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嘉幼挑釁回望。


    “你在激我?想讓我說出你爹與我的恩怨?”若平時,裴硯昭或許會中招,可今日謝攬在,他心弦繃得緊,一直留心提防著,冷靜的極快。


    “你為何不敢說?是不是你的家人本就是律法所不能容?”馮嘉幼打量他,“或者,連你也見不得人,怕我知道之後告發你?”


    有了方才的教訓,裴硯昭不想再與她談,轉身欲走。


    馮嘉幼道:“我安心不少,原以為我爹做出了大奸大惡之事。如此看來,你們本身也不是完全……”


    “馮嘉幼!”裴硯昭打斷她,捏緊了拳頭,“我勸你到此為止。”


    馮嘉幼冷靜地看著他:“你又何曾對我到此為止過?”


    裴硯昭直視她的目光,她不甘示弱。


    不知觸痛了哪裏,裴硯昭迅速鬆開拳頭,一言不發的轉身,闊步離開。


    沈時行正與謝攬聊天,忽然被裴硯昭攔腰扛在肩上。


    他倒懸著還在與謝攬打招呼:“謝兄,咱們改日再聊!”


    裴硯昭扛著他幾乎是跳下山的,等上了馬,沈時行趴在馬背上開始吐。


    裴硯昭騎在自己的馬上,手中牽著他那匹馬的韁繩,開始慢慢往回走。


    兩人各自想著事情,一路無話。


    沈時行先回神,探身瞧他臉色一眼:“大哥,是不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樣?她知道你的緣由,情緒幾乎沒有波動,過於冷靜。”


    裴硯昭不理會他,鬆手放長了韁繩,離他遠點。


    沈時行聳聳肩:“這原本不正是你想要的?你心痛什麽?”


    裴硯昭將韁繩整個放開。


    “瞧你這幅樣子,莫說馮嘉幼討厭你,連我也要不喜歡你了。爹不是常說,這世上所有枷鎖都是用來束縛弱者的,真正的強者,但憑本心,莫問前程。”


    沈時行策馬跟在他身後,“父輩的恩怨,與你們本就無關。你若非得扛著這幅枷鎖,那就堅定的繼續恨她,折磨她,別心痛,不心軟,我也敬你是條好漢。像爹一樣,做個狼心狗肺之人,那也是種大能耐。”


    裴硯昭回頭掃他一眼:“你剛才尋思許久,就是為了想說辭教訓我?”


    沈時行擺擺手:“那不是,我在想謝攬。”


    裴硯昭終於恢複常態:“你發現了什麽?”


    沈時行摸著下巴:“我在想……”


    十二三歲那年,謝攬到底遭遇了什麽打擊,為何會一蹶不振呢?


    方才隨意聊了幾句,他不敢多打聽。


    往後要找機會與謝攬混熟,探聽出來,看能不能幫他解開心結。


    十一歲寫出治國論的人物,若肯崛起,必將是國之棟梁。


    “大哥,我不想留在禮部了,你幫我和父親說說,調我去大理寺吧?”


    “大理寺不收手無縛雞之力之人,何況兩年時間,你換了六個衙門,整天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沈時行自告奮勇:“你不是懷疑謝攬?我去幫你調查啊!”


    裴硯昭甩了下馬鞭,沒說行或不行:“等謝攬的畫像拿回來再說。”


    *


    山上,馮嘉幼仍然站在原地。


    等反應過來,忙去追尋謝攬的身影。


    見謝攬也在原先的位置立著,似乎在等她收攏情緒,她心道不妙,趕緊朝他走過去:“抱歉,我剛才在想事情,一時失神。”


    謝攬問:“馮小姐現在是想繼續上山,還是下山回去?”


    他們正處在半山腰,今日天氣晴好,馮嘉幼是想與他一起繼續爬山。


    可眼下她心中裝著事兒,怕又分神,反倒不好:“回去吧,城外總歸危險。”


    謝攬不提意見,點頭說“好”。


    兩人並肩往山下走,馮嘉幼發現他一直盯著下山的路,時而眯起一隻眼睛,時而微微歪頭,小動作頗多。


    像是在心裏算計什麽。


    以為他在分析要緊事,便不出聲打擾,隻時不時偷眼窺他。


    其實謝攬是在觀察裴硯昭跳下山的幾個著力點,估算自己扛著一個人的情況下,可不可以超越他。


    心裏癢癢的,實在想將馮嘉幼扛起來跳下去試試。


    他下意識的瞄向她。


    不曾想兩人都有些鬼鬼祟祟的視線恰好撞到一處。


    兩人怔愣片刻,謝攬先移開視線,也不去問馮嘉幼為何偷看他。


    見他故作鎮定的模樣,馮嘉幼忍俊不禁,心中的陰霾因這一個小插曲消散了一些。


    無論父親從前是錯是對,也不管和裴硯昭的那些是是非非,謝攬才是她選定的未來。


    她定了心,迅速從低沉氣壓裏走出來:“謝司直不好奇,我與他們都聊了什麽?”


    “你打算告訴我?”謝攬並不是好奇,他是想知道是不是與赤鎏金有關係,這關係到二叔。


    “線索太亂,容我想想在告訴你。”馮嘉幼不好與他解釋。


    沈時行說,廖貞貞的父親也曾是千秋同盟會的成員。


    極有可能此次的赤鎏金案,與這個舊時盟會有關係。


    然而馮嘉幼不能讓謝攬知道,她父親曾經有過如此不光彩的經曆。


    “好。”謝攬不堅持。


    馮嘉幼歪頭看他:“我發現你脾性真好。”


    謝攬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想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討好他。


    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誇他脾性好。


    大概是他太久沒拔刀了。


    ……


    兩人回到馮府後,時候尚早,馮嘉幼無心補眠,直接去往書樓。


    謝攬既陪她回來,也一起過來書樓,才剛下擺渡船,他眸光驟然一緊。


    書樓內此時有人,聽見他們的動靜慌著藏了起來。


    不確定是不是二叔,謝攬不動聲色,陪著馮嘉幼站在大門外。


    馮嘉幼抬頭看向匾額上的“千秋閣”三個字,心中有了新的感悟。


    當年父親劃破匾額,又在書樓內放火,指不定是想自焚。


    她推門入內,去往自己存放法典草稿的地方。


    隻因有了一些新的領悟,某個地方需要修改。


    她丟下謝攬,踩著梯子上去,取出一冊卷軸。


    謝攬則背著手四處閑逛,假裝在找書,最後來到那人藏身的書櫃後。


    戒備著側身一瞧,果然是他二叔,謝攬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馮孝安手指擱在嘴唇上,對他做出“噓”的動作。


    馮嘉幼愛睡懶覺,總是下午或晚上才來書樓,馮孝安沒料到今日竟是上午。


    謝攬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明白,手掌輕輕撥動書櫃,將他藏得更嚴實一些。


    馮嘉幼坐在梯子上冥思苦想許久,似乎遇到了難題,又將卷軸放回去:“咱們走吧。”


    謝攬頗意外:“這麽快?”她每次來書樓,至少要待兩個時辰。


    “謝司直有想看的書?”她朝他走過去。


    “沒有。”謝攬連忙離開馮孝安藏身的區域,領著她往門口走。


    兩人乘上擺渡船,依然是馮嘉幼負責搖槳。


    等回到岸上,謝攬剛鬆一口氣,卻見馮嘉幼大步跑去湖邊一盞石燈前,蹲下身,雙手抱住,使勁兒一旋!


    不好!謝攬忙看向湖中央的書樓,隻見內裏升騰起滾滾濃煙!


    不見明火,應是機關釋放出來專門催人眼淚的煙霧!


    馮嘉幼又從自己的荷包裏摸出一支小小的信號箭,拉動環閂,箭矢升空,“嘭!”的一聲。


    沒過多久,四麵八方湧來一眾弓箭手,將書樓團團圍住,利箭直指書樓!


    大場麵謝攬見得多了,這明明不算什麽,卻令他目瞪口呆。


    萬事俱備,馮嘉幼朝著書樓喊話:“何方宵小,出來!”


    隨後壓低聲音和身旁的謝攬解釋,“我的法典被人動過,前兩天我就隱約有所察覺,但此人十分謹慎,幾乎能夠恢複原狀,令我懷疑自己。今日許是我來得早,他有些慌,弄亂一本……我賭他此時還藏身於書樓內。”


    “你……可真細心。”謝攬要瘋了。


    定是他對二叔提了馮嘉幼正在起草法典的事兒,二叔才想來看看。


    這下好了,該如何收場?


    馮嘉幼挑眉:“不管是不是赤鎏金的凶手,此人藏在我馮府內不知想幹什麽,抓到他,說不準也是一件功勞。”


    謝攬連忙勸她:“隻為抓一個賊,弄壞你的書樓不值得。裏麵可全是你的寶貝。”


    馮嘉幼語笑嫣然:“無妨,弄壞的往後再補就是。”


    又遞給他一個邀功的眼神,像是在說:什麽都沒有你晉升重要,你才是我最大的寶貝啊未來夫君。


    晴空萬裏,謝攬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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