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季時卿一時語噎,“我們不一樣。”


    “為什麽不一樣,有什麽不一樣的?你這不是雙標了嗎?”曲梔提高音量說,“這種場合我也不喜歡喝酒,但我也知道很多事情是沒辦法的,就像我也體諒你有時候喝酒到很晚才回家,我從來都沒有對你發過牢騷,我隻是希望你可以公正平等地去看待和接受這件事情。”


    季時卿知道在這個問題上自己爭論不過曲梔,他不是真的反對曲梔去談生意參加飯局會喝酒,他想要的隻是曲梔不和陸澤合作,不再見陸澤。


    於是他換了個角度說問題:“陸澤的合同我看過了,我不建議你簽。”


    “為什麽?”曲梔不解,“合同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就在,合同沒有任何問題,”季時卿說。


    曲梔覺得好笑:“你這是什麽理由?”


    季時卿嚐試幫她捋清思路“你沒有想過嗎?陸澤是個商人,為什麽他會願意花這麽大的代價,去投資一個看上去回報率這麽低的沒有價值的產業?”


    曲梔聽季時卿的這番話,突然覺得心一涼,她用一種很陌生的眼神看著季時卿:“所以在你看來,我做的事情都是沒有價值的?”


    季時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從經濟利益去看……”


    “你別說了,”曲梔打斷季時卿,“我知道了,所以你就和那些之前我見過其他的商人一樣,隻想著賺錢而已,覺得這個東西隻要不賺錢,就是沒價值,就沒有意義,你們看重的隻有那些膚淺的數字而已,那或許我們真的理念不同,三觀也不合。”


    季時卿也沒想到曲梔會一下子說這麽重的話。


    雖然他剛才那番話確實是激動了欠考慮了,但他反對的信念是堅定的:“我不是說你做的事情沒意義,我隻是說,作為投資人的角度,你沒有想過為什麽他會願意投資嗎?”


    “因為他也有和我一樣的夢想啊,”曲梔內心的想法非常的純粹,“或許他也有和我一樣的理想抱負,他也想為了下一代的音樂人做點什麽呢?”


    季時卿忍不住苦笑一聲:“曲梔,你真的很單純。”


    “難道不是你想得太複雜了嗎?”曲梔反問,“又或者,在你的世界裏,無法理解我們這種看上去愚蠢的行為?你是不是覺得所有的付出都一定要有看得見的確定性的用金錢來衡量的回報?或許,你是不是覺得就連做慈善這件事情也很可笑?”


    “曲梔,”季時卿打斷了曲梔,語重心長地說,“你真的當那些人是慈善家?那些慈善晚會慈善拍賣會,不過是資本家洗錢的方式,他們通過看上去幹淨的手段把最肮髒的錢洗幹淨,還做出一副偽善的麵孔,那些人才是最齷齪的。”


    “可是……”曲梔覺得身心疲憊,眼睛無光地看著季時卿,“你不也是資本家嗎?”


    一個冗長的沉默橫亙在兩個人中間。


    最後,季時卿一聲長歎,肩膀無力地垂了下去:“所以,或許我也有不那麽美好的一麵。”


    沉默中,兩個人的視線離開彼此。


    這是第一次兩個人覺得離彼此這麽遠。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兩個人的思想沒有辦法契合,無法說服對方,無法理解對方。


    這場對話,最終結束在這個不安寧的夜晚。


    季時卿本想之後找機會再好好聊一下這件事情,哪知道第二天一到公司臨時接到一個非常重要的項目,需要緊急出差三天去江城。


    消息收到得突然,季時卿都沒時間回家直接從公司就要出發。


    他給曲梔留了個言,說要出差幾天。


    這是季時卿婚後第一次出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居然正好趕在兩個人鬧情緒的這個檔口。


    不過這對曲梔來說也不一定是壞事,畢竟前一天晚上的對話之後,還沒想好怎麽再麵對季時卿。


    其實昨天晚上她也多少有些情緒突然上來,說了點不算太合適的話。


    本還想著要怎麽麵對季時卿,正好他出差,兩個人也可以找個機會好好冷靜一下。


    曲梔覺得她和季時卿還沒有把問題聊清楚,不想把矛盾和心結擴大。


    所以晚上的飯局她還是找借口取消了。


    曲梔覺得悶在家裏也不是個辦法,這種事情一個人想很容易鑽牛角尖。


    晚上她聯係了徐麗莎到一家比較安靜的日料店見麵。


    其實說到底,她對和陸澤合作這件事情心裏還是沒底的,因為就像季時卿說的,對資本家而言最重要的事情確實就是賺錢。


    對季時卿的那些說辭,其實一部分也是因為賭氣。


    但其實說到底她自己也沒有這方麵的經驗,這其中或許真的有一些她沒辦法看透的隱患。


    陸澤再怎麽說也是徐麗莎婚禮上認識的,如果徐麗莎對這個人有所了解的話,應該所做出的判斷會更加靠譜一些。


    曲梔看到徐麗莎一臉挺沒精神的樣子,先關心她起來:“怎麽了?看你一副這麽憔悴的模樣。”


    “哎,陸逸柯的爺爺這幾天身體不好,感覺時日無多了。”徐麗莎說完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節哀就好了。”曲梔安撫道。


    “節哀是一回事,我現在在想的是,我該怎麽和陸逸柯推進下去。”徐麗莎搖了搖頭,無力地說:“我和他的情況你也知道,我一開始以為會假戲真做,但其實發現,我們兩個也有一些理念不合的地方,現在因為他爺爺的問題,其實我們很多事情都憋在心裏,怕兩個人真的鬧崩了爺爺那裏不好交代,但現在我們兩個人的狀態就……怎麽說的,貌合神離吧,感覺我們大概率等他爺爺真的離開後,我們也不會在一起了,還好當時沒和他領證,留了一條後路。”


    曲梔本來還想說自己的情況,現在看來好像對方的情況更糟糕,她選擇暫時先做一個傾聽者:“具體是哪裏不合?”


    “感覺我們都是那種太自我的人了,”徐麗莎說,“我們都太知道自己要什麽了,並且不願意為對方妥協,我們都是對自己的事業和人生有很清晰規劃的人,他今年開始公司改革,之後一年會有一大半的時間在y國,而我要不就以後走職業演奏家全世界各地跑要不就留在國內做教育,為了他,或者說為了婚姻和生活我最大的讓步就是留在國內,但他想讓我和他一起去y國,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為了他拋棄現在擁有的一切,去做一件我完全沒有做過規劃的事情,而他的公司也以現在的目標努力了好幾年了,不可能現在說放棄就放棄,所以這種問題我們雙方都不會妥協,現在因為他爺爺的關係,他還勉強願意退一步,暫時留在國內,等爺爺不在了,他一定馬上會去y國,到時候異地,不出多久,本來就沒多少的感情就徹底沒了,還好不是真的和他結婚,否則這種情況在婚姻裏是很危險的,雙方一旦發生了無法磨合的分歧,隻會漸行漸遠,最後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徐麗莎在說著那番話的時候,曲梔一直腦子裏想象的是自己和季時卿。


    他們這也是第一次遇到了分歧,其實說到底,也不是多大的事兒,也涉及不到底線問題。


    但好像在這件事情上,雙方都不願意退一步。


    或許這件事隻是個影子,能影射出後麵一係列的問題。


    之前兩個人是沒有產生過分歧,所以看上去還算和諧。


    一旦出現理念選擇不同的事情的時候,好像兩個人也都固執地堅持自己。


    按照徐麗莎的說法,這樣的情況在婚姻裏是很危險的。


    或許真的,兩個人都還彼此不了解,也沒有那麽深的感情。


    他們還需要更多的磨合。


    曲梔捫心自問,其實在這件事情上,她是願意妥協的,畢竟和婚姻破裂比起來,放棄事業顯得並不那麽重要。


    而且,陸澤也不是她唯一的選擇和機會。


    隻是她有點委屈,為什麽放棄和妥協的一定要是自己。


    曲梔的內心其實天平已經往季時卿的那邊靠了,她現在反而是希望聽到一些陸澤的反麵消息,更堅定她的想法。


    “對了,上次在你婚禮上那個說要投資我的先生,你還有印象嗎?”曲梔問。


    “陸澤嗎?”徐麗莎想了想,“好像是和我爸爸有一點生意上的來往吧,我也不是很熟悉,怎麽了?”


    “就是他找我投資的事情,我們差不多談妥了。”


    “真的?他真的願意投資?”徐麗莎這才激動起來,不過突然又想到了什麽,表情收斂下來,“你有沒有仔細看過合同?會不會有什麽不平等條款。”


    “我看了合同了,經紀人也找律師看過了,沒有任何問題。”


    “那很好啊!能找到一個完全理解並支持我們的投資人真的很難得。”徐麗莎充滿力量地說,“能遇到一個,也是我們的幸運。”


    “可是……”曲梔拉了個長音,有點猶豫地說,“其實我先生的一番話,我還是挺介意的,他總覺得投資人選擇投資一個項目,一定是為了賺錢,為什麽陸澤不惜花這麽大的代價投資這個項目,難道真的不是有其他的目的嗎?我隻是覺得,一切都太順利了,而通常這種情況多半都有蹊蹺,我擔心這其中有什麽是我沒有想到的。”


    徐麗莎對這種事情也是小白一個,隻是覺得機會難得,慫恿道:“哎你管它呢,反正到最後賠錢的也不是你,要虧也輪不到你虧,隻要合同寫清楚做過公正,白紙黑字,害怕他訛你不成?而且人家陸澤怎麽說也是身價上億的大老板,說不定真不在乎這幾個錢呢,說不定就是有這種遠大的理想抱負呢,你別想這麽多,幹就完了!”


    曲梔突然又有點被說服了,她打探到:“你覺得陸澤這個人,靠譜嗎?”


    “我沒聽到圈裏有他什麽黑料啊,好像最多就是說他手段挺狠,心機挺深的,不好惹,倒沒聽說他有什麽欺詐啊什麽什麽的負麵消息,這方麵還是挺靠譜的吧。”


    曲梔麵露難色。


    天平瞬間又回到了正中間,她又舉棋不定起來。


    徐麗莎看她表情這麽凝重,擔心道:“你在擔心什麽?”


    “我也說不上,就可能直覺……”曲梔歪了歪腦袋,不確定地說,“覺得總有什麽是我沒有想到的。”


    徐麗莎這個人性子比曲梔隻一點,她做事喜歡快準狠:“哎如果你真的不放心,就別簽了,反正也不是隻有他這一個機會。”


    然而曲梔又糾結了:“但我覺得應該遇不上第二個了。”


    徐麗莎都無奈了:“怎麽回事,你以前也不是這麽扭捏的人啊。”


    “是啊,因為以前是我自己一個人能做決定的,但這次,我老公就是非常反對……”


    徐麗莎試探問道:“他……為什麽反對?”


    “具體原因他其實也沒明說,可能還是擔心我被騙吧?”曲梔說著歎了口氣。


    徐麗莎眨了眨眼,清了清嗓說:“那個,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曲梔擺擺手:“我們什麽關係,跟我還有什麽不好說的?”


    “就是……”徐麗莎支支吾吾地開口,“你老公這麽有錢,既然他不放心你和別人合作,為什麽他不……投資你?”


    曲梔突然有一種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感覺。


    之前曲梔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事情。


    她覺得就算是結婚,兩個人的財產和事業也是完全獨立的。


    但曲梔回想起來,確實在這件事情上,季時卿確實沒有主動表示過支持。


    難道他從一開始就不看好曲梔,不相信曲梔能夠成功?


    或許季時卿從一開始就覺得曲梔的想法是個賠本生意,否則作為老公沒道理不支持。


    畢竟一年一千多萬對季時卿來說也不是什麽拿不出手的大數目。


    隻是他不願意。


    看到曲梔一臉心灰意冷落寞的表情,徐麗莎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馬上改口道:“啊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單純一問,不過這種投資的事情最好還是找別人吧,否則很容易公私不分……”


    曲梔是那種什麽心情都寫在臉上的性格,她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失落,垂頭喪氣地說:“或許真的,我和他的理念不同,追求不同,我們還需要再慢慢磨合吧。”


    和徐麗莎吃完這頓飯之後,曲梔的心情更加複雜了。


    本來在吃飯前心裏都已經差不多想明白了。


    吃完這頓飯,感覺腦子更亂了。


    現在她覺得問題已經不單單是要不要和陸澤合作了。


    而是,她和季時卿,到底是不是適合的。


    如果季時卿打心底沒有辦法認同曲梔,支持曲梔,這對她來說真的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


    她也不是什麽聖母,她做的一切,為的也是得到讚揚和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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