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辭也被叫去,晚飯的時候,江父吐槽起了自己那個兒子。


    “本來說好了畢業典禮到時候一家人去美國找他,結果自己人跑法國去了,也不知道幹什麽。”


    傅晏辭執筷子的手一頓。


    家裏更小一輩的弟弟笑嘻嘻:“追女孩去了唄,哥哥朋友圈都發了。”


    吃過飯,下了席,傅晏辭靠在沙發裏,拿起手機,眼眸低垂,打開他常年不看的朋友圈。


    沒翻兩下,就看到了江晗那條朋友圈。


    他直接略過了江晗那張隻拍到下巴的自拍,看到了右邊那張照片。


    放小的照片,隻能看見一部分的身影。


    傅晏辭薄唇輕抿,手指懸在上空,猶豫許久,點開放大。


    照片裏,時衾穿著深色學士服,站在中間,學士帽上金色的穗子輕晃,陽光灑在她身上,周圍仿佛有碎金浮動。


    長發烏黑,肌膚淨白如瓷,照片裏看不見她眼角下那顆淡褐色的小痣,顯得整個人明媚燦爛。


    素白梔子變成了雪山玫瑰。


    她的笑容滿麵,身體微微更靠近旁邊的江晗。


    傅晏辭覺得刺眼。


    他關了照片,看見家裏弟弟在底下的留言:【喲,為了見準嫂子這麽騷,還帶上項鏈了。】


    江晗的回複是:【你準嫂子送的,親手做的。】


    字裏行間透露出一種炫耀和得意。


    傅晏辭才去看那張他的自拍,銀色項鏈反射出十字的光。


    他眯了眯眸子,愈發覺得刺眼了。


    不光刺眼,還燒心。


    傅晏辭做出了很不符合他處事風格的一件事情。


    他在江晗的朋友圈底下評論:【像狗鏈。】


    第40章 、月光


    時衾一直很想去到極北。


    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極北。


    有終年不化的冰,將一切淹沒的雪,幹幹淨淨,白得徹底。


    朗伊爾城是世界上距離北極點最近的城市,極端嚴寒,最低氣溫能達到負三十多度,常住人口非常少,隻有一千八百人。


    北極圈內每年十一月會進入極夜,經曆長達數月黑暗,唯有朗伊爾城燈火通明,在荒涼的白色大地之中,透出一絲生機。


    時衾剛到朗伊爾城時,完全沒有想好自己要做什麽,找到住所安定下來後,便整日閑逛寫生。


    畫了一幅又一幅的雪山遠景,畫到她有些膩了。


    後來她無意在商店街閑逛,發現一家很角落的小店正在招租。


    因為地處背街小巷,遊客很難注意到,沒有人會租那麽一間店,所以店租也很便宜。


    時衾想著除了公寓和在外麵寫生之外,還有個地方去,於是把店租了下來,重新做起她手工首飾的生意。


    小店上一位租戶做的是西裝定製生意,留下了兩張偌大的舊木桌,一橫一豎擺在店裏。正好一張用來擺放飾品展示,另一張作為她的工作台。


    收拾工作台的時候,時衾翻出了一個舊首飾盒,裏麵裝著各式各樣的飾品,纏繞在一起。


    在巴黎美院上學的那三年,她確實學習到了許多,再看自己以前大學時候做的飾品,就像是在看小學生畫的畫,稚嫩生澀。


    她一件一件拿出來,在取出最後一個羽毛耳飾時,發現羽毛下蓋著一串項鏈。


    淡粉色的琺琅彩桃花墜子,時隔多年,顏色依然鮮豔。


    是她和傅晏辭第二次見麵時,戴的墜子。


    時衾平時很少戴豔麗的飾品,那天卻戴了,像是故意要吸引對方。


    過去多年,腦子裏的畫麵卻依然清晰——


    傅晏辭在她的脖頸上撫摸,指尖輕輕撥弄粉色桃花。


    時衾斂下眸子,氣她又不受控製想起早就該忘記的事情。


    她闔上首飾盒,負氣地將它丟進工作台最底層的抽屜裏。


    在朗伊爾城,時間仿佛變得很慢,人們悠悠閑閑地度過每一天。


    她一點點地布置這間小店,從舊物攤淘來裝飾擺件,在店門口掛上風鈴,店裏小而溫馨。


    小店位置偏僻,能走到這裏的遊客不多,每天三三兩兩的客人,對時衾來說剛剛好。


    要是有再多的人,她就該煩了。


    她的飾品價格定得不貴,設計又很精致獨特,除了隻來一次的遊客外,倒是有了好些當地的常客。


    隨意地經營了一段時間後,時衾驚訝地發現,小店竟然開始掙錢了。


    盡管她沒花什麽心思,隻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掙錢的這種感覺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開心的。


    店裏步入正軌的時候,蘇圓圓和江晗來看過她一次。


    自從時衾的畢業典禮之後,他們三個人像是形成了某種關係,以蘇圓圓為紐帶,聯係在一起。


    蘇圓圓在國內著名會計事務所工作了半年,好不容易有一個休假,出來放鬆。


    “以前我還說你不務正業,現在想想,你比所有人都聰明。”蘇圓圓靠在店裏的門框上,風鈴被風吹得叮當響,遠處的雪景美不勝收,仿佛人間仙境。


    “畢業了也不急著工作,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這日子過得多爽啊,每天悠閑自在。”


    不像她似的,本科加研究生耗費了七年的時間,進了會計事務所,和同事瘋狂內卷,熬夜加班到淩晨,最後進了一趟醫院,才發現自己被困局中,但是沉默成本已經讓她無力改變。


    時衾坐在工作台前,一邊製作首飾,一邊笑著聽她抱怨。


    蘇圓圓忍不住問:“你是怎麽想到大學的時候就趕緊換賽道,跑去學美術的?”


    念大學的時候感覺她對未來沒有一點考慮,像是個幼稚的孩子,聽從父母的安排,學了個所謂熱門的專業,等出到社會才意識到問題,把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當作工作,有多麽的痛苦。


    時衾手上動作頓了頓,半晌,不鹹不淡地說:“有人教我的。”


    她在二十歲出頭的年紀,跟蘇圓圓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她想的還少。


    從現在往回看,傅晏辭教她做的每一個決定,潛移默化裏,讓她成為了今天的自己。


    這一點上,雖然不情願承認,她不得不感謝他。


    “那你運氣真好。”蘇圓圓歎氣,“怎麽那會兒就沒人教教我呢。”


    如果有人提點提點她,她才不學什麽狗屁金融。


    時衾走了神,五金鉗夾到了手,破了一塊皮,血流了出來。


    在旁一言不發,隻看著她做手工的江晗站直起來,眸色一緊:“醫藥箱在哪裏?”


    時衾抽出兩張紙巾,壓在傷口上:“沒有醫藥箱,沒事,不要緊。”


    江晗皺眉,看著血瞬間染紅了的紙巾,轉身出了店門。


    蘇圓圓看見他紮進雪裏,一路跑遠,進了拐角的藥店,沒一會兒就提著一個袋子出來。


    江晗跑回來時,頭上落了白雪,氣息微喘。


    他站在工作台對麵:“手給我。”


    時衾沒動:“我自己來。”


    “給我。”江晗難得對她不耐煩。


    “……”時衾仰頭,望著男人漆黑的眸子,微沉的嗓音,突然有一瞬的恍神。


    她抿了抿唇,緩緩伸出手。


    江晗的手指溫熱,包紮的動作生疏,幾番撥弄,半天沒好,反而讓傷口又流血了。


    蘇圓圓看不下去,真是不會伺候人的少爺,卻也沒插手。


    好不容易包紮好,時衾輕聲道了句“謝謝”,態度依然是客氣冷淡。


    江晗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指腹來回摩挲,留戀剛才碰到女孩纖纖細手的柔軟觸感。


    時衾的手受傷了,做不了活,三個人幹脆拉來椅子,並排坐在小店裏的櫥窗邊,看外麵的大雪紛紛,行人漸老。


    仿佛時間在這一瞬停滯。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對了,我之前給一家企業做項目,還碰到林喬了。”蘇圓圓提及,“她現在可厲害了,當上了大公司的產品總監,我差點沒認出來。”


    林喬沒有和他們一樣讀研究生,大學畢業就開始工作,現在發展比她們都要好。


    時衾念大學的時候和林喬關係很好,不過等各奔東西之後,便很少聯係了。


    也不見林喬怎麽發朋友圈,倒是難得聽到有關她的消息。


    聽到蘇圓圓聊起林喬,江晗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手機。


    他岔開話題:“你的航班幾點?是不是該去機場了?”


    聞言,蘇圓圓跳起來:“你不說差點忘了。”


    她的休假時間有限,在朗伊爾城待不了幾天就要回去。


    江晗原本也是今天走,但因為紐約那邊航空管製,航班被取消,改簽了第二天的飛機走。


    蘇圓圓走了以後,隻剩下江晗。


    沒了蘇圓圓作為他們之間的調劑,時衾覺得店裏氣氛一下變得尷尬起來。


    二月的朗伊爾城逐漸將要擺脫漫長的極夜,白天裏有幾個小時是微微亮的,隻是在太陽真正來臨之前,亮著的時間還是很短暫,此時窗外已經夜色沉沉,更添一分壓抑。


    時衾站起來,找了個借口,要關店回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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