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該趕他走,卻不知道為什麽,她不作為了,放任自流,就那麽由著他跟。


    到了學校附近的公寓,公寓是周瑞聯係了在這邊的朋友,幫她找好的。


    時衾的房間在三樓。


    她望著陡峭的木質舊樓梯,雙手抓住行李箱,一階一階緩慢地向上挪動。


    傅晏辭想要幫忙,被她冷冷地拒絕。


    時衾兩條胳膊因為過於用力,肌肉止不住顫抖。


    她仰著頭,目光平靜望向男人:“這些事情以後都是要我自己做。”


    他幫了這一次,不能幫她每一次。


    不如連這一次都不要幫。


    “……”傅晏辭垂眸,凝著眼前的小姑娘,纖細嬌小,穿著寬鬆的白色t恤,拎著半人高的巨大行李箱。


    隨著搬行李箱的動作,她衣服領口鬆散,斜斜地露出半邊肩膀,以及深邃凹陷的鎖骨。


    比他上次見,要更加瘦了,仿佛這兩年沒有攝入營養一般。


    傅晏辭收回手,默默看她艱難向上的背影,他虛虛抓了一把空氣,心中酸澀。


    他的小姑娘,到底是長大了。


    到了房間門口,時衾和早等著的房東交接。


    房東是個微胖的中年法國女人,麵相和善,也很熱情。


    隻不過時衾的法語還不算熟練,溝通上遇到了不少障礙,來來回回交涉了許久。


    她們交談的時候,傅晏辭就靠在門框邊,一言不發。


    法國女人故作不知,也不問時衾和他是什麽關係,保持著得體的距離。


    終於艱難做完了交接,法國女人把鑰匙給她,待她離開,公寓走廊恢複安靜。


    時衾搭在門把手上,靜靜和他對視。


    她抿著唇,請人離開的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時衾有些後悔,分手的時候太和平,甚至是在兩人感情最為濃烈時戛然而止。


    兩年時間過去,再次見麵,她對傅晏辭竟然沒有多少恨意。


    僵持許久。


    本來送到這裏,傅晏辭覺得自己要是識趣,就該走了。


    他從靠著的門邊站起來:“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言為心聲。


    理智拉扯不住。


    第36章 、月光


    時衾租的公寓空間不大,一個開間,放了張單人床和布藝雙人沙發,算上廚房和浴室也不足二十平米。


    雖然時衾父母去世時,交通事故的賠償,加上ngt公司好心的慰問金,以及平時她也接一些首飾製作單,讓她不至於為錢煩惱,但也隻能剛剛覆蓋掉出國留學的開銷,租不起更大的房子了。


    時衾說要來法國留學時,她舅母還打來電話勸,怕她把錢全花光了,以後日子不好過。


    她沒理。


    本來她就覺得錢是世界上最不重要的東西,誰也不知道明天還會不會到來,不如及時行樂,做最想做的事情。


    這間小公寓,多虧了周老師的關係才找到,離學校很近,租金劃算,性價比很高。


    做舊的雙人沙發上,傅晏辭靠在上麵,他手長腳長,顯得有些束縛。


    時衾不理他,自顧自地收拾行李。


    她深深地厭惡起自己,沒有半點出息。


    公寓許久沒有人住過,到處都是灰,透著一股淡淡黴味。


    時衾推開床頭的木窗,窗外種了不知名的灌木,陽光灑在嫩綠色葉片上,仿佛歲月靜好。


    她盯著光影流動,回過神來,輕扯唇角,怎麽可能靜好,不過是短暫的錯覺。


    十一個小時的飛機,再從機場折騰到公寓,收拾到現在,時衾已經疲憊不堪,但像是慪氣一般,不想當著傅晏辭的麵休息。


    傅晏辭的手撐著額角,默默注視她。


    時衾越是想要在他麵前證明自己的獨立,就越是顯得幼稚,被他一眼看穿。


    他餘光瞥一眼牆上掛鍾。


    從進到公寓裏,時衾已經打掃了兩個小時,細白的肌膚染上緋紅,碎發沾著汗水貼在臉頰。


    “衿衿。”


    “休息一下。”他說。


    男人的聲音低緩徐徐,酥麻進了耳朵眼,一直酥進了內裏。


    時衾恨不得她的耳朵聽不見,這樣身體真實的反應就不會讓她難堪。


    她將手裏的抹布丟到桌子上。


    “不要再這麽叫我了。”她已經不是你的寵物了。


    “傅先生。”


    時衾用他以前最討厭自己喊他的方式,叫他傅先生,提醒著他們之間的距離。


    女孩生硬的話語,一字一句刺在傅晏辭心上。


    他靜靜看她,眼眸漆黑。


    許久,他輕歎一聲:“衿衿,就這一天,和我好好說話行嗎。”


    時衾望著他,陽光透過綠植潑灑進來,在他俊朗麵龐上投下婆娑樹影,鴉羽似的眼睫密密。


    真他媽迷人。


    真他媽歲月靜好。


    時衾撿起抹布,朝他臉上扔去。


    “你做夢。”


    眼前一黑,傅晏辭感覺到髒濕的抹布砸在他臉上。


    擦過窗台的抹布,夾雜著灰塵和植物的味道。


    他突然想,如果他們沒有分手,這多像是平常的某一天。


    他故意說了什麽話,惹得小姑娘羞惱,抹布扔過來,耳畔是她溫溫軟軟的罵。


    傅晏辭一向做事果決,從不後悔,偏偏遇到和時衾相關的事情上,卻總是猶豫躊躇。


    他輕扯唇角,涼涼自嘲,抬手拿下抹布,斂去了瞳孔裏複雜情緒。


    時衾不想看他,轉身去了廚房,找了條新抹布。


    她擰開廚房的水龍頭,水龍頭發出悶響,水流四濺開來,直接灑了她一身。


    時衾愣了愣,趕忙想要把水關上,然而水龍頭已經不起作用,關了依然有水濺射出來,水台下方也有水滲出。


    之前她一直在浴室接水打掃,沒想到廚房的水管年久失修,一用就壞了。


    她趕忙蹲下來,打開水台的門,檢查裏麵的水管。


    傅晏辭在外麵,見時衾久久不從廚房裏出來,水流的聲音不斷,他皺皺眉,起身去看。


    狹小的廚房裏,時衾跪在地上,身子探進了水台下,兩隻手握住不斷冒出水的細長管道。


    白色t恤被水打得很濕,薄薄的布料貼在身上,隱約透明,襯出如象牙般細膩的肌膚,動作裏凹處了淺淺腰窩。


    傅晏辭眸色沉了沉,又很快移開了視線。


    他走過去:“怎麽了。”


    時衾從水台底鑽出來,她眨了眨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水,盤起的烏發鬆散,也變得濕漉,如海藻般垂在肩頭。


    傅晏辭在她臉上停留兩秒,眼眸紅紅水潤,像是小鹿的眼睛。


    男人喉結突滾,隨即垂下眼簾。


    到了這種時候,時衾實在無能為力,也不再跟他慪氣。


    “水管壞了。”她擦了擦臉上的水,悶悶地說。


    “我來吧。”傅晏辭脫掉身上外套,慢條斯理將褲腿袖口卷起,明明是來修個水管,舉手投足依然處處矜貴優雅,不緊不慢。


    不像時衾,已經是一身狼狽,她望著男人動作,抿了抿唇,讓開了位置。


    廚房地上已經積了淺淺兩厘米的水,好在有防水台,沒有蔓延到外麵。


    傅晏辭蹲下來,褲腳打濕了也並不在意,他彎腰進到水台下,有條不紊地檢查水管。


    時衾靠在櫥櫃門上,渾身濕透,早就累得不行,徹底不管這些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由水打濕她的牛仔褲。


    她的目光落在傅晏辭身上,他的手臂沾了水,白色襯衫也被打濕,深一塊淺一塊。


    平時那一副盛氣淩人,高高在上的模樣不複存在,仿佛被拽下了凡塵。


    水管檢查到一半,傅晏辭突然停住,將無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放進了西褲口袋,像是怕把戒指磨壞,極為珍視。


    “……”時衾別過臉,當作沒有看到。


    濺射出來的水形成了薄薄水霧,陽光從上方的窗戶透進來,穿過那水霧,出現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七色彩虹橫跨在男人寬厚結實的背上。


    時衾怔怔盯著那條彩虹,忍不住去想,這一天真的很像過去某個平凡一天。


    他們共同麵對著生活的瑣事,傅晏辭在這種時候,總是顯得很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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