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又看向傅師師,想要勸解幾句,結果傅師師頭一扭,六親不認的模樣,囂張的很,“夫人不必多言,我若是有錯,自有我阿娘教養我,不關你事。”


    又道:“我這就走了,你們有話就當麵說,可別在背後講究我。”


    傅履怕她魯莽出事:“你往哪裏去?天還下著雪。”


    傅師師怨氣衝天:“當然是去住女齋舍!管好你的眼睛吧,阿娘叫我看著你呢!你以為我願意在這裏吃素嗎!”


    傅履碰一鼻子灰,灰溜溜的看向折夕嵐,折夕嵐卻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了他身側同樣斷腿的班鳴岐。


    他正偷偷看她。這種感覺是沒錯的。折夕嵐起了心思,有了回應之心,但此時她還隻是想試著拋一拋。若要真的拋,便必須得知曉姨母和大夫人的意思。所以在知曉她們的意思之前,她不能拋得太過明確。


    這種情況,她也知道如何應對。私下傳情是不行的,坦坦蕩蕩朝著他看過去就好。


    “表兄。”


    她輕笑著喊了一聲,“你的腿可好些了?”


    屋子外,盛長翼本來立在廊下,低頭垂眸聽著裏麵的鬧劇,神情淺淺,但在聽見這句含著一絲親昵的表兄之後,他抬起了頭,而後拎著刀緩步朝著班鳴岐的屋子走去。


    盛槊驚訝,不明所以,趕緊跟上,“世子爺——”


    盛長翼被這聲叫喚驚醒,便又停住。


    他站在門外,手裏握著一把刀,刀身靜止不動,很快沾染上風雪。


    裏屋,班鳴岐因為聽了這一句關心,也酥了半邊身子。明明是正常的語氣,正常的問話,為什麽他覺得自己全身酥麻酥麻。


    酥麻之感席卷全身,直至塞滿了聖賢之書的腦海。


    他紅臉低頭,“好多了,表妹不用擔心。”


    五夫人瞧著他的紅臉,心裏有了數。正好她有此意,便笑了起來,“好多了就行,那我們就走了,我還要帶著嵐嵐去天德殿拜祭。”


    她站起來,其他人便也跟著站好準備走了。傅履心急,他這次又沒有跟嵐嵐解釋當年離開的事情呢!


    傅師師瞧見了,一邊走一邊朝著折夕嵐呸了一聲,“我阿兄是個廢物,但是攤上你,也是他倒黴!”


    “折二,好生生的,那麽多地方你不去,偏偏跑來京都,你是純心的吧!你個狐狸精!”


    折夕嵐一點也不生氣,她笑眼盈盈的道:“傅三,你知道狐狸精說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嗎?”


    傅師師:“不知道。”


    折夕嵐笑起來。班明蕊也笑著瞧傅師師一眼,“傅姑娘,你還挺有趣的。”


    傅師師不明所以,沒明白什麽意思,隻好瞪過去,而後快走幾步,追在了因憋屈不想講話便走得快的班三和四姑娘身邊。


    ——她剛剛肯定丟臉了!她才不要看她們的臉!


    折夕嵐就陪著五夫人和班明蕊走在後頭。


    她們漸行漸遠,傅履心急如焚,最終沒忍住,怕妹妹來了之後便是阿娘來,到時候打暈他抬下山,就見不到嵐嵐了,老天讓他們一起來明覺寺,不是讓他浪費的。


    他就大聲喊,“嵐嵐——我有話跟你說。”


    折夕嵐轉身,突然有些厭煩,時過境遷,他這般一鬧,她的名聲怕是沒了。沒了就沒了,就當她還的債,但他確實煩人了。


    她冷臉道:“你最好不說。”


    “傅履,你的舌頭不想要了?”


    傅履嚇得委屈閉嘴。


    而此時,班鳴岐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傅履怕是歡喜表妹的。


    他心裏有些著急,阿履跟表妹是青梅竹馬,怎麽看怎麽合適。但一想到兩人合適,他又升起些躁意。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得為表妹做些什麽。可他從未給姑娘做過事情,一時間茫然無措。


    他垂頭喪氣,但班三姑娘和班四姑娘站得遠,沒瞧見神色,隻見他低著頭,好似有些不耐煩。


    兩人就嗤笑一聲,班三姑娘輕聲道:“阿兄住在這裏受苦了,被逼著瞧這麽一出大戲。”


    傅師師瞪過去,“笑你爺爺個蛋!還看戲呢,你沒看見你哥那眼珠子快黏到她身上去了嗎!”


    班四姑娘:“我兄長才不會,他是正人君子。”


    這話剛說,便見班鳴岐吞吞吐吐的出聲,“表妹——我記得你喜歡射箭,我,我記得一本射箭的書,如今斷腿,我也無事,不如抄寫給你?”


    因隔得遠,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也全部能聽清。


    傅師師譏諷一笑,班四姑娘立馬解釋:“……阿兄是長子,自幼便愛護兄弟姐妹。折夕嵐也算是家裏人,阿兄這般做是他心存善意。”


    這時,一直站在廊下的盛長翼聲音傳了來,“折姑娘。”


    折夕嵐看過去,隻見盛長翼眸子深深,看著她道:“折姑娘想要弓箭之書?我房中正好有一本。若是你要,便給你。”


    折夕嵐其實不想要。她做什麽要盛長翼的書啊,這種時候該應下班鳴岐的話才是。


    有來有往,才好交往。


    但是,這是盛長翼。她的弓箭之術就是他教的,他有多厲害她知曉,他的書定然不是凡品。


    她猶豫了一瞬,在男人和書之間徘徊,然後果斷的選擇了書。


    男人可以再來往,書籍卻是不可多得的。


    她點頭,“如此,便要多謝世子了。”


    班鳴岐倒吸一口氣,又吐出一口濁氣,想了想道:“既然世子爺有書,那我就給表妹畫一本刀譜?我見世子爺方才練刀之時,表妹目露驚豔之意,應當也會刀?”


    傅師師遠遠聽著,噗嗤一笑,“喲,這就是詩聖傳人啊,算盤打的街邊的老鼠都知曉了。”


    班三姑娘鄙夷哈哈兩聲,“別用你的齷齪之心來度我阿兄,我阿兄是正人君子,他就是瞧見剛剛你辱罵折夕嵐,這才彌補於她。”


    盛長翼的聲音再次響起。


    “刀譜麽?我也有。”


    折夕嵐:“……”


    她又猶豫了。


    班鳴岐就又要換樣東西說,傅履聽的都著急了:“別再弓箭刀譜了,你沒瞧見你說的都是世子都會的嗎!你就不會說你會的嗎!”


    他是確定雲王世子有賊心了!啊呸,這個不要臉的!


    完了,完了,競爭越來大了。他好高啊!


    班鳴岐就羞愧低頭,“如此,就隻有為表妹賦詩一首了。”


    傅師師哈哈笑起來,陰陽怪氣的,“賦詩一首哦。”


    班四姑娘穩住心神,“我阿兄隻是順著你阿兄的話說,再者,他時常詩興大發——”


    傅師師:“我呸,還詩興大發,明明是獸性大發!”


    班三姑娘氣急,“我兄長是正人君子。”


    傅師師:“哼哼,閻王殿前六道輪回,你阿兄端坐在畜生道巋然不動。”


    罵完了,覺得這話頗為熟悉,想了想,哦,原來是多年前折夕嵐阿姐教他們罵過的話。


    果然是比自己罵的文雅多了。


    此時,五夫人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心裏開始打鼓。傅履跟嵐嵐的事情她知曉,也看得出鳴岐對嵐嵐動了心思,所以剛剛他提出送東西,她並未阻止。


    但是盛長翼……


    她瞧著他的眼神,臉色,也不像是動了心的模樣。那這樣送東西是為什麽????


    為了折鬆年?


    不太像。


    她就去看折夕嵐,折夕嵐正接過了盛槊從房中拿出來的兩本書,眸子裏透出歡喜,珍重的抱在懷裏。


    盛長翼給的都是好東西,這可是保命的書,是本事,是她最想要的。


    然後又衝著班鳴岐道:“詩詞之道,我並不通。不過還是多謝表兄好意。”


    若是真想拋一條手絹給班鳴岐,那也不能一直附和他談論詩詞。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能勉強自己。


    拋過三條手絹的她很知曉該怎麽在拋手絹的時候做自己。


    盛長翼眉頭舒展,將手裏的刀遞過去,“刀譜還得配著好刀學,這把刀砍殺過無數的賊寇,便送與你吧。”


    他實在是太會送東西了,折夕嵐沒有辦法拒絕。


    一想到刀上曾經染過無數敵人的血,她的心就噗通噗通的跳起來。


    她真心實意的道:“世子,多謝。”


    盛長翼低眸瞧她,輕聲嗯了一句。


    第14章


    折夕嵐捧著刀,手撫摸刀身留下的劃痕,目不轉睛。


    當年戰亂,滿村子的人都被屠殺幹淨,屍首遍地。她背著長弓逃亡,也曾反殺過馬賊。


    長弓搭箭,賊寇滿身鮮血倒地不起之時,她頗覺解恨。隻是遺憾彼時混戰不堪,弓箭射殺終究不如大刀砍殺的快。


    如今得了這把沾滿他們鮮血的大刀,仿佛遺憾都少了一些。她收了刀和書,心滿意足,便去看五夫人。


    五夫人點點頭,明白她的意思,墩身道謝:“世子仁善。雲王府刀譜箭法都是世間罕見,世人所期。隻是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如今得世子惠贈,我們便收下刀書,往後傳家立世,不忘世子恩德。”


    五夫人說話,折夕嵐退在一邊,恭恭敬敬的抱著刀和書一同墩身行禮。


    盛長翼沒有受五夫人的禮,後退三步,反行一個晚輩禮。隻是神情依舊沒有變過,看著冷淡不近人情,“不過是書和刀罷了,無礙。”


    “臨行之前,折大人曾將他們姐弟托付於雲王府,若是往後有要緊之事,夫人也可派人前往雲王府送信。”


    五夫人頷首,這才帶著幾個小的離去。


    等人都走了,盛長翼轉身回屋,盛槊目光閃爍,怎麽都覺得不對勁,心裏隱隱有想法,但他不敢問,也不敢說。


    倒是傅履趴在榻上見人進屋之後,便立馬小聲的說班鳴岐,“他狼子野心,你沒看見嗎!你還給他送禮的機會。”


    班鳴岐卻搖頭,“方才世子隻是正好有我說之物,有之,則送,是君子所為。再者,折家伯父又曾托付他照料表妹姐弟,送些刀書,並不稀奇。”


    “你瞧他臉冷眼冷,立在一邊都不曾紅過臉,便也知曉他對表妹沒有男女之情,男女之情,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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