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深深看她一眼,走出了洞府。


    很快師蘿衣就明白過來他什麽意思,石床之上,有一個轉靈陣。


    因為朱厭,薑岐比平常修士要敏感,覺察出了師蘿衣體內的心魔,在用轉靈陣在慢慢消耗她的仙力。


    晚間薑岐才回來,他情緒已經平靜了很多,捏開了師蘿衣的唇,想要將魔種喂進去。


    師蘿衣拚命反抗。她知道魔種是個什麽東西,魔種是魔物的內丹,吃下就大概率會入魔。若說自己因心魔入魔,還能有一分自我和清醒,吞吃魔種隻會令她徹底變成一個怪物。


    吃下的魔種是什麽,她就會變成什麽,毫無心智可言。


    她咬住薑岐的手指,咬得鮮血淋漓。


    薑岐的手指觸到她的唇舌,頓了頓,冷漠道:“不想吃?你沒得選。我當然不會把低賤的魔種給你,這是是九尾天狐的內丹,朱厭告訴我,這是神域的東西。”


    師蘿衣滿口的血,拒絕吞食。


    薑岐竟然沒再繼續強迫她,抽回手,看著滿手的血,不知在想些什麽。


    轉靈陣也是神域的東西,師蘿衣已經越來越虛弱。


    晚上月亮升起來了,她已經沒了動彈的力氣。薑岐把她抱起來,抱到洞府之上,天邊有一輪孤寂的月亮。


    她被薑岐鎖著手,靠在他懷裏:“你看天上的月亮,還有腳下的村莊。”


    師蘿衣也倔強得很,她打不過朱厭,自認倒黴。天下間也沒人能單打獨鬥殺朱厭,但她不想成全薑岐,她不願聽話,索性閉上眼睛。


    半晌,薑岐笑起來。


    也不知道在笑什麽,師蘿衣蹙眉睜開眼,發現他湊得很近,在看她。


    “看什麽,看我像不像師桓?”她想起他上輩子的話。心道就是像,氣不死你。


    薑岐眼裏那點真心的笑淺了,變得虛假起來,他嗤笑道:“是啊。”


    薑岐直起身子,離師蘿衣遠了些。他看向村子,幽幽道:“待魔種入體,你會把他們都殺光吧。”


    師蘿衣心裏說不慌是假的,但她更不希望薑岐得意。她知道吞食魔種有什麽下場,若真有那一日,她在屠殺百姓之前,或許會先了斷自己。


    也不知蘅蕪宗的長老和弟子們怎麽樣了。


    她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人之將死,心裏紛亂的東西很多。她想了想不夜山,又想了想茴香和涵菽,最後想到了卞翎玉。也不知道他平安回到不夜山沒有,她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若自己死了,他會被安排得好好的,去她為他買的宅子裏平安度過一生。


    他或許也會因為自己的死傷心,但還好,卞翎玉雖然有點喜歡她。可幸好隻是一點點,這樣他很快就能恢複過來。


    兩個人耗了三日。


    第三日,師蘿衣已經在薑岐手上咬出了三個傷口,薑岐也不知怎麽回事,沒讓傷口愈合,也沒強行給她喂進去九尾天狐的魔種,有時候在窗邊,看書飲茶,他仿佛篤定他與朱厭天下無敵,他有很多時間和師蘿衣耗。


    師蘿衣沉默良久,終於開口:“朱厭本體在哪裏?”


    薑岐意外地看過來,他就像曾經在宗門裏那個師兄,笑容溫和道:“這麽多天,你還是第一次和我說話。它的本體……我自然不會告訴你。”


    世間人人都會傷他,但朱厭不會。


    再過兩日,屍妖就全部練好了,南越會是天下的罪人。


    然而當晚,薑岐在內室,被心窩絞痛驚醒,他意識到什麽,不可思議地睜大眼。


    他抖著嘴唇:“不可能……不可能,朱厭來自神域,我養了它這麽多年,它靈力已經恢複,誰能傷它?”


    朱厭若死了,他又會變成以前那個平庸的修士。


    薑岐冷著臉,走出內室,師蘿衣還蜷縮在石床上,轉靈陣中,她儼然已經像個凡人,再沒一絲靈力。


    心口絞痛還在繼續,薑岐知道朱厭有危險,自己必須過去馳援,若加上自己這三分靈力,朱厭或許有救。


    他咬牙,盯著自己手上的牙印,生怕出變故,這次強行把魔種喂進了師蘿衣口中。


    師蘿衣已經沒有力氣掙紮,更何況薑岐也覺察到死亡陰影,根本就是要和她同歸於盡。


    薑岐在師蘿衣穴道上一拍,魔種被強行喂了進去。


    薑岐抬手收回轉靈陣,他走出洞口,最後回眸望了石床上的少女一眼。


    她衣裙在石床上鋪開,虛弱至極,也顯得很可憐。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那日清晨,他在早課上第一次見她。


    少女站在晨光中,冬雪消融,春枝發芽。


    薑岐心裏生出一種衝動,他幾乎脫口而出:“我若能活著回來……”


    他說到一半,停了口,終究沒說下去,他冷著眉眼,邁步消失在月色中。


    滿門血仇,他就算能回來……也不可以回來了。


    第50章 重逢


    薑岐走出去沒多遠,看見了一處結界。


    空中的少女漸漸顯出身形。


    卞清璿冷冷道:“我道是什麽東西,原來是拿了朱厭的靈力。”


    “卞清璿?”薑岐拔劍,冷笑,“滾開,否則我殺了你。”


    “一個仰仗朱厭靈力的廢物,也敢同我大放厥詞。你既然認得朱厭,那你為何不問問,它在神域見了我,是否也得忌憚三分?”


    樹影沙沙,暗藏劍影。


    太陽快出來的時候,卞清璿收回神器,薑岐已經倒在地上,隻剩最後一口氣。


    卞清璿肩上也全是血,骨頭斷了兩根,她同樣傷得不輕。但總歸她贏了。


    她這幾日蟄伏在外,自然聽見了整個過程。她居高臨下看著薑岐,道:“你憎恨師桓?可惜,就算小孔雀撒了謊,師桓也到底是為眾生犧牲。就算你族人無辜,也間接害死了一百五十二條人命。”


    “更何況。”卞清璿頓了頓,嗤笑道,“師蘿衣可不會說謊,她笨得很,會打會殺,唯獨不可能會騙你。”


    薑岐嘔出一口鮮血,執著地看向卞清璿:“你到底……是什麽?”


    為何就算他有朱厭的三成靈力,卻殺不了眼前這個人,他甚至來不及去朱厭身邊,這叫他如何能甘心。


    晨光傾瀉了一地,卞清璿抬手,蒼白的手指收走了他最後一口氣。


    “既然你快死了,我也不介意告訴你。”


    “吾名……青玹。”


    ……


    卞清璿沒有去追薑岐的殘魂,沒了朱厭之力,那縷殘魂翻不出什麽風浪。


    而說出這個久違的名字,連她自己也有些恍然。


    許久以前,神殿之上,女子喜悅而泣:“吾兒青玹生來帶神印,大祭司占卜,吾兒是帶領我族複興脫罪之人。青玹,你將是我赤焚一族的王。”


    露珠順著葉片,掉落在地,卞清璿眸中的輕嘲一閃而過,她收斂起所有情緒,步入洞中。


    迎麵,一個少女跌跌撞撞從洞門口跌出來。


    卞清璿的手比腦子還快,接住了她。懷裏身軀滾燙,卞清璿意識到是誰,僵硬了片刻,冷笑一聲,鬆開了手。


    “蘿衣師姐怎麽了?看上去很不好受啊?”


    師蘿衣軟軟滑坐在地麵。


    她感覺很不好,一夜過去,九尾狐的魔種已經開始起作用,她身上沒有半點兒仙氣,比她前世入魔的邪氣還要旺盛。


    她隱約覺得丹田中很疼,可回過神來,又不完全是疼。


    熱流在她四肢百骸中亂竄,讓她幾乎要燒起來,比真火灼燒還要難耐。


    師蘿衣渴極了,這才迷糊往外跑,想要找點水喝。她意識到撞了人,聽到聲音,像是卞清璿,可是這會兒魔氣在她身體裏交織。她不僅覺得熱,認出麵前的人是仇敵,她還生出了一股子殺意,抬手便朝卞清璿攻擊。


    師蘿衣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卞清璿冷笑道:“師姐就算墮魔了,也還記得恨我,清璿真是感動。”


    卞清璿一把將師蘿衣提了起來,手搭在師蘿衣脈搏上,半晌,麵上的笑意消失,有些凝重。


    她這幾日在外麵,師蘿衣和薑岐的話,她有的聽到了,有的時候在忙著布陣,聽得模糊。隻知道薑岐要給師蘿衣喂魔種,但沒聽到是何魔種。


    卞清璿越摸她的脈,臉色越難看:“蠢物!他竟然把九尾狐的內丹給你吃。”


    卞清璿也沒想到朱厭手中還有這樣的東西。她看了一眼天邊,自己殺掉薑岐,想必卞翎玉那邊也應該殺死朱厭了。她對付三成朱厭靈力的薑岐都受了這麽重的傷,卞翎玉隻怕傷得更重。


    師蘿衣出事瞞不過他,卞翎玉隻要沒死,很快就會追來。


    她得先帶著師蘿衣離開這裏。


    崖下,猶如斷裂天塹,一個洞府便建在這裏。


    蘅蕪宗在極北,此地卻是極南的一個小宗門的思過崖。


    一群山怪把屋子打掃好,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卞清璿往洞裏看了一眼,師蘿衣已經昏迷兩日,她暫時封住了九尾狐的內丹,但今日封印失效,師蘿衣快醒了。


    卞清璿知道現在最安全的地方,應當是萬魔窟,可她畢竟是神族,骨子裏的冷漠和高傲不允許她和魔物為伍。


    她找到這處斷崖,崖下是瀑布。


    師蘿衣身邊那個叫做茴香的精怪很麻煩,世間花靈木靈雖然弱小,可是耳目眾多,探聽消息容易。


    卞清璿怕百密一疏,特地挑了這座寸草不生的斷崖。除了山石,這裏隻有水,他們想找過來恐怕不容易。


    卞清璿盤腿坐在洞外,望著瀑布和斷崖,崖上吹著狂風。師蘿衣現在的情況很不好,薑岐陰差陽錯給她喂了一劑猛藥。就算是卞清璿,也沒法把內丹取出來,師蘿衣一半概率會融合魔種入魔,另一半概率……師蘿衣融合不了魔種,會死。


    死了,神珠也沒了。


    卞清璿蹙著眉。


    興許卞翎玉有辦法,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卞清璿不可能讓師蘿衣回去。原本卞清璿打算用幻境令師蘿衣入魔,如今卻不得不賭那一半的概率。


    洞內師蘿衣已經醒來,九尾狐的淫意在掌控她的身體。


    她被卞清璿封印在榻上,此時神誌不清地在哼哼唧唧。


    卞清璿本來在閉目養傷,耳邊全是師蘿衣的哼哼聲。她試圖忽視,不搭理師蘿衣,良久,氣血逆流,靈力沒有運轉成功,她一口血從喉間吐出來。


    她看著那口血,臉色陰翳。


    九尾狐的天生魅惑能力,比他們赤焚一族更盛。師蘿衣的聲音還沒停歇,她的嬌吟已經開始趨近痛苦之意。


    卞清璿冷著臉走進去,咬牙道:“你哼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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