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溪輕咳一聲:“其實我也想不明白,隻把店主當做居住在深海的女巫。我們還簽了保密契約,無法向外界透露關於女巫的任何秘密。不過我覺得,她和這間店鋪的存在,更像是留給成年人的童話。”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聖誕老人,沒有童話,沒有奇跡,宛如一灘不再注入活水的池塘。


    大部分關於理想和未來的幻想逐漸從精神中剝離,留下來的是最實際的生活問題。


    可若是你有機會來到這片海,將遇見一間神奇的毛茸茸小店。


    不需刻意改變,不用強迫自己變成一個更好更向上的人。


    放棄思考,在這裏安靜放鬆的與自己相處一段時間,吃海鮮,擼貓玩鳥,坐滑滑梯,漫步深海……


    停下來,休息片刻,然後繼續回到與生活抗爭的常態。


    景玉溪對店主不是不好奇,但看到姬非命和白鏡對待店主的態度,她就明白,這不是他們能探究清楚的存在,不如糊塗一點,加入其中。


    羅桓淺棕色瞳孔深出漾起一點微弱的光,用力往上托起白襪子,“走吧,先去海膽房。”


    景玉溪察覺到什麽,追上去,“你好像心情不錯?”


    羅桓抿嘴搖頭,忽然有些靦腆。


    景玉溪神色微動,羅桓有些變了。


    兩人到達海膽房,客人發現白襪子,紛紛拿來小玩具和零食。


    流浪過的大肥貓最受不了食物的誘惑,豬咪打滾,一個翻身從羅桓懷裏跳下去,豎著尾巴噠噠噠奔向食物和玩具。


    “沒良心的小東西。”羅桓拍著身上的毛,氣笑了。


    “從這裏可以下樓。”景玉溪招呼道。


    兩人順著台階往下走,到達底部,半球狀倒懸的魚缸惹眼,缸裏已經裝了小半海鮮。


    羅桓清楚看見客人從店裏出去,變成各種魚類,銜著網兜上的繩索,或用尾巴拉起網兜,三五成群在壁膜外的海膽田撿海鮮。


    他看向景玉溪:“你早就知道了?”


    景玉溪搖了搖手腕上的淺藍色手鏈,“我辦了月卡啊,來過好多次了。沒有這個東西,我們根本進不來這間店,但他們不一樣。”


    羅桓此時才領會到“美人魚”的真正意思,目光定在她的手鏈上,神色與剛來時完全不一樣,糾結半天,還是沒忍住問:“怎麽辦月卡?”


    “一百多萬,找店主提前預約。”景玉溪早就料到他會問,倒也沒笑話他。


    這間店的神奇之處,不親自來一次,真的很難相信。


    羅桓低頭計算,積攢多年的壓歲錢,還有之前拍戲的片酬,辦月卡大概能維持幾年。


    “看他們撿海膽好快樂啊,我也想去。”景玉溪望著壁膜外,目含渴望。


    羅桓:“有潛水衣就可以。”


    景玉溪搖頭:“不行的。算了,去水母房看看。”


    海膽田隻能看不能玩,太折磨人了。


    水母房的設計不太一樣,他們進來時,幾隻小鳥高低錯落地站在小秋千上。


    “真的是鳥房啊!”景玉溪盯著秋千上的小肥啾,笑得合不攏嘴,“這也太可愛了。”


    黃化小玄雞站在最矮的橫杠上,見有人過來,低著腦袋伸過去,意思很明顯:rua我!


    “小肥啾摸起來也好軟!”景玉溪揉著小玄雞軟乎乎的淡黃色絨毛,直接“陣亡”。


    玄鳳、牡丹這類走地雞個性十足,特別會撒嬌,真的容易讓人“把持”不住。


    羅桓打量一圈,眼中疑惑:“怎麽沒人?”


    景玉溪:“在下麵。”


    水母觸手密集,水母房吊箱的數量是章魚滑滑梯的三倍,但還是有很多客人在排隊。


    花笠水母的姿態太美,旁邊又是水母田,異美絕倫的水母群聚在一處,舒展著觸手遊動,引人入勝。


    坐在旋轉水母摩天輪上看水母,誰能不喜歡?


    兩人等了一會兒,下麵排隊人太多,幹脆坐下來逗弄小肥啾。


    小玄雞嫉妒心特別強,景玉溪抽空rua了一把旁邊乖巧等待的灰色玄雞,黃化小玄雞就生氣地咬人,還低著腦袋擠過來,硬生生把灰色小玄雞擠走。


    景玉溪忍不住笑,輕點小雞腦袋:“你怎麽這麽小心眼呀?”


    小玄雞豆豆眼看過來,臉頰上暈著兩團腮紅,一臉神氣,仿佛在說“就是隻能獨寵我”。


    悠揚的琴聲從遠處傳來,若有若無。


    羅桓手一抖,嚇走了停落的小黃桃,“怎麽有鋼琴聲?”


    景玉溪側耳聽了一陣,起身走到一個隧道口前:“好像從這裏傳出來的。”


    “這個房間我們還沒去過。”羅桓道。


    景玉溪:“去看看。”


    這條隧道尤其幽暗,景玉溪和羅桓走了快十分鍾,周圍的景色逐漸開闊,還沒有到盡頭。


    琴音斷斷續續,間或伴隨幾聲嬌嬈尖銳像皮革互相摩擦的“嚶嚶”聲。


    羅桓加快腳步,“有鯨魚!”


    兩人又走了五分鍾,終於看見隧道盡頭的鯨魚房,形如一隻圓潤鯨魚的透明房間,巨大的鯨魚腦袋裏擺放著一架黑色鋼琴,有人在彈琴。


    “店主。”景玉溪驚聲道。


    她記得那架鋼琴,上次來還放在商店街外麵的走廊上。


    今天沒看見,她還以為店主處理了,完全沒想到那架鋼琴被移到了這裏。


    景玉溪腳步越來越快,忍不住跑起來。


    羅桓在後麵追,到達鯨魚房,不禁停住腳步。


    店主背對他們,站在黑色鋼琴前,生疏地彈出曲調。


    透明壁膜外,成群的虎鯨翻滾遊動,“嚶嚶”聲不絕。


    “全是虎鯨,難道它們聽得懂?”羅桓眼睛瞪圓,不可置信道。


    景玉溪:“別小看鯨魚,它們很聰明,有自己的交流方式,說不定真能聽懂。”


    “嚶——”一聲長鳴插入,頭頂罩下一片黑影。


    羅桓仰頭,三頭座頭鯨從鯨魚房上方遊過,壓得他呼吸一窒。


    太巨大了。


    店主此時並不知道,斷斷續續的琴音傳出去數十千米,無數深海巨獸聽見來自這片海域的呼喚,嘶鳴著應和,朝著垃圾海洄遊。


    係統提醒有人過來,路遙側身看過去,“你們來啦,玩得開心嗎?”


    景玉溪點頭,目光還無法從鋼琴上移開,“怎麽把琴移到這裏來了?”


    “外麵沒地方放,正好這個房間很空,就搬了過來。”路遙道。


    這片海床寬闊平坦,上次她在這裏為座頭鯨拔除藤壺,印象深刻。


    她有一種預感,拔除藤壺這種事不會是最後一次,考慮擴建店鋪時,就計劃在這裏建一間鯨魚房。


    鯨魚房距離毛茸茸小店真實店址和其他幾處擴建區域較遠,房間大而空,有點冷清。


    路遙從倉庫裏搬出鋼琴,找了個位置擺放,沒想到十分合眼。


    她隨意按了幾個音符,正遇見虎鯨群在附近停駐。


    它們好像認出了她,和著琴聲“嚶嚶”起舞。


    “這琴放在這裏好妙,第一次知道鯨魚還會和琴。”景玉溪眼睛泛光,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


    羅桓走到壁膜前,望著外麵遊動的虎鯨,眼珠子轉不動了。


    嚶嚶怪,太可愛了。


    -


    紅霞燒著半邊天,夕陽懸掛在山巔,遲遲不肯沉沒。


    景玉溪、羅桓從毛茸茸小店出來,意猶未盡。


    在店裏,時間仿佛被加速了。


    他們在鯨魚房玩了一會兒,又去水母房坐旋轉摩天輪,回到本店吃了點海鮮,還沒玩夠就到了打烊時間。


    站在毛茸茸小店門口,落日餘暉掃在皮膚上,帶來一絲溫熱,羅桓表情有點呆,好像剛從夢中驚醒。


    景玉溪:“怎麽了?”


    羅桓搖頭,踟躕片刻,低聲道:“這裏應該不隻是留給成年人的童話,未成年也需要這樣的童話。”


    景玉溪挑眉,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走吧,該回家了。”


    羅桓點頭,邁開腳步又停住,回頭抓住路遙,“店主,我想辦一張毛茸茸小店的月卡。”


    路遙看他一眼,沒有立刻答應,“你還沒成年吧?要不先和父母商量一下?”


    一百來萬不是小數目。


    羅桓不願等,直接轉了訂金。


    景玉溪幫他背書,路遙才答應一周後過來取卡。


    回家路上,羅桓手肘撐著下巴,望著窗外飛快掠過的樹木車輛,眼底柔和,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


    羅桓在劇中扮演了一個和他本人經曆、性格完全不同的角色,還是一個少年犯反派。


    為了掌握那個角色,他查資料、實地了解,認識到一個與他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


    演繹那個角色時,他體驗到與迄今為止的人生迥異的生活方式。


    羅桓完美掌握了角色,甚至有點羨慕角色身上某些他無法擁有的特質。


    或許正是這種心理,讓他久久無法出戲,無法完全和曾經飾演過的角色剝離。


    而這間店的存在,告訴了他界限所在。


    門之外,是現實。


    門之內,盡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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