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還好,越說馮嘉幼越擔心,鬆開他,抬頭凝視他的眼睛,不悅道:“一會兒‘運氣好’,一會兒‘命硬’,你能不能正經點?”


    謝攬也被噎了噎。


    這女人是真難伺候,他之前說自己天下無敵,她說他狂妄,不知人外有人。


    他服軟了,改說自己命好命硬,又成了不正經。


    謝攬也不安慰了,什麽安慰都不如殺完人早些回來更有效果。


    他指著窗外的月亮:“我得走了,不能延誤時機。”


    “好。”馮嘉幼叮囑一聲“小心”,看著他從後窗離開。


    馮嘉幼剛要探頭出去窗外,卻見謝攬又翻了回來,嚇了她一跳。


    謝攬將刺客首領留下的雙刃彎刀拿走:“險些忘記帶這個。”


    “你帶它做什麽?”


    “還給他。”


    馮嘉幼搞不懂,那首領少了一柄彎刀便少了一分勇猛,為何要還給他?


    但她終究是個外行,不問。


    謝攬出門之後,馮嘉幼感覺到疲憊,趴在桌麵上休息一會兒。


    薑平的敲門聲將她吵醒:“謝夫人?”


    “來了。”馮嘉幼起身時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才開門出去。


    隻見李似修在院子裏的石桌旁坐著,姿態雖優雅,但雙眼無神,萎靡消沉。


    與身處險境關係不大,應是還沒從知己好友的背叛中清醒過來。


    他這狀態,倒令馮嘉幼安心,說明他並不是個利益至上冷血無情的政客。


    衙役已將那柳盈盈從牢裏押了來,此時正跪在李似修麵前,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馮嘉幼的目光從李似修挪到柳盈盈身上,江南果然出美人兒,都快要瘦脫相了,依然遮掩不住她的美貌。


    薑平瞧出她的顧慮:“四周都是我們的人,謝夫人有話但說無妨。”


    馮嘉幼走到柳盈盈身邊,想將她扶起來。


    柳盈盈卻甩開她的手,臉上寫滿了憎惡。


    “柳姑娘,我夫君是韓沉大哥的朋友。”馮嘉幼頗可憐她的遭遇,半蹲在她身側,“你也認識,他姓謝,四年前從人牙子手裏救過你。”


    柳盈盈瞳孔緊縮,這才抬頭看她:“恩公做了官……”


    馮嘉幼眼珠滴溜溜一轉。


    柳盈盈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說話不方便,旋即閉了嘴。


    馮嘉幼拉著她的手:“你且安心待在這裏,隻要我們沒事,你便不會有事。”


    但凡府衙內再出一點亂子,就能趁亂將她送出去。


    柳盈盈反握住她的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目光熱烈的道:“姐姐,我真的沒有殺知府,我被人抓到這裏時,知府就已經死了,是他們硬要賴在我身上……”


    “我知道。”馮嘉幼豈會不知,這淮安知府必須死,因為要給秦碩讓位置。


    他的死因最合適推給韓沉,誰讓韓沉在這淮安府不聽話,且還憑著一身本事越做越大。於是抓了柳盈盈過來頂罪。


    馮嘉幼對薑平道:“先交給你們了。”


    薑平應下,讓人扶了柳盈盈去廂房梳洗。


    柳盈盈不肯走,心裏有太多話想問。


    馮嘉幼此時不好解釋:“韓大哥與我夫君聯手,你還信不過?”


    柳盈盈終於點點頭,跟著去了。


    等她走了之後,一直默不作聲的李似修開口:“這柳盈盈身上背著前任知府的命案,將她提過來,我稍後若被刺殺成功,指不定也落得個前任知府的名聲,因貪圖女色才被鹽梟所殺,反倒給了他們一個好理由。”


    馮嘉幼恭維道:“李大人多慮了,您吉人自有天相。”


    李似修笑了笑,沒說話。


    馮嘉幼問:“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逐個擊破的同時,大人您這邊可有什麽對策?”


    “能躲則躲,能拖則拖。”李似修微微斂眸,“一兩日內他們殺不死我,那就沒了機會。”


    他父親不能明著出手,定會派人來保護他,可惜從收到消息到趕來淮安,沒有那麽快。


    “先前李大人說,他們以為您背後無人,對您下手不會思慮太多。”馮嘉幼小心翼翼地問,“那您不能隱晦對他們透露一些,讓他們有所顧忌?”


    李似修甚是煩惱:“你們是當真逃不出去?為何非得回來?”


    “您不是都看到了。”馮嘉幼指了指柳盈盈進的那間房,“我夫君有他要做的事情。”又看向李似修,“而且於公於私,我們都不可能丟下您跑了。”


    “於公我理解,於私是何意?”李似修是真不懂,“謝千戶該知道,我在揪他的底兒。”


    “他們這麽想您死,可見您執著想做的事情,會觸及到他們的利益。”馮嘉幼猜他是想改革鹽政,且成功的幾率極大。


    李似修神色微動,捏了捏眉心:“你們讓我如何是好?”


    馮嘉幼知道他手裏那張底牌或許足夠保他們的命,瞧他的態度,原本似乎並不打算使用,如今怕連累他們,開始考慮要不要用。


    馮嘉幼道:“您暫時不需要考慮太多,隻要我夫君能將那群刺客的首領殺了,咱們的危機便能解決一大半。”


    “大人。”護衛進來稟告,“漕運總兵湯秉謙到了,秦大人請您去往花廳。”


    “不去。”李似修撩了下衣擺,換了個更舒適的坐姿,“就說我今晚受了驚嚇,走不動路。”


    他出門,薑平也要跟著去。


    謝攬回來之前,他有責任看顧著馮嘉幼。


    ……


    消息傳到花廳,湯秉謙重重一拍桌麵:“好個李似修,擺架子擺到我頭上來了,隻不過被選為了帝師,便以為自己已經入了內閣?”


    秦碩忙道:“湯總兵息怒。他也未必是擺架子,大概是不想離開謝千戶太遠,畢竟謝千戶今晚才救過他一命。”


    湯秉謙揚眉冷笑:“看來你還是太年輕了,你嶽父總誇你有幾分像他,但比起他來你還差得遠。”


    秦碩垂首聽訓。


    “我若猜的不錯,謝攬根本就不在東廂。”湯秉謙指了下南城門,“他應該是出城去了。”


    秦碩愣住:“他丟下自己的夫人,一個人出城走了?”


    湯秉謙越看他越蠢:“你不是派了阿武去城外伏擊謝攬夫婦?”


    秦碩微微頷首。


    阿武便是今晚刺殺李似修的主力,那使雙刃彎刀的首領。


    是秦碩嶽父的義子,亦是他悉心培養的刺客。


    秦碩也是娶了傅蘭宜之後,才驚覺自己這嶽父了不起得很。


    大魏的駙馬不得為官,他整天看似釣魚遛馬,閑人一個,實則手眼通天。


    反而當秦碩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這條船他要麽上,要麽死。


    湯秉謙道:“我過來府衙的路上得知,韓沉從城外召集不少人馬,堵在阿武回城的路上。”


    淮安是湯秉謙的地盤,大小勢力內都有他的眼線,“韓沉那廝不是阿武的對手,以往見了阿武便跑,是誰給他的自信去圍堵阿武?”


    秦碩點頭,謝攬與韓沉認識,兩人這是聯手了:“那糟糕,此時遞消息給阿武估計已經來不及了,不知阿武能不能贏過謝攬。”


    阿武不回來,他們還真拿李似修沒辦法。


    單是李似修身邊形影不離的薑平,除了阿武誰也不是對手。


    而且不知謝攬竟與韓沉認識,剛才竟將柳盈盈交了出去,如今想要回來怕是難了。


    秦碩隻不過是就事論事,其實事成與否,他的心情並沒有太強烈的起伏。


    此番他不遺餘力的去殺李似修,未曾動過半分惻隱之心。


    李似修若能活下來,那是李似修福大命大,也是他技不如人。


    湯秉謙放下茶盞:“無妨,阿武不會有事。當你派人告訴我,謝千戶夫婦倆也會來淮安時,我便多留了個心眼兒,準備了一個能製服他們的殺手鐧。”


    *


    謝攬與韓沉躲過重重守衛,翻出了高聳的南城牆。


    城外不遠處,已經備好了馬。


    韓沉指著東側的林子:“他們應該會從這邊回來,雖崎嶇,卻能跑馬。西側都是矮山,馬跑不動。”


    謝攬張望:“所以你的人都去東側埋伏了?”


    韓沉又指著西側:“以防萬一,西側山地也埋伏了一些人,但東側可能性更大。”


    謝攬不熟悉地形:“那聽你的,咱們去東側。”


    “但我擔心,消息是不是已經走漏了。”韓沉站著不動,“我懷疑手底下有他們的眼線,不然他們怎麽知道我今晚會去衙門口?”


    “不用懷疑,肯定有眼線。不過從你召集人手再到咱們出城,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傳遞消息。”謝攬翻身上馬,“走,帶著你的人,咱們衝上去給他們迎頭痛擊!”


    韓沉詫異:“衝上去?弟妹不是讓咱們先蹲著伏擊他們……”


    謝攬趕緊叮囑:“不要告訴她,你知道我喜歡搶占先機,蹲守哪裏是我的風格?”


    韓沉好笑道:“弟妹不是讓你保存體力嗎?”


    “她哪裏知道我有多少體力。”謝攬和她解釋不通,隨口應付罷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大事,“總之你回去不要亂說話。”


    “看來你還是老樣子,這官是為了弟妹才做的吧?”韓沉騎上馬,幸災樂禍地笑,“這世上再沒有比官場更複雜更惡心的,你混在其中累不累?”


    謝攬反問:“那你做鹽梟累不累?”


    若韓沉仍在仗劍江湖,過從前的逍遙日子,謝攬可能真會顧影自憐。


    但韓沉比他淒慘多了,“你會留在這裏,最初不也是為了盈盈?至少我肯認栽,你卻連認栽的勇氣都沒有。一邊離不開,一邊還自以為瀟灑,與盈盈兄妹相稱,給自己預留退路。如此搖擺不定,難怪四年來劍術停滯不前。”


    韓沉倏地漲紅了臉:“我是被這些鹽丁灶戶給綁住了……”聽見謝攬不屑的嗤笑,他無力辯解,改說道,“起碼我有做事,我的本事沒白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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