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戰戰兢兢地模樣,可比平時遊刃有餘、“作威作福”有趣多了。


    比路遙還震驚、還要無法接受目前情況的人在對麵。


    姬非臣和他身後的姬氏族人聽見稚子那句“母親”,就已經無法思考了。


    姬非臣勉強穩住心神,上前一步,顫抖著聲音問:“稚子,這事從何說起?”


    稚子多為天生天養,退一萬步都不可能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被路遙拒絕,稚子臉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剔透如雪的肌膚好像更白了幾分,襯得腮下的紅梅、手腕上的胎記更顯豔麗,直逼祂手裏的那柄血刃。


    稚子轉身看向姬非臣,目色自若:“我與母親樣貌相若,隻因我是母親的孩子。我的影格並未分離出去,因為我不能摒棄殺意。一生侍奉在母親身側,是我的存在意義,也是我的願望。你之一族本與我無緣,但我看你們的族人裏又有人被母親選中。母親果然還是心軟。”


    稚子一席話像無數把細小的匕首,“唰唰唰”不停往對麵的姬氏族人身上紮。


    祂當時隻是在神殿裏沉睡,當被母親召喚時,自然會醒來。


    結果陰差陽錯被姬氏族人找到,被吵醒,被封為神子,被侍奉起來。


    姬氏一族並不知曉,舊神殞沒時,他們與神明最後的契約就已經解除了。


    隻是碰巧又找到了祂。


    可是,祂不是天下人的神明,也不是姬氏的神明。


    祂隻是保護母親的道具。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隻有沙沙的落雪聲,撓得人心裏又癢又麻。


    路遙想她如果再年輕個五歲,聽到這樣的話,必然滿眼冒星星,如今到底年歲長了,還是有些禁不住,兩隻腳腳趾緊緊往內縮,深深吸氣,又吐出來,調節好情緒,才緩緩出聲:“稚子,你為什麽堅持認為你是我家的小孩?”


    被母親呼喚,稚子心裏一陣歡呼雀躍,抿嘴低頭害羞了一陣,又怕讓路遙等久,小心翼翼從格子圍巾下取出一張紙片。


    路遙從稚子手裏接過紙片,是一張缺了邊角的照片,左邊一角還叫人給折了過去。


    她用手指輕輕捋開被折過去的一角,看了一眼就怔住。


    照片上有兩個人,對著鏡頭笑容燦爛。


    路遙看了很久,蹲到稚子身側:“你在哪兒呢?”


    稚子伸出手指,輕輕指了一個地方:“我在這裏。”


    路遙仔細看了一會兒,愣住,又偏頭上下打量稚子。


    祂已經收了武器,臉上和手腕上的紅斑也都消了。


    這樣看,果然還是很像她。


    -----


    早上這一樁事來得突然又複雜,路遙看過那照片,就帶著稚子走了。


    留下滿心茫然的姬氏族人和店員。


    隨後她發消息叫姬非命和姬止心招待這些客人,務必把他們暫時留在商店街。


    至少要等她抽出空把他們的記憶消除,再放人離開。


    姬非命和姬止心對視一眼,眼中的擔憂散去。


    此時就算趕族裏那些人走,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願意離開。


    誰能想到連稚子都是店主的人?


    姬氏趕到商店街的人並不是很多,三輛車,加起來十幾個人。


    隻是後麵姬止香、姬止樂、姬止清幾個都跟著來了,總計接近二十個人。


    路遙和稚子離開後,他們自覺去把擋在小道上的車子移開,白頤才把自己的車開進來。


    商店街的員工辦公室裝不了這麽多人,店主也不想用其他店鋪招待他們,就把員工辦公室旁邊一間空置店鋪打開,叫人簡單收拾一番,放上幾把椅子,房間電路暢通,添了幾個烤火器,讓他們先待著。


    姬非臣和族裏兩個說得上話的長輩都在隔壁的辦公室和姬非命、姬止心說話,姬非容也在那邊。


    姬止清、姬止香、姬止樂,以及跟著姬非臣一起過來的姬止熏都坐在新開的鋪麵這邊。


    這間鋪子麵積大,但沒有裝修,裏麵冷冷清清,也就能烤個火。


    姬氏這群小輩圍成一圈,臉色各有各的複雜,其中屬姬止熏臉色最難看。


    早幾個月,因為侍奉在稚子身側,姬止熏尾巴翹上了天,還在群裏明裏暗裏諷刺止心哥,哪裏會想到他居然跟著非命叔偷偷在搖光市侍奉稚子的母親。


    說起稚子的母親,更加離譜。


    那女生看著比他們還要年輕,看起來絕對是一個人類,居然被稚子奉為母親。


    幾人心思都是複雜難言。


    姬止樂心裏裝不下事,搓著手道:“果然我們這一輩還是止心最厲害。”


    在家裏癱了五年,出來還是走在了他們前麵。


    姬止熏撇著嘴角,沒接話。


    姬止香用手肘拐身側的姬止清,“你在看什麽?說點什麽啊。”


    姬止清收回視線,“我就是看外麵那些招牌,全都掛著‘路遙’這個名字。剛才那個女生不是說要開店做生意了,這半天也沒見有人來啊,你們不覺得怪怪的嗎?”


    姬止樂接話道:“說起來,夏天的時候,命叔不是跟家裏說要人。你們說現在這邊還會不會招人?”


    姬止熏眼中鄙夷:“你不會真想來這裏上班吧?”


    姬止樂:“稚子都要留在這裏。”


    姬止熏翻白眼:“還不一定呢。非臣叔他們怎麽可能讓稚子留在這裏?就算稚子非得要跟那女的在一起,大不了把這條街買下來,再把人帶回天璣。”


    姬止香三個早上在車上被姬非容掛了一頓,又經曆早上那一遭,他們瞧著稚子可一點都不給非臣叔麵子,如今反倒是命叔和止心哥這邊跟稚子喜歡的那個女生熟,不願再附和姬止熏。


    姬止香道:“止心哥那麽精明的人都甘願留在這裏。他們開始還誤會那個女生是稚子的影格,打算為她反抗稚子,這裏麵沒有那麽簡單。”


    姬止清和姬止樂點頭。


    姬止熏再也不能向之前那樣掌握話題的主動權,心裏快氣炸了,但又沒辦法。


    這時姬止香又道:“對了,你們剛才看見沒?好像有個白家的人也在這裏。”


    姬止清點頭:“白頤吧?以前在酒宴上見過。前段時間聽人說她家裏給她安排了個什麽工作,原來就是這裏。”


    姬止樂:“我剛才看見她跟進了對麵掛‘補習中心’招牌的店門。這是當補習老師呢?”


    幾個小的自顧自說話,他們旁邊幾籠火圍著的大人全在遞眼色,聽他們說話,心思活泛。


    隔壁辦公室,姬非臣和兩個族裏的老人眼神複雜的看著姬非命。


    其中一人道:“非命,既然找到了稚子的影格,你為何沒有傳消息回族裏?”


    這是指責他,方才稚子都親口說路遙不是影格,這些人卻不願承認。


    不知為何,姬非命感覺到厭煩。


    稚子那一番話,明明就直白的告知他們姬氏已經失去神明的愛重。


    這群人卻好像聽不懂一樣。


    可能真的是時間太久了,他們姬氏一族得到太多優待,以至於逐漸在永無止境的時間裏,失去了敬畏之心。


    傲慢如同虱子一樣,爬滿“姬氏”這襲古老而腐朽的華麗袍服。


    姬止心看命叔不耐煩應付,打算開口,被另一個族老搶先:“止心也是,在這邊這麽久,一點消息都不透。姬氏培養你們,是讓你們胳膊肘往外拐嗎?”


    姬止心也不說話了。


    一時間,辦公室裏隻有一窗之隔的剪輯組在盡力投入工作。


    他們拉上了小竹簾,隔絕視線。


    幸好分割區域的玻璃都有隔音效果,他們聽不見外麵的談話聲,外麵也不會聽見他們敲鍵盤的聲音。


    付遲接到路遙的消息,出來看到姬氏的人,也有些驚訝。


    不過這些他都不管,在辦公室門口敲了門,看了眼姬止心,對姬非容點了下頭,朝姬非命說話:“命叔,店主怕你在忙,要我幫忙取早餐。”


    姬非命起身往外走,“你回去吧,還是我來。這邊有止心就行。”


    付遲也沒強求,轉身回了電影院。


    姬非臣坐在裏側,透過玻璃看到姬非命走到街對麵,敲了敲小吃店的門,門從裏麵打開,有什麽遞了出來,可轉眼間那東西就消失不見。


    隨後姬非命一間店鋪一間店鋪地走過,最後回到辦公室,給剪輯組三人送完,才回來坐下。


    姬非臣問:“你剛剛在做什麽?”


    姬非命:“工作。”


    姬非臣就討厭這人這一點,說話做事從來都是直來直往,不懂一點圓滑世故。


    姬非命和姬非臣是堂兄弟,當年都曾有機會麵見神明。


    隻是姬非命雖然天分高,在兄弟中卻沒什麽聲望,因為這人直白又無趣,一眼就能看到底,偏偏還很傲氣。


    大家都蠻討厭他。


    但他好像並不知道這一點。


    結果,那一年姬非命被選為神使。


    不管之前喜歡他還是討厭他,大家眼裏對他都隻剩下尊敬。


    時移世易,舊神突然殞沒。


    姬非命沒了神使之職,姬非臣找到新的稚子。


    姬非臣原以為這一次就該輪到他了。


    到頭來,好像又是他輸了。


    神明難道都喜歡傻子?


    姬非臣心裏有氣。


    姬非命心裏想如何支走兩個老家夥,單獨跟姬非臣商量後續事宜。


    路遙的意思是要給姬非臣帶來的這一撥人全都消除記憶,但如果沒有姬非臣配合,可能沒有那麽容易。


    下麵那些嫡係可以沒有記憶,但姬非臣需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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