誒,她的鞋子。


    算了,哥哥是不會那麽仔細地看別人臥室的。


    奚言被寬厚的被子完全覆蓋包裹住,視野一下子變暗。感官再一次被放大,在許澤南的領域上,那些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一下子就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這是些讓人心安的感受,奚言的心跳和呼吸漸漸放了緩,她忍不住打了個無聲的嗬欠。


    -


    奚時禮推開門之前,並沒有想到,這裏會是許澤南的休息室。


    他和妹妹從小家庭條不錯,吃住並不苛刻。


    後來他自己開發了度假村酒店,對生活品質的要求就更高了,對休息區域和工作區的劃分就更在意了。


    他不喜歡擁擠的地方,不喜歡嘈雜,不喜歡工作和休息混為一談。比起待在高校任職和待在農研所工作,他更喜歡待在山裏度假。


    種種菜,澆澆水。


    和來度假村度假的各種類型的遊客聊聊天,遇到投緣的,他會請他們品嚐他新培育出來的有機蔬菜,也會請他們品嚐他種植在半山腰的新鮮白茶。


    所以,他是真沒有想到。


    許澤南也算是如今江城有些名氣的、千億身家的科技新貴,他的休息室就在他的辦公室裏麵。


    倒不是說他住的寒磣,主要是他工作和休息不分。


    很顯然,他工作累了就休息,休息夠了繼續起來工作。


    奚時禮因此推斷出,許澤南是個卷王。


    這與奚時禮的人生態度大相徑庭。


    但奚時禮也表示尊重和接受。


    一個卷王,一個敢把家安在公司的男人,他的私生活,他的男女關係並不會混亂,他總要向他的幾萬名員工有所交待。


    奚時禮認為許澤南雖然坦蕩,沒有製止他進入他的私人區域。但奚時禮也自認為無意窺探別人的私密空間,故而,他也隻是因為無意間掃了眼他床上隆起的地方,就收回了視線。


    奚時禮就站在了靠門框的地方,接通了電話。


    並且因為是許澤南的私人領域,奚時禮將門打開一道縫,好讓他們看到他無意深入他的私人空間。


    電話剛接通,奚時禮就聽到聽筒那頭傳來了滴滴答答,小聲抽泣的聲音:“老師,你為什麽才接電話?”


    她這斷斷續續的抽泣聲讓奚時禮有些煩躁,但他還是耐著性子提醒她:“項秋沐同學,我在休假。”


    許澤南沒亂說,他的休息室隔音效果確實不好。


    再加上奚時禮就站在門邊,又打開了道門縫,其實這電話跟在他們麵前接,也沒什麽區別。


    聽到項秋沐這個名字從奚時禮的口中道出,許澤南若有所思地看了趙秘書一眼,然後不嫌事兒多的開了口:“你的麻煩師妹,好像不姓麻,好像姓項,好像叫項秋沐。”


    “您不要提醒我那麽多遍好像,老板。師妹她就是不姓麻,她姓項,叫項秋沐。”趙覺也不是聾,他的臉垮了下來:“所以說,奚師兄他為什麽要糊弄我?”


    許澤南的嘴角微微上揚。


    “因為你不夠麻煩。”


    趙覺的嘴角耷拉著下來。


    奚時禮的電話還在繼續。


    他聽到自己的學生在聽筒那頭邊哭邊說:“老師,你還有心情休假呢,我恐怕是活不到過年了。”


    奚時禮眼皮跳了跳:“發生了什麽事?”


    眼皮犯了困的奚言聽到這裏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哥哥是遇到什麽麻煩的事了嗎?


    學生項秋沐的話藏在手機那頭,倒也隻有奚時禮自己能聽到,其他三個人全是在靠猜測。


    許澤南根據奚時禮的回答,頗有興致地猜測他和對麵那位學生,到底是哪種麻煩的關係?


    趙覺根據奚師兄的回答,猜測奚師兄堂堂一個有名望的碩士生導師,一位農學博士,他為什麽要隨口搪塞和糊弄他?就因為他不夠麻煩嗎?


    而對麵那位項師妹為什麽好不容易考上了奚師兄的碩士研究生,還不知道珍惜,盡給奚師兄添麻煩?她就不能讓奚師兄省點兒心嗎?


    奚言也根據哥哥的回答,猜測他到底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需要來自家庭的關愛和幫助嗎?


    ……


    三人各懷心事。


    奚時禮的電話還在繼續。


    電話那頭的項秋沐還在哭:“老師,我們的水稻試驗田出事了,水稻一夜之間全枯萎了啊。”


    類似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奚時禮還算淡定:“所以,你又在氮肥裏麵添加了什麽?”


    “沒有沒有,我這次沒有對老師你的氮肥,動任何手腳。”


    奚時禮換了個方向:“那你在除草劑裏加了什麽?”


    那頭果然不哭了,她還似乎是恍然大悟:“就一丟丟的化學反應吧。”


    奚時禮無奈地捏了下眉心:“......就一丟丟的化學反應?”


    “沒錯,老師。”


    奚時禮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調整了下呼吸:“所以,你一個學化學的同學究竟為什麽要來考我的農學碩士?”


    “那您為什麽要收我?”


    “你說是為什麽?”


    “您就是想看我延畢,就是見死不救。”


    電話那頭,項同學氣憤地掛斷了電話。


    奚時禮又捏了捏眉心。


    他其實已經在三年前請辭了高校的工作,因為一些情分,他還在高校掛個教授的名,但其實已經不再親自帶學生了。


    項同學算是個意外吧。


    她是他帶的最後一個學生,原本去年六月份她就該畢業的。嗯,如果她沒有氮肥裏添加她的化學創意的話。


    ……


    奚時禮出來的時候,聽到許澤南正在和他的秘書說話。他們免費聽了他講電話,卻還要當著他麵兒的討論電話內容。


    許澤南若有所指:“化學考農學,聽起來比趙秘書你的農業昆蟲與害蟲防治專業考農學更像是跨考。”


    他就像是致力於挑起兩國之間戰爭事端的那個挑事兒國。


    而他的秘書也是個耳朵軟的,沒什麽主見。


    戰事一挑即發。


    趙覺一定要將過去了好幾年的事兒討要一個說法:“所以奚師兄,我的農業昆蟲與害蟲防治專業考農學,我好歹還是個農字打頭的專業,請問項師妹這個本科學化學的和考農學碩士是有什麽關聯嗎?”


    沒有任何關聯。


    不符合奚時禮錄用學生的最低要求。


    但……他也說了,項同學就是個意外。


    一個讓他三年前就請辭高校工作,但三年後還脫不了手,還在繼續帶學生的意外。


    奚時禮思考了一下,才回應他這位小師弟的質疑:“項同學的研究方向是化學農業。”


    “況且,你的農業昆蟲與害蟲防治和農學以農字打頭,而項同學的化學和農學以學字收尾,差別不大。”


    趙覺:“……真的嗎?”


    “真的。”


    趙覺看向自己的老板,許澤南淺淺喝了口茶。


    “老板,我感覺奚師兄在糊弄我。”


    許澤南垂眼換了盞新茶,沒有發表任何言論。


    奚時禮現在在想試驗田被毀的事。


    他也不能真對自己的學生見死不救。


    不然,向同學明年還是沒有數據,還是畢不了業。


    他可能需要盡快去一趟農研所。


    但他這裏也仍有一些事情放心不下。


    與其管不了,那還不如換個思路。


    許澤南抬手將奚時禮麵前放涼了的茶傾倒,他長直的手指也為他換上盞新茶。


    奚時禮終於喝了一口,似是隨意問起:“你明天有時間?”


    許澤南喝茶的動作頓住,他還沒有死心?


    奚時禮麵前,許澤南還是稍微值錢了一下:“可以有。”


    “嗯。”奚時禮其實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話和許澤南講,他想觀察什麽,他就向他發出哪方麵的邀請。


    他相信一雙眼睛能看清楚很多事情。


    “那明天一起帶孩子。”


    -


    送奚時禮離開以後。


    許澤南推開了休息室的門。


    他很想知道,奚言是藏在了哪兒?


    事實上,也沒有需要許澤南費心怎麽找。


    他一眼就看到他早上新換的被子中央隆起一塊,許澤南覺得有些好笑。


    也是,他其實該想到的。


    有床的地方,奚言她眼裏大概也不會有別的藏身之處,她也隻會看到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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