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麵人退了回去,穩穩落在空地上。


    翁若怡驚魂未定著看向他:“你是何人?”


    馮嘉幼幾人也朝此人望過去,不知道是敵是友,心情在擔憂與期待之間反複跳躍。


    唯獨謝攬認了出來,攥刀的手緊了又緊。


    那人摘下麵具,大方露出自己的臉。


    翁若怡與戈毅的瞳孔都在不斷的緊縮,他們見過他。


    而那些退回他們身邊的護衛,雖沒見過本人,也曾見過他的畫像。


    南疆所有人對他都不會陌生,正是當年將他們打退回去的大都督齊封。


    “齊封怎麽來了?”駱清流不曾收到一點消息。


    “大概是擔心齊瞻文吧。”隋瑛雖不喜歡姓齊的,但自家大都督出現在南疆邊境,她還是長舒了一口氣。


    因此連沈時行也不躲藏了,從柱子後麵跑出來:“他也不知何時來的,咱們都快打贏了才跑出來,撿了個現成的功勞。”


    隋瑛此時沒有那麽緊張了,瞥他一眼:“誰和你咱們,你動手打了?”


    沈時行不高興:“我送來了謝千戶的兵器匣,不逃走,留在這裏精神上支持你們,為何不能說咱們?”


    聽著他們已經說起了玩笑話,馮嘉幼比先前隨著謝攬廝殺還緊張。


    她知道齊封是衝著謝攬來的。


    馮孝安沒有遞消息過來,不清楚關於謝攬親生母親的事情查的怎麽樣。


    也不知道究竟是她和馮孝安誤會了,還是齊封真當謝攬是自己的兒子。


    為什麽當做自己的兒子。


    至今一頭霧水。


    “我來遲了。”齊封像是在回答沈時行的質疑,“我動身晚,算準你們今日才到,不曾想我中午抵達滇南都司,便得知上午校場出了大亂子。”


    “那您怎麽來的?”沈時行好奇的問道,“難道是跟著我來的?”


    “不是。”齊封是聽了齊瞻文的描述,又得知謝攬等人帶著南疆王離開了軍營,猜到他們可能是去追南疆監國。


    齊封看向了翁若怡,眼神中微微透出幾分詫異,沒想到當年與他戰場鬥計之人,竟然是個女人,“我對滇南邊境了如指掌,知道她若從滇南都司撤走,必定走這條路。畢竟,當年她被我追的像條狗,逃回南疆的時候,正是走的這條路,過的這座城。”


    翁若怡被他勾起慘痛的回憶,目光沉沉的盯著他,麵色難看至極。


    解釋完了之後,齊封的視線定格在謝攬身上,見他傷的這般狼狽,且從戈毅與他們的對話中,得知他傷重的原因,心中有幾分失望:“我本以為你有幾分像我……”


    像你?像你一樣冷血無情?常說外甥像舅,謝攬沒覺得他的話哪裏不對,冷笑著回望他:“大都督是一個人來的?”


    有曹崧監軍,齊封身為軍府最高統帥沒有立場前來滇南都司,很容易遭受彈劾。


    不放心齊瞻文,隻能像裴硯昭秘密保護沈時行一樣,秘密前來。


    可惜了,謝攬如今傷重,不然真是一個報仇的好機會。


    隻能咬著牙先忍下來。


    齊封微微頷首:“沒人比我更了解南疆監國的狼子野心,以及陰險手段。我的兩個兒子都來了,我豈能不來。”


    第100章


    錢,刀,藥。.


    馮嘉幼聽到“兩個兒子”四個字從齊封口中蹦出來之後, 當真是兩眼一黑。


    若不是還要支撐著謝攬,她恐怕會站立不穩,打個趔趄。


    果然啊,齊封會自稱“謝阿翁”, 各種名目送寶物, 還反複邀請謝攬入軍府, 是將謝攬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而且他這樣說,也不怕不知內情的外人會想到謝攬身上去。


    隋瑛小聲問駱清流:“難道齊封也有義子?他的義子陪著齊瞻文一起來了?”


    駱清流低聲回應:“這我還真是不知道, 不過有義子也不稀罕, 朝中手握權勢的高官,為了籠絡人心為自己賣命, 經常會將一些佼佼者收為義子。”


    也就愛寫話本子的沈時行想得多了一點,一雙探究的眼睛在翁若怡和齊封身上來回跳躍。


    一個是大魏的兵馬大都督, 一個是南疆的攝政監國,兩人立場不同, 從前在戰場上交鋒, 算是宿敵。


    其中一人還是女扮男裝。


    難道?莫非?


    沈時行摸著下巴, 又看向昏倒在路上的韓沉。


    也就一會兒功夫, 他腦海裏已經描畫出一係列的恩怨情仇。


    不管事實究竟如何, 反正他想寫的話本子成型了。


    “夫君,那個……”馮嘉幼真正擔心的是謝攬,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那麽敏銳, 捕捉到齊封的異常。


    此刻捕捉不到,稍後恐怕也瞞不住。


    之前敢自稱“謝阿翁”送苗刀, 齊封已是在試探謝攬。


    如今當著謝攬的麵說出“兩個兒子”, 證明齊封有些等不及了, 想將這個有本事的“兒子”認回去。


    唯有如此, 他才可能說服謝攬離開玄影司,加入軍府,做他的接班人。


    但千萬不要是現在。


    “什麽?”謝攬低頭看她。


    “沒事。”馮嘉幼見他沒有什麽觸動,便先不說了。


    其實謝攬並不是沒有觸動,起初想到的也是齊封的義子,逐漸感覺著有些不對勁兒。


    但他眼下沒有精力去琢磨,局勢也容不得他多想。


    齊封再次開口:“你們帶南疆王先走,我來攔住他們。”


    “不必大都督費心。”謝攬豈會領他的情,桀驁的揚起眉,滿眼不屑,“你不來,我們一樣走得掉。”


    戈毅已被袖裏針所傷,且內心搖擺不定,很容易被馮嘉幼說服。


    那一隊王室精銳護衛也已經所剩無幾,還都是些喪失鬥誌的傷兵敗將,不足為懼。


    這條生路是他們幾人聯手殺出來的,和齊封有什麽關係?


    齊封也不惱,因為謝攬說的不錯。


    拋開他重傷的原因,單憑勇猛這一點,齊封心中讚賞且欣慰。


    “那你還行不行?”齊封詢問道,“我們聯手將監國擒住,就不必再擔心追兵。”


    方才戈毅阻擋他抓人的那一刀,齊封估摸著自己一時之間殺不了戈毅,翁若怡必定趁他們糾纏時逃走。


    她雖不算什麽一流高手,但武功不弱,更非常善於逃命。


    從前打仗時,就在齊封手底下逃走了好幾次。


    “下官傷重,無力與您聯手。”真實的情況,是謝攬已在心中判斷完了當前的敵我形勢。


    再次動手,齊封會被戈毅牽製住,以他和駱清流目前的身體狀態,不一定能突破那幾個護衛,攔下一個一心隻想逃且仍然保有全力的翁若怡。


    天快黑了,烏雲壓頂,大雨將至,翁若怡還占據熟悉地形的優勢。


    很容易將援軍拖來。


    即使真有機會趕在援軍抵達之前抓住她,如今韓沉搞成這幅摸樣,他們再將南疆監國也一起抓回滇南都司,真就像馮嘉幼說的那樣,是在引誘著衡王和鎮國公起兵造反。


    原本的打算便是殺出重圍,將韓沉帶回去。


    南疆王不死,監國不足為懼。


    謝攬摟著馮嘉幼轉身。


    齊封蹙眉:“你竟這般瞻前顧後?”


    謝攬不理會他:“走!”


    他步伐很穩,不見絲毫踉蹌。


    不必他提醒,駱清流彎腰將韓沉扛在肩膀上。


    回頭時他與隋瑛同乘,將韓沉扶上馬之後,位置不夠了,對隋瑛道:“你和沈公子一起?”


    “好。”隋瑛點頭。


    謝攬路過自己的兵器匣時,將手中唐橫刀插回鞘內,隨後合攏展開的扇鞘。


    見他準備將兵器匣拎起來背著,隋瑛走上前:“你肩上有傷,還是我來吧。”


    謝攬拚死也要帶走南疆王的眾多理由裏,總有一條是為了隋家,隋瑛懂得。


    謝攬也沒拒絕,隻從匣子側麵的小抽屜裏,取出兩個小藥瓶。


    他帶著馮嘉幼繞過兵器匣,先後上了馬。


    隋瑛則挑開兵器匣的皮製肩帶,吃力的拎起來,正準備甩到背後,駱清流策馬來到她身邊,伸手勾住肩帶,將匣子從她手中提起來,自己背上。


    隋瑛抬頭看向他,他已經再度策馬轉身出城去了。


    漸遠的馬蹄聲中,隋瑛慌忙跑去沈時行身邊:“沈大公子,你又在發什麽愣,還不趕緊上馬?”


    說著,將正在腦海裏描繪話本劇情的沈時行提起來,往馬背上仍。


    戈毅目望他們帶著王上策馬出城,其實暗自鬆了一口氣。


    齊封出現的及時,他終於不用左右為難了。


    不過正如謝攬的分析,即使齊封不出現,他也會放謝攬等人離開。


    除了效忠王室的誓言之外,戈毅受了傷,沒自信攔得住根本不知道極限在哪裏的謝攬。


    說不定等援軍抵達前,謝攬會先殺了他,擒住監國。


    翁若怡躲藏在戈毅背後,恨得牙癢癢,見齊封也打算走,朝他背影冷笑道:“不試試抓我?堂堂大都督,竟然還不如玄影司裏一個小千戶有魄力?他說撤,你便要跟著一起逃走?齊封,你老了啊。”


    齊封聽她說自己不如謝攬,心情反而極為愉悅,嘴角也隨之勾起,回頭睇她一眼:“那也總比你好,至少我強過,而你始終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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