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退一步,“阿爹,既然你不準我參與,又在此刻將話說命了,想來也會著人看著我,那我就在書房呆著吧,我也好看看書。”


    隨父沒有拒絕,到底是自己最喜歡的兒子,沒有過多拘束他,也沒讓人綁著他,隻道:“隨家所有人的命,不可兒戲。”


    隨遊隼一眼不錯的看著他,點了點頭,“好,那就祝阿爹凱旋而歸。”


    隨父臨走之前還欣慰,“你長大了,知曉事情緩急,終於不是兩年前隻知道提刀的莽人。”


    他關了門,叫人守在門口,屋子裏,光晦暗不明,一層層窗戶抖落進來些許光和樹影,隨遊隼慢慢的踱步過去,俯首低頭。


    而後直接蹲下去???,看著樹影在光裏麵搖了搖。


    他伸出手,在光影裏照了照。


    ——應是有風來。


    風來,樹搖,影動。


    他笑了笑,就這般蹲著,蹲到了晚間,外麵一陣響動,門打開,一個不熟悉的人站在外麵,“隨大人,世子爺讓我來接你。”


    隨遊隼便慢吞吞的站起來,走過去,“走吧。”


    臨走之前,他突然停下,轉身看了一眼蹲了一天的地方,那裏已經黑壓壓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了。


    ……


    深夜,廝殺聲響起,隨父卻被綁在了一間屋子的石柱上,嘴裏被塞了抹布,不得出聲。


    他剛剛才點好兵,隻等著一聲令下,便要帶著兵殺入皇城。卻不想被親隨打暈,被綁在了這裏。


    他嗚嗚嗚的叫喚,卻沒等來援手,卻看見了宴鶴臨提著刀往裏走來。


    幾乎在這一瞬間,他便明白,敗了。


    敗了,都敗了。


    而宴鶴臨厭惡的看了他一眼,“隨大人,你暫時還不會死,你兒遊隼說,新帝繼位之後,你得受萬人唾棄,遊街示眾七天七夜,喪盡臉麵,尊嚴,最後被千刀淩遲而死。”


    隨父瞪大眼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孽子,孽子,早知曉,就該在生了他的時候就一刀殺了他。


    而另外一邊,隨遊隼拿著隨父的令牌,對著攻承德門的莫將軍道:“我阿爹去了西直門援兵,特令我來護衛太子。”


    莫將軍也沒懷疑,畢竟是兩父子,他們也不知曉隨家的貓膩,隻道:“有小隨大人幫助,自然是如有神助。”


    一起殺敵,一起交付後背,皇宮裏麵已經亂成了一團。皇帝已經死了,四皇子身後帶著盛長翼和兩個將軍,兵馬,身邊站著傅妃,太子身後也帶著幾個將軍以及兵馬,身邊站著皇後,兩隊兵馬回合一處,互相喊話。


    太子說四皇子謀反,四皇子說太子謀反,眼見僵持不下,兩邊越發躁動,此時,承德門已然被攻下,太子轉身一看,歡喜道:“遊隼!莫將軍。”


    他還高興呢。


    隨遊隼提著一把帶血的刀和莫將軍帶著兵馬去了太子身邊,“殿下,臣可來遲?”


    太子:“不遲不遲,你們來得正好。”


    皇後卻覺得不對勁,“你阿爹呢?”


    隨遊隼就看了看她,“我阿爹?”


    他突然笑起來,“姑母,他還沒死呢。”


    這笑容太過於滲人,活著他一臉的血,顯得跟地獄裏麵的閻羅一般。


    皇後心叫不好,卻還沒有過來時,就被隨遊隼一刀結束了生命。沒有一句多的話,也沒有一個多的動作,隨遊隼一刀又架在了太子的脖子上。


    擒賊先擒王,他這般的背叛,叫莫將軍等太子一係的人傻眼起來。


    隨家的人,竟然背叛了太子。


    操蛋了。太子死了,他們怎麽辦?


    這操蛋的在拿他們這些人的命在玩嗎!


    莫將軍大罵,“隨遊隼,你瘋了!這可是太子殿下!”


    隨遊隼挾持太子往後退了退,“都退後——散開——”


    而太子早已經嚇得麵色慘白,他也不蠢,立馬知曉隨遊隼知道了隨母和隨家小表妹的事情。


    他哆嗦著道:“遊隼,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放開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母後已經賠你一條命了,你,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咱們自小一塊長大的啊,咱們是親兄弟啊——”


    隨遊隼卻將刀又在他的脖子上湊近幾分。


    他聲音低低沉沉,“你也知道,我們親兄弟,你也知道,我們自小一塊長大,我將你看做是親阿兄,你的話,我從不違背。”


    “殿下,刀放在脖子上,你可感覺到冷?”


    “這般寒冬,你可知死的滋味,有多難受?”


    他湊近他的耳朵,用僅限太子能聽到的聲音道:“你怎麽就忍心殺了她們呢——啊——”


    他低聲怒吼,“我阿娘,將你抱在懷裏,哄你入睡,我阿妹,也曾跟你一起投壺,求著你教她玩雙陸。”


    “盛瑞時,她們是你的舅母,是你的表妹。小五,小五將你看作是親哥哥啊!你怎麽敢,怎麽敢的——”


    話至激動之處,已然將刀割進了喉嚨深處,鮮血濺了他一臉,一身,讓他看起來像個血人。


    四皇子勾起了唇角,盛長翼卻速速的朝著那邊喊:“你們都是被廢太子蒙蔽的將士們,如今廢太子已死,你們盡可放心,四皇子不會追究,也不會虧待你們。”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放下刀,舉起了手,而有些死侍卻已然開始衝著隨遊隼揮起了大刀。


    盛長翼遠遠的射出幾箭,替他解決兩個死侍,然後帶著兵馬衝過去,不過救他下來的時候已然來不及了。


    他身上被戳了好幾個洞,鮮血不斷的流,已經沒個好地方了。盛長翼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還活著,人卻已經不省人事。


    快死了。


    他轉身跟四皇子道:“他心存死誌,救也救不活了。但臨死之前,卻想死在隨夫人和隨五姑娘的墓前,殿下,看在他立大功的份上,讓他圓了這個遺願吧。”


    四皇子點頭,歎氣,“也是可憐,你讓人送他去吧。”


    盛長翼還有事情做,不能離去,便招呼人將他抬到鋪滿棉被的馬車上,叫大夫給他延緩傷口,盡量讓他多活一晚。


    隨家的墳墓在西郊,隨夫人和隨五姑娘就葬在那邊。


    因有病人,不能快馬加鞭,隻能緩慢而行。這般過了三個時辰才到,當把人抬到墳墓前時,已經成了個鮮血淋漓之人,隻剩下一口氣了。


    墳墓前,折夕嵐跪在一邊,已經替隨遊隼給隨母和隨五姑娘燒了紙錢,祭拜了女子愛喝的花酒。


    大夫拿出長針,在隨遊隼的身上插上,一會之後,他緩緩的醒了過來。


    他慢慢的睜開眼睛,還是黎明,未曾有光。他呆呆的想,自己好像是死了。


    死後的地獄,是這般的安靜嗎?


    他這一生,就如此過了麽?


    他這般的人,還能輪回往世嗎?


    他肮髒的血可曾流幹,忘川河邊,阿娘和阿妹見了他,會不會厭棄他出身齷齪,會不會埋怨他回來太晚,沒有救下她們。


    他茫然的睜大眼睛,而後,一張臉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笑起來,咳出一口血,含糊不清的道:“是小山風啊。”


    他伸出手,慢慢的觸碰她的臉龐,鮮血染在她的臉上,讓他想起了她在斷頭台為三歲小兒接上斷頭的時候。


    他含笑道:“我是真的幹淨了,竟敢妄圖風在等我。”


    “但合該如此,合該如此。”


    他的聲音顫抖起來,竟然有一聲悲鳴,“我這一生,若如蜉蝣一現,生於春朝,死於冬日,最終成了快意恩仇的一把劍,那也該,也該有一縷山間的清風,繞在我的刀身之上。”


    “你說,你說是不是啊——小山風。”


    折夕嵐垂眸,一滴淚滴在了他的臉上。


    隨遊隼的身子一僵,手慢慢的在她臉上再次觸碰了下,而後緩緩的收回來,“是真的啊——你來看我了?”


    “你知道我要死了,便來可憐我了?”


    折夕嵐卻拿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低聲溫和的問他,就如同他們在雲州一般。


    她道:“不是可憐,隻是想來送送你。”


    “你很厲害,你親自為你阿娘和阿妹報仇了。”


    “隨大人,你如願了麽?”


    隨遊隼又忍不住笑起來,“嗯,如願了。”


    他輕輕的抬起手,又想去觸摸她的臉。


    “最後看見了你,我很如願。”


    “小山風,我要死了,你看看我,我幹淨了嗎?”


    折夕嵐顫抖著嘴唇,嗯了一句。“幹淨,很幹淨。”


    渾身沾滿血紅色汙漬,不斷往外流血的人就鬆快的笑了笑,他閉上了眼睛。


    手還沒有觸碰到她的臉,就落了下去。


    狂風大作。


    作者有話說:


    晚安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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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一夜之間, 更朝換代,清算的清算,升官的升官。


    正月二十二, 下起了大雨,隨六姑娘沉默的舉著一把傘, 求到了如今的蕭家——五夫人姓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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