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慎禮看在眼裏,若有所思。


    顧馨之看著水菱出去,扭頭,朝他做了個拋擲的動作。


    謝慎禮下意識抬手,接住——是方才握在顧馨之手裏的荷包。


    顧馨之:“你仔細看看。”


    謝慎禮神色微冷:“不用了。”翻手,打算放至桌上。


    顧馨之無語:“讓你看就看,磨磨唧唧地做什麽?”


    謝慎禮:“……若無他事,我先去——”


    “誒!”顧馨之拽住他胳膊,“別走別走,都拿出來了你快看看,你不看我不給你做的哦。”


    謝慎禮:“……為何?”


    “你看了我再給你解釋。”


    謝慎禮遲疑了下,重新撿起那枚荷包。


    顧馨之還不忘提醒:“仔細看繡紋啊。”


    謝慎禮看她一眼,注意力才放到荷包上。


    荷包很精致,雖然有些舊,還有一道口子,卻不妨礙上麵栩栩如生的錦鯉戲蓮紋。


    嗬,錦鯉,確實精細。


    謝慎禮放下荷包,神色淡淡:“看完了,我可以走了?”


    顧馨之:“……你看出什麽了呀,我讓你看繡紋——你看看上麵繡紋的針法,是不是很複雜?”


    謝慎禮語氣不冷不熱:“看出來了。”


    顧馨之:“你這語氣不太對啊,你——咦?你是不是吃味了?”她語氣很是驚奇,“你這老古板還有吃味的一天啊?”


    謝慎禮:“……”


    顧馨之哥倆好般拍拍他胳膊:“害你想多了,我真的隻是讓你看針法繡紋。”見謝慎禮眉峰微皺,她想了想,指著破荷包道,“這麽說吧,這不是我繡的。”


    謝慎禮:“?”


    顧馨之又指向他腰間荷包,道:“我的刺繡水平,到這。”


    謝慎禮:“……”視線落在幾上,他看著破荷包,皺眉問,“你擔心其不喜,特地讓人做的?……你這般在意他的看法嗎?”


    這個“其”所指何人,倆人心知肚明。


    顧馨之攤手:“我也沒說那荷包不是我做的。”在意與否什麽的,她不是當事人,就不討論了。


    謝慎禮:“……此話何解?”


    顧馨之笑眯眯:“你自己想啊……你隻需知道,你手裏的才是我繡的就行了。”


    謝慎禮:“……夫人這是在開玩笑嗎?”


    顧馨之:“……你要這麽想也行。”


    倆人四目相對。


    謝慎禮盯著她半晌,搭在茶幾上的修長手指緩慢輕叩。


    顧馨之也不催他,以手托腮,欣賞著他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俊容。


    半晌,謝慎禮突然開口,問:“你那染布的法子,是從何得來的?”


    顧馨之愣了下,歪頭道:“我說我從書上學的,你信嗎?”


    謝慎禮:“據我所知,染布法子不光步驟繁複,還需要多年經驗,香雲紗更是其中翹楚,製作條件極為苛刻,成品極少,不光京城,蘇杭各地布坊都未能複刻,每年都是奇貨可居……而你,隻憑看書,便能做出相差無幾的質量——”


    “其實還是有差的。”顧馨之沒忍住打斷他,“去年我沒錢,也沒有多少布料,隻能用速成的法子,那樣的料子,好則好矣,卻不夠精致、紋理圖樣也不夠好。但今年我有錢了,我要好好弄弄,包管今年出的香雲紗質量更好,賺得更多!”


    謝慎禮:“……”


    顧馨之發現他皺眉,不樂意了:“你覺得我做不到?”


    謝慎禮:“……”重點根本不在這。


    他對上顧馨之染了些微怒意的眉眼,暗歎了口氣,順著她道,“為夫自然是信你。”他家夫人的關注點總是與眾不同,他……習慣了。


    顧馨之轉怒為喜,語氣鏗鏘道:“你放心,最晚六月,新料子就能出來了。”


    謝慎禮:“……我們還是說說荷包的事吧。”


    顧馨之不解:“還有什麽事嗎?”


    謝慎禮頗為無奈:“你應承要給我做些荷包的。”


    顧馨之大驚失色:“我哪有,不是說了,我的手藝不好嗎?”


    謝慎禮:“……”他拐著彎問,“夫人的針線不便露人?”


    顧馨之:“那當然不是,我的針線再差,也沒到那個地步。”


    謝慎禮看著她:“那是有仇敵在外,怕泄露了身份?”


    顧馨之:“……”這廝以為自己是披著原主的皮,冒充身份的?她很是無語,“你是想到什麽地方去了?我的仇敵,不都是你招來的嗎?”比如誰家姑娘、還有那誰家姑娘。


    謝慎禮:“……”


    倆人對視。


    顧馨之率先笑出來:“好啦,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不方便,我就是針線不好,懶得做而已。你要真不嫌棄,我慢慢給你做就是了——可不許嫌慢啊。”


    謝慎禮緩下神情:“慢些沒關係,隻希望夫人再勿假手他人。”


    顧馨之:“……”算了懶得解釋,“知道了。”


    謝慎禮又道:“倘若夫人有何難處,定要與為夫說道。”


    顧馨之:“……我真的沒有。”


    謝慎禮諄諄善誘:“你我休戚與共,為夫亦不是那等背信棄義之人,夫人無需太過戒備。”


    顧馨之:“……好好好,有麻煩一定跟你說。”見他還待再說,立馬去推他,“你很閑嗎?這麽閑趕緊去書房忙去,沒得在這裏叨叨我。”


    謝慎禮:“……戌時末了,該準備歇了。”


    顧馨之:“……”


    行吧。


    ……


    一夜安枕。


    顧馨之起來就把荷包的事情扔到一邊,開始忙活正事。


    許氏見狀,勸了幾句,比如大年初二不宜幹活,比如過年不休息,來年沒法休,等等。


    顧馨之一邊嗯嗯嗯,一邊手裏不停。


    她說今年要做出更好的香雲紗,可不是說著玩的。去年是沒辦法,如今她有條件,自然要將布料做得更好。


    她從去年就開始籌備,先是陸續買了幾名織娘,還托謝慎禮的商隊去南邊采買了幾台織機——之前批量生產的毛巾,就是用的那幾台織機。


    入秋後,她鋪子裏接了一批貼布版的棉襖訂單——這種取巧方式,比之繡紋,總是差了點味道,各大布坊布鋪雖也會仿製,卻仍有所躊躇,並不會放開手腳做。


    顧馨之卻是盯著普通百姓這塊市場。普通老百姓穿不起昂貴的刺繡衣裳,能在衣裳上多點花紋,價格還不貴,都願意買幾件。


    但這年頭沒有版權概念,她賺得就是這個頭一份的快錢,等大家意識到裏頭的利潤,全往裏衝的時候,她就賺的少了。


    如此一來,她收訂單自然是可著勁兒地收,入秋後,莊子裏的織娘、婦人便一直忙著剪布縫布,織機也就閑了下來。


    她就找來幾名匠人,按照她的要求,由匠人、織娘琢磨著改裝一二。她也不是要將紡織機改成什麽流水線高科技產品,隻是稍做調整。


    這時代的紡織技術已經很成熟,做出來的布料繁複多變。有直接在布料上織加紋樣的,叫妝花,如妝花紗、妝花緞。這種技術最為簡單,市麵上多是這種。亦有精細如雕琢縷刻的通經回緯紋,皇家禦用的緙絲,正是用這種通經回緯的方式織就,因其複雜難成,號稱“一寸緙絲一寸金”。


    顧馨之自然不需要緙絲那般複雜的紡織法,她隻是想將好看的圖樣,織進布料裏,讓做出來的香雲紗,使其花樣更豐富些、材質更輕薄些。


    紡織紡織,得有絲線才能紡能織。所以,她得先挑線。


    本來,她無需如此著急……這不,大年初一為了買荷包帕子,讓人去敲了錦繡布坊的門。就那麽點小東西,她也覺得心虛,索性自己要買絲線做實驗,索性就在他家買了。


    大年初一還不好講價,那價格……罷了,就當花錢消災了。


    當下,幾箱絲線堆得廂房滿滿當當的,顧馨之正在翻檢查看。


    許氏跟在邊上叨叨。


    “……咱們現在也不缺這幾個錢,沒得大年初二還要幹活的,你去外邊看看,哪個當家夫人像你這麽勞碌的——”


    “娘。”顧馨之捏起一縷絲線,問她,“這個線,如果拆細了,能上織機嗎?”


    “啊?”許氏下意識接過線,用力撚動,又用指甲挑出細絲,再撚了撚,道,“應該可以,這絲結實。”


    “好……夏至,記一下,上個編號,回頭我們逐一試試。”


    “是。”


    許氏眨眨眼:“不是,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顧馨之敷衍道:“聽到了聽到了,別的當家夫人都清閑不幹活嘛……娘,這個線呢?”


    “聽到還不知道罷手……我看看。這個線不行,色豔,不結實,以前我們都拿來上繡活,哪有拿來織布的——算了算了,讓開,我看看。”


    顧馨之麻溜讓開位置,小太監狀托起她胳膊,掐著嗓子道:“老夫人慢慢看,小馨子給您伺候著。”


    許氏沒忍住,笑罵了句:“德性!”


    顧馨之嘿嘿笑。


    總歸是勸不住,許氏最後還是跟著看起絲線。


    許氏刺繡懂得多些,哪些線好用,哪些容易起毛、哪些易斷……大都能說出個一三五來。顧馨之對線材也多有了解,但與這時代純手工的絲線卻大相徑庭,隻能聽著許氏講解,摸索著撚動感受。


    正忙活,忽聽急促腳步聲傳來。


    接著水菱飛奔進屋,喘著氣道:“夫、夫人,快、快去前院……”


    顧馨之茫然抬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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