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朗!大朗?!”


    潘金蓮壓抑又壓抑不住的聲音,在閣樓中回蕩。


    她仰著頭,緊閉著雙眼,像是在充分的回味著什麽,但又擔心找不見她的大朗,所以雙臂伸直,捧著武鳴的麵頰。


    武鳴嘴角微揚。


    並不是看到潘金蓮這個狀態而想笑。


    隻是代表心情愉悅。


    他僅僅是走樓梯上了閣樓,每邁一個台階,她就像是上了岸的魚,想要掙紮和呼吸,但卻又沒有足夠的氣力,以至於她每次掙紮一半,就會頹然向後傾倒。


    下一個台階繼續,如此往複。


    走向床榻的路程裏,武鳴一步一個腳印。


    不過此刻,武鳴也不在意這些細節了。


    閣樓對麵,王婆坐在板凳上,嗑著西瓜籽,斜著眼,麵無表情地盯著閣樓。


    她剛才可是聽到了慘嚎聲。


    那聲音,像是繃不住了,突然冒出來的,簡直就像是殺豬一樣。


    雖然很短暫,但她的的確確聽到了,說不定突然沒了聲音,是被武大給堵住了嘴。


    ‘看不出來啊,這三寸丁穀樹皮,站著沒有板凳高,躺著沒有燭台頂,手挺黑啊!’


    王婆摸了摸頭側戴的小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潘金蓮可是兩天沒給她送炊餅了。


    好像突然就忙碌了起來。


    難不成老身能白吃你的東西不成?


    沒有老身的幫襯,你們知道陽穀縣怎麽走麽?


    ‘打吧,狠狠的打,打疼了,就知道找幹娘來訴苦了。’


    王婆嘴角抿出一抹狠辣的弧度。


    這時,眼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來,她臉上的表情像變戲法似的,一張老臉居然直接綻放出了明媚的笑容。


    “喲,是西門大官人呐,可有日子沒過來了,是老身哪裏做的不好?”


    “來,吃瓜子。”


    王婆忘記很殷勤地回頭抓了把瓜子。


    “不吃不吃,忙。”


    西門慶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扇子,擋住王婆遞來的瓜子,腳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西門慶這一走,王婆還笑著告別:“有時間過來啊大官人,上好的房間都給你留著呢。”


    眼見對方頭也不回的擺擺扇子,王婆的臉冷了下來。


    “呸,不就是有兩個臭錢麽,真是小母牛下崽子,把你給牛逼壞了!”


    王婆衝著西門慶的背影唾了一口,而後眼皮一直狠叨叨地夾,似乎想要把西門慶給夾死。


    旋即又開始犯了愁,西門慶可是她的大主顧,每次出手都是幾百文,甚至偶爾還有碎銀。


    他不來,隻靠那些摳門的老財,每次不過十幾二十文。


    得什麽時候才能攢夠一套體麵的壽衣啊!


    王婆愁的大腿都拍青了。


    恍惚間,她抬頭看向了對麵的閣樓。


    “大朗,辛苦了兩年半,也該歇息一下了,這幾日你好生逛逛,想釣魚就去,也不必在意收獲,那樣就不開心了。”


    潘金蓮趴在武鳴的心口,尖巧的下巴輕輕摩挲著。


    以往隻覺得像是禿毛小野豬一般紮人,如今那一叢細長軟毛撩著下巴,居然還有種說不出的舒適。


    “也行,正好我看看縣裏有什麽生意可做。”


    武鳴微微點頭。


    “來,大朗,奴家給你量下尺寸。”


    潘金蓮站起身來,蓮步輕移,拿來了皮尺,讓武鳴站在地上,“如今天氣開始變涼了,棉衣也改重新做了,大朗是喜歡無襠的絲綿褲,還是滿襠的開片褲?”


    “不如你我都做一條無襠的絲綿褲?”


    武鳴反問。


    潘金蓮微微搖頭:“奴家也不出去,到了冬天家裏總是要生炭火的,用不到的。”


    “如果你嫌沉重,可以做薄一點,總是要有棉褲才行,不然老了膝蓋痛。”


    武鳴定了調子,潘金蓮也隻好點頭。


    “大朗先別躺下,奴家換換床布。”


    潘金蓮臉色羞紅的忙碌,一邊道:“大朗也是明媒正娶的奴家,可惜奴家娘家沒人了,不然怎地都要陪嫁一床房事褥,之前也是奴家自己忽略了,明天就連帶棉褲一起做起來。”


    “你安排就好。”


    武鳴點頭笑笑。


    這個時代棉被棉褥子還是比較緊缺的,一床被子往往能用十幾年。


    為了避免睡著弄濕了棉褥子,或者是沾上血水之類,一般成親時都會陪嫁一條小一點的褥子。


    意思是有我們娘家人在,我家姑娘不會弄髒你家被褥。


    也是提升底氣的存在。


    ……


    西門慶非常不開心,可以說氣得肚子鼓鼓的。


    他剛剛回家,孟玉樓居然不在,去了她的別苑,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要知道,下個月蔡太師過壽,這是極好孝敬對方的機會。


    西門慶想跟孟玉樓再要一萬貫銀錢,還有一個有價無市的汝窯天青瓶,居然一個都沒能達成。


    ‘臭娘們兒,留著那麽多錢生崽嗎!’


    他氣呼呼地進了獅子樓。


    打算至少三天不回家,讓孟玉樓好好嚐嚐獨守空閨的滋味。


    有能耐你就跟龐春梅磨豆腐!


    或者,再納幾房小妾。


    免得孟玉樓有恃無恐。


    西門慶本以為娶了孟玉樓,就能徹底拿捏住對方,哪想到這女人居然不像一開始那樣上頭,居然逐漸清醒了。


    要說西門慶為什麽不用自己的錢?


    因為他的錢有用。


    “喲,大官人,您來啦?”


    獅子樓的老鴇子立馬眉開眼笑。


    “酒菜照舊,喊兩個姑娘過來陪我吃酒。”


    西門慶走上了樓梯,而後又一擺手:“記住了,要木魚,不要金魚。”


    “省得,省得。”


    老鴇子滿臉賠笑的擺了擺手,讓西門慶隻管上樓去。


    她哪裏不知道這大官人的脾性,吃美了酒,是一定要敲木魚發泄一番的。


    金魚就不行了,敲不得。


    隻是可憐了自家好姑娘,這大官人吃完酒,多半時候都不行事。


    但他這人卻隨身帶著鐵托子。


    思前想後,老鴇子決定喊兩個酒量差些的,等吃醉了酒,也就不知道疼了。


    ……


    另一邊,孟玉樓在別苑的亭台下,麵無表情的看著月光。


    她倒不是生氣,隻是有些絕望。


    西門慶並不喜歡她,隻是看中了她的家產,還有那隻天青瓶。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說不定西門慶什麽時候就會潛進來偷走天青瓶。


    “春梅,你去把那小哥兒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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