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是跟著家裏哥哥學下棋,後來入了學堂,便開始與夫子對弈,隻是前些年自兩個哥哥去了金陵進學,她便再難享受與人對弈的樂趣了。


    雖然她心裏知道,自己的兩個哥哥也不是很喜歡和自己下棋,嗯,隻是沒那麽喜歡而已。


    想到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步搖上的碎珠流蘇在少女頰邊晃著,襯的女孩兒的臉越發純淨稚嫩。


    “當不得姐姐這聲讚,不過是對棋譜有些熟悉,江南對弈之風盛行,小時我與家中兄長常在一起手談。”


    戚白玉盯著她頰邊晃蕩著米粒大小的碎珠,開口問道:“妹妹覺得我這副棋子如何?”


    白歌眼中難掩喜愛之色,手指在棋子上輕輕劃過:“姐姐這副是上好的雲子,可謂珍品。”


    戚白玉撚了撚觸感冰涼的棋子笑著道:“妹妹若是喜歡,就送給你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之前也沒給你什麽見麵禮,這次正好補上。”


    白歌愣了一下,連忙擺手推辭。


    “不用了,這太貴重了,姐姐看起來也是愛棋之人,還是自留下用吧。”


    戚白玉笑的十分爽快的模樣,道:“這有什麽,一副棋子兒罷了,給你就拿著。”


    說完也不等白歌再拒絕,就讓丫鬟將那副棋子都裝回棋罐裏。


    又吩咐道:“還有這紅木棋盤,一並收拾了,等會兒都送到韶音閣去。”


    她又轉頭對白歌道:“昨日就派人把韶音閣收拾出來了,那座小樓前有個小園子,也算是這謝府景致極好的一處,以前是謝府四姑娘未出閣的時候住的,你這段時間就住那邊,行李和你那兩個丫鬟都派人送過去了。”


    她說著,忽又站起身,叫丫鬟把鬥篷拿上。


    “得了,我還是不放心,走,我跟你一塊兒過去看看,還有哪處不妥當的,好叫他們趕緊收拾了。”


    她一副風風火火的模樣,就拉著白歌往外走。


    白歌有些愕然,真沒想到,這位戚家嫡長女外表瞧著是個高傲不遜的性情,竟有這般的周到細致的一麵,著實出人意料。


    她心中稍安,看來這段時間在謝府的日子,應該不會像自己擔心的那般難過。


    就這樣,白歌在謝府上住了下來。


    幾天時間下來,白歌覺得,戚白玉可能還算是個好相處的人?


    可能是出身高貴,她偶爾也會顯得有些高傲和驕橫,但對白歌的態度卻總是十分和善,甚至可以說是如親姐姐一般的貼心周到。


    又是派人給她房間裏添置東西,又是叫繡娘來給她量尺做衣,就連上的菜也大多合她的口味。


    兩人每日用過了飯就會湊在一起閑話,戚白玉會給她講一些京城中的八卦趣聞,而白歌也會與她說起江南的人文風俗,兩人處的倒也愉快,幾日下來便十分親近了。


    而白歌入府第二日,就被戚白玉帶著去拜見了謝家的老夫人和大夫人。


    白歌這時才知道,原來戚白玉的夫君謝塵居然是庶子,序齒行三,在謝府對戚白玉正經的稱呼應該是三夫人。


    不過謝家嫡出的謝大爺沒得早,那位大夫人寡居多年,深居簡出,很少露麵。


    謝塵又是如今謝府的當家人,府中的下人,大多也就直接稱呼戚白玉為夫人了。


    而謝家同輩兒的女兒,謝塵最小妹妹的謝如眉,前兩年也出嫁了。


    謝家人口如此簡單,戚白玉又沒有孩子,膝下連個庶子也沒有,再加上白歌這幾天,也沒瞧見過自己那位聲名煊赫的姐夫,戚白玉的日子過得著實清冷了些。


    想到這些,白歌心中也難免對這位身份尊貴的大姐姐多了兩分同情,倒是能夠理解她為什麽給老夫人辦個壽宴還要從娘家找姐妹幫忙了。


    ·


    韶音閣,之所以稱做閣,概因這是一座二層小樓。


    一清早,推開二樓南側小廳的窗子,便能瞧見園子裏的景致。


    這幾日天氣回暖,正值仲春時節,園子裏的杏樹已開滿了花,清風拂過,花瓣如雨簌簌落下。


    這讓白歌想起戚白玉說的,這韶音閣原是謝如眉的閨房。


    她想象著夏天的夜晚,坐在二樓的窗邊,聞著花香,沏上一壺新茶,納涼看星星,倒是能品出些閨閣趣味來。


    散著一頭濕發,她趿著半舊繡鞋,靠在窗邊坐下,悠然自得的看起手中書卷。


    晨光裏,少女肌膚瑩潤,烏發如雲,瀲灩的桃花眸子微微眯起,一身茭白紗裙勾勒出纖細曼妙的身姿。


    她懶洋洋的斜倚在窗邊,伴著窗外杏花雨紛紛,卻仿佛入了江南才子筆下的美人畫卷。


    小招提著食盒站在不遠處,被自家姑娘的美貌攝的出了會神。


    等她恢複清醒,又有些氣惱叫道:“姑娘,你頭發還沒幹呢,就坐窗邊吹風了!”


    “嗯。”


    白歌敷衍的應了一聲,許是都沒聽清小丫鬟在說什麽,手中書卷也是半天沒翻一頁,顯然是有些出神。


    小招走過去找出一條幹淨棉帕子給她細細擦頭發。


    “姑娘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白歌回過神來,問道:“今兒是二月二十八吧?”


    小招捋著她柔順烏黑的發絲道:“是啊,算算離謝老夫人的壽宴也沒幾日,大姑娘那邊也不知準備的怎麽樣了。”


    白歌看著手中書卷,目光卻有些發散。


    “那是不是快放榜了?”


    小招恍然想起道:“應該快了吧,會試結束都半個月了。”


    她轉而打趣道:“姑娘是不是在想,會試放榜了,裴家就該上門提親了?”


    白歌被猜中了心思,有些窘態的用手中書卷回身敲了一下小招的頭。


    “會試之後還有殿試呢,殿試之後還有瓊林宴,他這兩月且有的忙。”


    小招笑著躲開:“那不是正好,趕著姑娘你十六歲生辰下定,雙喜臨門呢。”


    “好你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姑娘我好久不教訓你,還真是要上天了!”


    “唉呀,姑娘害羞了!”


    主仆二人頓時在韶音閣的二樓上笑鬧起來。


    少女清脆如銀鈴的笑聲順著二樓開著的窗戶飄了出去。


    莫妄齋中。


    謝塵在女子的嬉笑聲中,睜開了眼睛。


    第八章


    謝塵還沒睡上兩個時辰,便被那嬉鬧聲吵醒,隻覺疲憊不堪,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此次被皇帝欽點為會試主考,他連著忙了一個月。


    為防舞弊,科舉府試會試的主考官,同考官等人在考試前幾天就要進入貢院,直到閱卷全部結束,杏榜名次定好,才會被從貢院裏放出來。


    貢院條件簡陋,還得連軸轉的閱卷,搜卷,與其他考官探討考生名次。


    謝塵作為主考官,更是責任重大,若真是出了科舉舞弊這等劣性案件,第一個要倒黴的就是他。


    因此,這段時間著實被折騰的夠嗆。


    從二月初五就進了貢院,一直到今日淩晨才回到謝府。


    他向來睡得輕,這會兒被喧鬧聲吵醒,雖還有些昏沉,不過見天色亮了,也就起來了。


    喚了人進來伺候梳洗,謝塵把溫熱的棉帕蒙在臉上。


    “最近府裏來了什麽人?”


    一旁跟著進來的李濱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他這段時間也跟著謝塵待在貢院,府裏的事情還真不太清楚。


    喚了個小廝進來問了兩句,李濱才回道。


    “是夫人接了娘家妹妹來府裏住,說是幫忙籌備老夫人的壽宴一事,就安排在了韶音閣。”


    謝塵擦過臉,將帕子扔進銅盆裏,漫不經心的道:“妹妹?話多還有眼疾那個?”


    這話出口,李濱頓時嗆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三爺指的是誰,夫人的那位庶妹,他們見過幾次。


    那姑娘似乎伶俐太過,每次見到三爺都會喋喋不休的表現,還總對三爺眉目傳情的。


    可惜自家三爺根本就沒覺得那是眉目傳情,事後還嘲諷的問了一句,國公府怎麽連自家姑娘的眼疾也不好好治治。


    李濱強忍住笑,咳了一下。


    “三爺說的是國公府的六姑娘,這回來府上的是七姑娘。”


    “七姑娘?”


    謝塵在白色中單外套青色常服的手微微停頓了一瞬。


    李濱瞥了他一眼,輕聲提醒:“就是國公府老夫人殯禮那日見過的——”


    “嗯。”


    謝塵整了整袖子,低笑一聲道:“有趣。”


    李濱幫他係上了白玉腰帶,解釋道:“聽說是夫人因著老夫人的壽宴臨近,人手不夠,才把娘家妹妹接過來幫忙的。”


    “哦?”


    李濱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二月中就把人接來了,安排在了韶音閣。”


    謝塵似笑非笑的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穿好衣裳,他走到書房北側的小花廳裏,那開了一扇窗戶,正對著後花園,以及那個風雅別致的二層小樓。


    兩棟建築離得不算遠,中間隻隔了一個小園子。


    這扇窗前恰有一株杏樹,正值花期,開的好不歡喜。


    透過杏樹枝椏空隙,這般望過去能清晰瞧見二樓那扇窗戶,此時正開著,有少女嬉笑聲傳出。


    片刻後,那少女的身影便出現在窗前。


    她應是晨起不久,頭發還散著,半身探出來關窗,烏雲般發絲如潑墨傾下,少女嬌俏的側臉在回轉間一閃而過。


    謝塵卻是瞬間捕捉到了這張熟悉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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