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攬本想問哪位李大人,但雲飛認識幾個李大人,隻能是他先前盯了一個月的李似修。


    謝攬疑惑:“你在渡口看見的?”


    雲飛搖搖頭,伸手指向船尾:“是在咱們這艘船的甲板上。”


    “什麽?”謝攬難掩驚訝,關起房門直接往船尾走。


    此時商船已經使出京城範圍,多半客人聚在船頭,船尾隻站著兩人,其中一人隻看穿著打扮便是李似修。


    他正與另一位頗貴氣的男子交談,餘光感受到一道毒辣的視線,轉頭一瞧竟然是謝攬,他目光中也流露出幾分驚詫。


    與他交談的貴氣男子打量兩人一眼,說道:“敘之,你既遇到熟人,我也先去忙些別的,咱們稍後再聊。”


    李似修意識到失態,立刻回神拱手。


    那貴氣男子途徑謝攬時停了下腳步,見謝攬完全沒有與他交談的意思,才繞過他離開。


    謝攬等那人走遠了才踱步上前:“真是巧啊李大人。”


    李似修微微頷首:“真巧。”


    他知道謝攬會去金陵,卻沒想過他會坐船,對武官來說明明騎馬快得多。


    李似修意識到馮嘉幼或許也在船上。


    謝攬冷笑:“是真的巧,還是李大人故意為之?”


    李似修一時間竟有些解釋不清:“我早上出了玄影司的大門,立刻派人定了船票,手中有存根為證,不知謝千戶是何時買的,咱們比對比對?”


    謝攬:“……”


    好啊,他總算知道馮嘉幼說的契機是什麽了,又為何不肯提前告訴他!


    馮嘉幼從房間走出來,順著走道偷偷摸摸來到船尾。


    遠遠探頭一瞧,見李似修果然上了船,她懸著心總算是落了地。


    下午得到沈時行送來的消息,說李似修買了今晚的船票,她便在心中生出一個大膽之策。


    反正她和謝攬也得去金陵,不如與他同行。


    恰好讓李似修瞧瞧,他夫妻倆雖不恩愛,卻情誼深厚,並不像他自以為是的那樣。


    當然,這隻是次要的。


    重點是跟著李似修不愁遇不見大鹽梟,起初江南那邊的勢力怕被發現才遮遮掩掩,如今既已暴露,殺他最好的方式便是請途徑的鹽梟出手。


    就算那些人慫了,不敢再主動刺殺他,憑李似修想探究謝攬的心,指不定也會主動去招惹沿途的大鹽梟,想將謝攬往火坑裏推。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契機了。


    以謝攬的站位,餘光恰好瞥見馮嘉幼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


    他趁李似修不注意,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


    馮嘉幼心裏打了個突,隻能佯裝鎮定,朝他俏皮地吐了下舌頭,又用口型說了句:“富貴險中求啊夫君。”


    說完之後趕緊溜走了。


    謝攬被噎了一口氣,卻又拿她沒轍,隻能回頭質問李似修:“李大人才回京城,為何又跑回金陵?”


    李似修不悅,然而謝攬負責他的案子,有權向他問詢:“我原本便是提前回京,吏部的任書是從十月起。早上獲知買凶之人也許來自江南,我想親自……”


    謝攬緊盯著他:“李大人信不過我?”


    李似修毫不畏懼地回望:“謝千戶本事了得,我自然信得過。隻是,我瞧著你對我這樁案子並不太上心。”


    謝攬將手搭在欄杆上:“哦?不知您從哪兒看出來的?”


    李似修拂了拂長袍下擺:“今日玄影司內,相較於案情,我觀謝千戶對我的衣裳似乎更感興趣一些。”


    說起衣裳,謝攬這才發現他穿的雖還是白天那套月白長袍,下擺上的狂草書卻與早上不同了,換成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謝攬微微怔,抓住欄杆的手緊了緊。


    李似修偏偏解釋一句:“我一貫喜歡在衣擺上寫字,並不是回來京城因為針對誰才寫的。不信等抵達金陵戶部,謝千戶隨意去問。”稍稍頓了頓,“但我不否認,確實與當日的心情有關。”


    謝攬冷笑,這人是不是屬孔雀的?孔雀會開屏,他會支棱衣擺,騷得很。


    李似修見他不說話:“謝千戶對我這個習慣似有話說?”


    謝攬沒話說隻想動手,捏緊了欄杆隨口道:“豈敢,就是覺得李大人這件衣裳料子不錯,今日寫過兩次,現在竟瞧不出早上那些字的墨染痕跡。”


    李似修笑道:“謝千戶是在開玩笑麽?因為同款式的衣裳我有許多,這並不是早上那件。而且寫過字的,我也隻穿一次,畢竟每次穿衣前的心情都不同。”


    儒生不都愛自詡清流?謝攬在心裏罵了一聲狗官:“身為帝師這樣鋪張奢侈,就不怕禦史彈劾?”


    李似修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我自食其力,心安理得,又何懼禦史彈劾呢?”


    第52章


    兩全其美的辦法.


    “那您還真是挺了不起的。”謝攬心道差不多行了, 顯擺什麽。


    李似修微微蹙眉,見他隻有不耐煩的神色,對自己的暗諷全然不在意,這般心理素質遠非一般人可比。


    至少他做不到。


    李似修不答話, 謝攬也懶得再和他說:“內子還在等我, 告辭。”


    “再會。”李似修朝他拱手, 轉頭看著他走遠的背影沉思。


    這謝攬真令人費解,以馮嘉幼的智慧, 能被他算計的認命出嫁, 理應是個城府極深的狠角色。


    “狠”倒是看出來了一點,卻真沒瞧出幾分城府, 相反的竟還有幾分率性,這莫非就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而謝攬差不多走到房門口時, 腳步猛地一頓。


    方才李似修是不是話裏有話?他在譏諷自己不能自食其力?


    謝攬當即拳頭一捏,想回頭找他算賬, 卻又遲遲不動。


    因為李似修譏諷的沒有錯, 自從娶了馮嘉幼, 他再也沒有自食其力過, 哪來的臉麵去算賬?


    關鍵在京城裏, 他確實想不出有什麽賺錢的好方式。


    推門回去房間,謝攬往藤椅上一窩。


    歪靠在床上看卷宗的馮嘉幼打量他幾眼, 見他有幾分無精打采, 趕緊坐起身:“夫君,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沒有。”謝攬說著換了個坐姿, 越發顯得沒骨頭。


    “你千萬不要多想。”馮嘉幼賭咒發誓, “我一丁點私見他的心思都沒有, 全是因為跟著他對咱們益處頗多……”


    謝攬看著她紅豔豔的小嘴叭叭解釋一通, 恍惚中靈光一閃,自己哪裏不是自食其力了?


    他做官是給朝廷、給皇帝做的麽?他真正的效忠的上司是馮嘉幼。


    他倆之間,可以看做是一種雇傭關係。


    馮嘉幼是幕後老板,他是前台掌櫃,他每天都在替老板做工賣命,被老板養著哪裏丟臉了?


    如此一想,謝攬又從藤椅上坐直了,也開始心安理得。


    隻不過要送她的生辰禮物,肯定不能用她的銀子買。


    關鍵是他想不出送什麽,從沒送過。


    謝攬趴在藤椅扶手上問:“幼娘,你這幾年生辰,除了李似修會送你一支雙色木芙蓉,還有誰會送你什麽別致的禮物?”


    馮嘉幼正解釋著,不妨他突然轉了話題:“也就李似修的禮物比較費心,其他都是些金銀、字畫、商鋪……最值錢的是前年生辰,我外公派人上京送了這隻鐲子。”


    謝攬才剛看向她的手腕,馮嘉幼卻吃痛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哪裏不舒服?”謝攬從藤椅站起身。


    “我發現船上不能看書。”馮嘉幼原本是不暈船的,看了幾頁卷宗竟看的有些頭暈惡心。


    “那還看什麽。”謝攬走過去將卷宗撿起來扔一邊去,讓她早點睡覺。


    馮嘉幼躺下來,原本還有話和他說,但船上搖搖晃晃的極好睡,轉個身的功夫便睡著了。


    謝攬將她露在外麵的手臂小心放回被子裏去,摸到了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


    馮嘉幼之前告訴過他,上次兩人鬧脾氣,在岩洞裏她險些將鐲子摘下來砸他,因為太貴了舍不得才作罷。


    其實六千兩的鐲子謝攬覺著還好,畢竟他曾花了八千兩買過一塊兒鐵,被他爹罵的狗血淋頭。


    他不後悔,興奮的用那塊兒鐵打造出一套輕盈卻鋒利的短刀。


    打通西域的通商路後,十八寨裏不窮,但謝攬的錢就是這樣全都換成了打造兵刃的材料,窮的叮當響。


    謝攬悄聲取下擱在櫃子頂端的兵器匣,打開後,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匣子裏那套漂亮的短刀。


    這可是他的心頭愛啊,平時鮮少拿出來用,隻偶爾取出來欣賞欣賞。


    初次來京並沒有帶,還是之前謝朝寧讓雲飛從寨子裏帶出來給他的。


    拿出去賣掉?


    然而識貨的人肯定不多,最後隻能賤賣,想一想他的心都要滴血。


    思索許久,謝攬眼眸驟然一亮,終於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而這念頭一旦形成,便在心裏蠢蠢欲動,他在房間內坐立不安。


    忍不住了,謝攬將兵器匣斜背在身後,出了門,吩咐雲飛看好她,自己則跑去甲板上,縱身一躍,施展輕功去往河岸。


    ……


    薑平去敲李似修的艙門:“大人,謝千戶上岸了。”又補充一句,“他自己一個人上的岸。”


    李似修放下手裏的折子,打開門:“他去哪兒了?”


    “沒追上。”薑平搖頭,“但信鴿遞了消息,說有人持著沈邱的令進了最近的兵匠營,屬下估計是他。”


    李似修沉吟,兵匠營是打造軍用兵刃的地方,擅闖者是重罪,他既已上船,折返回京城偷去那裏做什麽?


    “問清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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