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師蘿衣這下微笑起來,世間怎麽會有人這麽好:“那你要好好尋找,我等著你想起我。”


    卞翎玉見她煞有介事,於是也道:“好。”


    師蘿衣說:“我可以暫且不去貢信大人府中嗎,你若要去神誕之地,我絕不搗亂,屆時我會自己尋去處,不叫你為難。”


    卞翎玉本來也沒有強迫她去,既然師蘿衣這樣說了,他便頷首同意。


    貢信得到消息,搖了搖頭。


    貢盈笑著扶住他:“我就說後彌大人的提議不靠譜,他們總怕神君深陷泥淖,我卻覺得那位姑娘挺好的。至少敢對神君生氣的人,喜怒並不虛偽。兮窈夫人當初一開始就不該強顏歡笑,麒麟一族磊落,她若一開始就表現不願,前神主必定不會為難她,說不定還會讓她回家。”


    貢信說:“就你懂得多。”


    貢盈道:“爺爺,咱家除了我,還有兩個哥哥,那位姑娘生得這般美,你不怕萬一哪個哥哥也喜歡她,或者她喜歡上了咱家的人,神君後知後覺來搶,重複兮窈的悲劇啊?”


    貢信一想,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不行不行……還是住神殿好,住神殿好。”


    在情愛一事上,麒麟一族實在太倒黴了。從上古倒黴至今,饒是貢信都忍不住替卞翎玉捏一把冷汗。他們有最尊貴的身份,至高的神力,可是幾乎沒有一個會討好女子。


    師蘿衣在神殿住了下來。


    卞翎玉很快發現,她不生氣的時候,完全不是會對他發火的刺蝟,而是一塊小甜糕。


    師蘿衣並非神族之人,在神域生活,需要大量的神力供給。


    一開始神殿沒有準備,從第二日開始,師蘿衣終於吃上了正常蘊含神力的飯。


    如今哪怕卞翎玉在,師蘿衣也不拒絕進食了,她終於不再排斥他。


    師蘿衣用完膳,卞翎玉說:“去休息吧,我……處理一些事。”


    師蘿衣點點頭。


    她躺下,從水簾這邊,能看見外麵的卞翎玉坐在桌案邊,處理神域的事務。


    一連好幾日都是這樣,師蘿衣覺出不對勁。


    就算兮窈和夙離留下許多爛攤子,可是按理說卞翎玉應該也解決得差不多了,否則不會計劃攻打北域,放心進入神誕之地。


    所以……卞翎玉是不習慣和她共處一室,還是緊張?


    雖然說師蘿衣確實是卞翎玉的道侶,可目前在卞翎玉眼中並非如此。


    師蘿衣好笑地發現,卞翎玉不進來,可他也沒走。神殿這麽大,他若覺得不適應,大可去其他地方休息,或者再讓人搬一張床過來,可他沒這樣做。


    麒麟大人萌芽的感情,讓他想要親近,卻又不懂親近。


    生澀得她想要撲進卞翎玉懷裏抱抱他。


    今日後彌過來匯報幾個潛逃的水伶族人動向,師蘿衣從外麵散步回來,還被後彌瞪了一眼。


    想來卞翎玉近來處理的神域事務太多,多得不分晝夜,後彌也猜到他沒有好好休息了。


    罪魁禍首一看就知道是誰。


    師蘿衣知道這個老頭不喜歡自己,說不準卞翎玉不記得她,還有後彌的因素。害得他倆這麽艱難,多走了如此遠的彎路。於是師蘿衣笑了笑,露出森森的小白牙:“您放心,今晚我就讓神君大人和我一起,好好休息休息!”


    後彌:“你……你敢碰神君大人試試!”


    師蘿衣在明幽山都沒任由宗主欺負,沒道理如今讓後彌欺負。她其實也知道後彌是卞翎玉的恩師,老頭雖然迂腐,可的確忠誠。曆代神君的情路太過坎坷,也難怪後彌這麽緊張。


    師蘿衣也就氣氣後彌,她知道日後誤會總要解開。


    見後彌生怕自己碰卞翎玉一下,令他開竅,師蘿衣忍不住失笑。要是後彌知道,很早以前,她和卞翎玉在不夜山成親那晚,卞翎玉醉酒後的反應,後彌估計眼珠子都能瞪出來。


    他的小神君,隻有在他們麵前是神君。


    在她麵前,是另一個滿懷渴慕的男子。


    第79章 考量


    師蘿衣和後彌說話的時候,卞翎玉就在神殿的主殿內。


    彼時幾個大祭司在商談卞翎玉暫時不攻打北域之事。卞翎玉作為神殿之主,神殿發生的所有事,卞翎玉要是願意,都瞞不過他的神識。


    於是讓他們在談論的時候,卞翎玉聽見神殿外麵少女清脆的嗓音,她惡劣地刺激後彌:“您放心,今晚我就讓神君大人和我一起,好好休息休息!”


    卞翎玉垂眸,盯著自己銀色衣袍上的神紋,有幾分走神。


    他大抵知道少女是什麽意思,難怪後彌被會氣得不輕。她不該說這樣的話,神族未婚的少女也很看重名聲,這對她來說……不太好。


    下麵的老臣並沒有發現神君的片刻走神,還在糾結北域的事。


    對此大家有讚同的,也有反對的。


    “北域有那樣的幻境存在,便是禍患。赤焚一族已經叛神一次,若他們仍然執迷不悟,任由他們在幻境中曆練,將來會發生何事,是否可控,難以預料!”


    貢信思量片刻,說:“諸位有沒有想過,青玹創建幻境,是為了讓族人贖罪,從而擺脫詛咒?若真如此,說不定當赤焚族人有了足夠的力量,他們將來進入誅魔之地,滌盡邪氣,可保六界萬年安穩。”


    若真如此,青玹自願帶領族人去贖罪,神域就很長時間不用為天地生出的墮魔擔心,怕邪氣流向下界,生靈塗炭。


    但其他大祭司們對視一眼,又覺得不太可能。青玹若走這條路,說不定千年萬年後,他和族人沒有一個能出來,全部會死在誅魔之地,等同滅族。


    即便那時候擺脫宿命,那又有什麽意義呢?青玹真的會冒這樣的風險嗎?對青玹來說,興許還不若他顛覆六界來得可行。


    貢信問:“神君大人,您如何想?”


    卞翎玉說:“神域一年,幻境三百多年,吾尚且可控。若為後者,他自願進入誅魔之地,吾容他去證。若為前者,吾必誅之。”


    赤焚一族的苦難,來源於上古時先祖的背叛。


    卞翎玉並不同情,可是也並不阻止他們的後代擺脫宿命,如果他們真能為先祖的行為贖罪,也是用屍骸堆積的解除詛咒之法。


    大祭司們聽他這樣說,終於寬了心。


    他們也知道卞翎玉最近帶回來的那個赤焚族小奸細,雖然麒麟曆代為了六界死而後已,兢兢業業守護著眾生,可是愛妻也仿佛是種輪回般的宿命。


    他們生怕卞翎玉因為師蘿衣,最後也隕落在那個幻境之中,或者被赤焚戕害。


    卞翎玉既然決定隻給一年,那麽仍是以六界的安危為重。


    大祭司們也希望青玹的選擇是後者,天地間怨念、邪惡、魔氣一直在滋生,這些東西形成墮魔,嚴重時還會喚醒上古封印的魔物,神君每隔數百年,會去誅殺或者繼續封印。


    卞翎玉當初被迫下界誅殺不化蟾和朱厭等魔物,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若有人主動去誅魔之地,消除滌淨邪氣,這是有利六界安危的事,可保千年甚至萬年六界安穩。可是大祭司們也頂多給青玹一年,再久就不可控,怕赤焚族內人心易變。


    卞翎玉抬眸,那個令他的大祭司擔憂的“小奸細”師蘿衣,正在看廊下一朵半開的花。


    她托著腮,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花,嘴裏喃喃道:“好像不夜山上的花啊。”


    不夜山?那是什麽?


    卞翎玉覺得耳熟,他答應師蘿衣的兩件事,都於使命範圍內在做。


    一年之約他已經做到,記憶之事他也在探查。


    昨日師蘿衣睡著以後,他試過用類似修士搜魂的方式,探查自己是否記憶缺失。


    這種方式伴隨著難以想像的疼痛,他麵不改色將這件事做完,發現確實像她所說的,有些許異樣,冥冥中有個東西,像結界一般,阻止他繼續探查。


    卞翎玉思索了良久,在腦海中把可能性過了一遍,最有可能的便是天命玉牌。


    天命玉牌在後彌手中,他今日就打算要過來。


    大祭司們剛商量完,後彌就進來了。


    聽卞翎玉篤定地管自己要天命玉牌,後彌驚訝道:“您都知道了?”


    “猜的。”卞翎玉看他一眼,但現在後彌自己認了。


    “……”後彌也沒想到,師蘿衣竟然說她自己是卞翎玉以前的道侶。後彌沒見過卞翎玉以前的道侶,但若是真的,師蘿衣就不是個小奸細,而是他們命定的小神後?


    天啊,後彌眼前一黑。那他這兩年都做了什麽,他豈不是害了神君?而且還得罪了小神後!


    後彌一開始以為師蘿衣再也醒不過來了,才會這樣做,一想到自己或許做了錯事,後彌心中慚愧,雖然師蘿衣的話還沒有被證實。但後彌知道,卞翎玉的態度,就是最好的證明,神君從來沒有那麽在乎誰,除了記憶被封印前,妄渡海底那個人。


    師蘿衣的出現,讓卞翎玉和當年一樣有了情感的劇烈波動。後彌其實已經有些相信了,他想想外麵故意氣自己的師蘿衣,懊惱極了,若真如此,他恐怕今後得好好道歉,請求師蘿衣的原諒。


    “天命玉牌在此,您可以解除封印,但臣希望您考慮考慮,一年後再解封,先前您吃下無憂果,無憂果效用為三年,如今還剩一年,天命玉牌壓製了您的記憶,陰差陽錯讓無憂果失去效用。若那位姑娘真是您的道侶,您解封記憶,就無法再……咳咳。”


    他咳嗽了兩聲,到底是長者,而且還有其他大祭司在,不好意思說得太直白。


    無憂果麽,會讓您無法和她親近,別說接觸,就算見麵,說不定也會痛苦。


    卞翎玉聽懂了他“咳咳”的意思,半晌,他慢吞吞應了一聲。


    師蘿衣先前那些話還在耳邊,現在卞翎玉知道自己可能以前真的有個道侶,還是……她。他垂眸注視著天命玉牌,所以暫時不能解封?


    廊下類似不夜山上的花,黃昏時終於開放,師蘿衣雖然故意氣後彌,可卞翎玉體內還有魔丹,她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至少讓卞翎玉好好休息。


    沒想到還未等她執行自己的計劃,神域發生了一件大事,晚間卞翎玉並沒有及時回來。


    仲昊的長子在神域封地被人給暗殺了!


    雖說仲昊有很多個私生子,但長子青湛,是仲昊明麵上培養了許多年的嫡子。


    對這個孩子,仲昊到底比其他兒子感情深。


    神族親人之間,對生死有所感應。仲昊的妻子感應到兒子出事,幾乎當場發瘋,奮不顧身要去找兒子。


    仲昊的臉色也很難看,但他沒有完全沉浸在悲傷中,反應比妻子快多了。當日就進入神殿,求卞翎玉為自己做主,嚴懲凶手。


    屆時卞翎玉還在神殿的主殿,幾大祭司也在。


    大家看著仲昊不顧形象,抱著卞翎玉的大腿,求神君做主的時候,心情都有些微妙。


    “一定是青玹那個逆子幹的,神君,您要為臣做主啊!”


    平心而論,大祭司們覺得仲昊此人實在太過風流,他家中一堆爛賬,沒人理得清,神族大多潔身自好,仲昊的風流韻事卻一言難盡。


    私生子暗殺長子,聽起來非常荒謬。


    私生子的神力往往不及長子,青玹能在重重神族守衛手中擊殺青湛,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青湛無用。


    仲昊的家事眾人並不知情,但青玹本該身在北域,卻去仲昊的另一處封地上堂而皇之地殺人,委實是把仲昊的臉打得生疼。他們才商議了北域怎麽處理,這種情況下,眾人不知卞翎玉會不會幫仲昊。


    卞翎玉垂眸看著仲昊哭訴。


    仲昊本就不要臉,也不顧形象,論輩分,仲昊還是卞翎玉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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