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謝攬也挺愛幹淨,兩人從來沒因為生活習慣拌過嘴。


    馮嘉幼穿著襖裙是睡不著的,哪怕睡不了多久,也要先拾掇一番。


    等她捯飭好,吹了蠟燭回來床邊。他蜷起腿,她從床尾爬到床裏側去,拉起被子將兩人蓋好。


    突地響起一聲悶雷,馮嘉幼驚的想要拉高被子蒙住頭。


    這樣的情況從前也發生過,第一次時謝攬哈哈笑話她這麽大的人了竟然還怕打雷。


    第二次沒笑,隻問她怕不怕,要不要抱著她睡。


    第三次隻想趕緊抱住她,但奈何兩人中間隔了個骨瓷枕頭,他慌亂中胳膊肘還被撞了一下。謝攬便將那討厭的枕頭抽了,兩人之間再不隔著。


    今晚他很自然的將她一摟,她也順勢躲進他懷裏去。


    累成這樣,哪裏會有太多想法,抱團取暖罷了。


    但偏偏謝攬眼睛閉上了,挨著她耳廓的嘴巴還在一張一合:“我記得你之前說什麽來著?”


    馮嘉幼支吾一聲:“嗯?”


    謝攬道:“說想和我努努力,做一對兒生死相許的有情人。經曆了今晚,咱倆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吧?”


    馮嘉幼第一次聽誰用“過命的交情”來形容夫妻之間,沒好氣地道:“趕緊睡你的吧。”


    謝攬笑了笑,黑暗之中,腦海裏又浮現出韓沉之前落寞的模樣。


    有這樣的參照物,謝攬愈發慶幸的摟緊懷裏的馮嘉幼。


    ……


    等他們出門的時候,馮孝安早已經帶著韓沉離開了,雲飛也隨他一起。


    謝攬和馮嘉幼去渡口送李似修離開。


    被謝攬提醒過,馮嘉幼如今見到李似修也會先看一眼他的衣擺。


    他今日的衣擺上有字,兩側都有。左側是孟子的一句名言:雖千萬人吾往矣。


    看來他已經調整好了心態。


    右側還真是謝攬先前說的那句: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兩位的救命之恩,我記下了。”登船之前,李似修見她盯著自己的衣擺右側,再次道謝。以示寫下這句話,純粹是為了表達對謝攬的感謝。


    謝攬心願成真,看李似修也沒之前那麽討厭了,笑著道:“李大人客氣。”


    馮嘉幼則問:“李大人等的人來了麽?”


    按照他的意思,他昨天傍晚遇襲後就請了救兵過來。


    謝攬替他回:“到了,你瞧,薑兄弟的刀都背去身後了,此前始終是拿在手裏的。看來請的救兵比他武功更高。”


    薑平:“……”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這樣的細節,尷尬地抱拳,“來的人是我師兄,武功的確在我之上。”


    謝攬的視線掃過李似修的護衛:“我能不能見識一下?”


    薑平忙道:“抱歉了謝千戶,我師兄性格比較古怪,不太喜歡拋頭露麵。”


    謝攬道:“那等我回京城之後,私下裏約他切磋。”


    薑平皺起眉頭正想拒絕,李似修揚了揚手臂:“等回去之後再說。”


    謝攬哦了一聲:“那就這麽說定了。”


    “謝千戶……”薑平覺得他的態度頗為過分,心中不悅,但昨夜的幫扶之情尚在,他並沒有表露出來。


    李似修登船離開,期間沒再多看馮嘉幼一眼。


    謝攬卻追著他的船看。


    等那艘船順著波光粼粼的大運河消失於視野中,馮嘉幼才開口問:“夫君,薑平那位師兄難道有什麽問題?”


    謝攬是比較目中無人,但剛才說要和薑平師兄切磋,表現的過於囂張,並不是他的性格。


    真遇到想切磋的人,他該是興奮的才對。


    不僅沒有,馮嘉幼甚至感覺到他流露出了敵意。


    謝攬抱起手臂:“我懷疑薑平的師兄,就是徐宗獻身邊那個暗衛。之前我以竹篾片作為暗器,想放徐宗獻的血,被他以暗器打落了。”


    馮嘉幼瞳孔緊縮,知道他在這方麵不會無的放矢:“你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謝攬解釋:“你昨晚被人擄走,李似修不是命令薑平去追?”


    馮嘉幼點頭。


    “薑平為了攔那賊人,丟了一枚暗器出去,打中了那賊人。”


    謝攬比劃了一下他丟暗器的手法,“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太注意。方才他提到他的師兄來了,且武學在他之上。我才忽然想起來,薑平丟暗器的手法,和徐宗獻身邊的高手一脈相承。即使薑平口中師兄不是那個人,他們也絕對都是同一個師父教導出來的。”


    馮嘉幼難以置信:“難道李似修背後的勢力竟然是徐宗獻?”


    徐宗獻與內閣原本是相互製衡的,他扶持了一個棋子入內閣,等李似修真在內閣站穩腳跟,他往後豈不是一手遮天了?


    “但我瞧著李似修不像棋子。”馮嘉幼認為他是真的在施展抱負。


    謝攬不過是隨口一說:“能將自己的貼身暗衛派出來幫忙,何止不像棋子,簡直像愛子。”


    第60章


    守莊人.


    說完, 謝攬牽著馮嘉幼往回走。


    昨晚渡口被封,今日運河上飄著的船隻比往常多出不少,岸上熙熙攘攘的也更擁擠,江南的繁華盡收眼底。


    知道他是調侃, 馮嘉幼原本是想笑的, 但嘴角剛上提, 又很快收攏。


    她知道謝攬會調侃也是有緣故的。


    他是想到了謝朝寧,他來京城, 謝朝寧將苗刀和身邊好用的人手都派出來跟著。


    馮嘉幼思忖道:“你說的也不是不可能, 沒準兒李似修真是徐宗獻的兒子。”


    她不信徐宗獻不碰鹽商的買賣,李似修決心改鹽政, 多少也會觸及到他。


    可這位大督公非但不攔著,還派心腹出來保護他。


    觀點是謝攬提出來的, 如今眼睛一亮的也是他:“不會吧,難道徐宗獻是個假太監?”


    河邊水氣重, 馮嘉幼稍稍有些嫌冷, 身體貼近他, 搖頭道:“不可能。徐宗獻不是突然冒出來的, 他在入宮前就有跡可循。好像也有一定的出身, 由於得罪了閹黨,才被處以宮刑。閹黨將他抓進宮中成為最低等的灑掃太監, 是為了羞辱他。”


    沈時行從架格庫裏查不到太多資料, 因為當時朝綱崩壞,玄影司幾乎聽命於閹黨。關於閹黨的罪行, 自然不會記錄。


    馮嘉幼結合李似修的年紀和身世, 狐疑道:“他莫非是徐宗獻進宮之前留下的兒子?”


    ……


    李似修立在船尾的甲板上, 望著運河岸上慢慢後移的柳樹, 內心道不盡的複雜。


    不管謝攬是什麽來曆,總之瞧著不像什麽惡人。


    相反的,他感覺到謝攬此人心懷著一片赤誠。


    馮嘉幼之前也並未撒謊,無論她出於什麽原因嫁人,他夫妻二人如今相處融洽,李似修看的很明白。


    “薑平,關於謝千戶的調查先暫停。”李似修還沒有想清楚,隻能說暫停。


    “是。”薑平毫不意外,答應下來。察覺到身後有道灼灼目光,“大人,師兄找我。”


    見李似修點頭,他向後退去。


    角落裏站著一名頭戴鬥笠的男人,正是他的師兄江仄:“阿平,你是不是在謝千戶前麵使過咱們的獨門暗器?


    薑平一愣:“有,昨晚為了救謝夫人……”


    “那壞了。”江仄歎了口氣,“怕是被謝千戶瞧出了些端倪。”


    薑平心道不至於吧:“他是厲害,可你不知當時的場麵有多混亂,我出手不過一瞬間,他真能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不好說,畢竟咱們還達不到他的境界。但茲事體大,不能心存僥幸,我先密報督公,看是否需要趁他回京路上……”江仄思量著,朝李似修略顯清冷的背影望去,“你莫要告訴公子,以免他與督公再起爭執。”


    薑平猶豫:“師兄,謝千戶兩夫婦才剛剛救過我們……”


    薑仄道了聲“天真”:“阿平,這裏是朝廷不是江湖,不要覺得一起患過難就是朋友。你跟在公子身邊久了,竟也學會了他的婦人之仁?”


    ……


    渡口附近的茶樓雅間裏,馮嘉幼脫下身上惹眼的刺繡襖裙,換上灰色的樸素男裝。


    又拔下金釵,抖散了發髻,學著謝攬的模樣紮了個高馬尾。


    謝攬昨晚為了動手方便,早換了較簡單的緊身玄衣,此刻站在窗邊,將窗戶推開一條縫,仔細觀察外麵有沒有人在窺探他們。


    等換好之後,他們離開茶樓,乘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離開了淮安府。


    走的小道而非官道,謝攬在前趕車,馮嘉幼一個人在車廂裏坐不住,也陪他坐在外麵。


    馬車在林間穿梭,馮嘉幼道:“不知薑平那位師兄頭腦如何,他若足夠機警,你方才的反應可能會令他起疑。”


    能跟在徐宗獻身邊,應該不隻武功卓絕那麽簡單。


    謝攬漫不經心:“徐宗獻若是采取什麽行動,不更證明我的判斷沒有錯,他們千真萬確是一夥的。”


    “等回去之後告訴馮孝安,讓他去查。”馮嘉幼也並沒有太過憂心。今時不同往日,馮孝安回來了,明麵上他可以去和徐宗獻周旋,他們才是一路貨色。


    至於暗藏的殺機,有謝攬在身邊,馮嘉幼混不在意。


    她發現,她也快要近墨者黑了。


    謝攬興致勃勃:“要讓二叔仔細查,認真查,將徐宗獻和李似修查個底朝天。”


    馮嘉幼扭頭看他:“你何時對別人家的私事那麽感興趣了?”


    謝攬訕訕找了個理由:“若可以抓到司禮監掌印的弱點,對升官肯定有用。”


    馮嘉幼笑起來,車輪碾到小石子,稍稍顛簸了下。


    盡管屁股底下墊了軟墊,駕車位上也比不得車廂內軟和,她皺皺眉。


    謝攬催她進去坐,催了幾次她都不肯:“你不用怕,若有意外,你在車廂裏我也能及時護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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