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盯住他的可不隻是沈太傅,還有當初被他擺了一道又因為太後忍氣吞聲的昌王。


    如此聲討之勢,頗有種山雨欲來的味道。


    而就在這時,原本那位狀告之人翰林院七品編修裴桓,竟在街上被瘋馬所襲。


    雖然隻是因此受了些輕傷,這讓人朝野上下再也一次又將目光聚焦在了謝塵的身上。


    半月後,元康帝終於是壓不住此事,迫不得已在新年前最後一次朝會上將事情搬到台麵上商討。


    那一日朝會可謂是熱鬧極了,攻擊謝塵想要殺人滅口的,替謝塵辯駁的,說應該嚴查到底的,大殿裏亂哄哄一片。


    最後元康帝沉著臉道:“開年之後,三司會審此案,再此之前,任何人不許妄議。”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四章


    三司會審, 向來是重案要案的待遇。


    不過眼看過年了,謝塵的這件案子就被延到年後再審理。


    朝會結束,謝塵還未出宮門, 就見袁縝疾步走了過來。


    “這到底怎麽回事,怎麽一旬之間竟冒出這麽多彈劾你的人。”


    袁縝皺著眉略有些擔憂的道。


    謝塵不疾不徐的往外走,“皇上想要我入閣替代眼下這套班子的態度太明顯,我又不願支持三皇子, 自然成了沈家的眼中釘。”


    而且, 還有昌王的勢力在其中渾水摸魚。


    但這句, 謝塵沒有說。


    袁縝瞥他一眼:“你怎麽看那姓裴的小子幹的這事, 他這明擺著就是被沈家當槍使呢, 這樣的誣告是為了之前那件事?”


    謝塵望著朱紅色覆著白皚皚的宮門,也不答袁縝的話。


    袁縝早習慣他這副性子,自顧自道:“你上次從我這借的廚子什麽時候還,東臨閣最近少了一位大廚, 生意都冷淡了許多呢。”


    謝塵輕嗬一聲,轉頭看他正色道:“不還了,而且還有別的事要請你幫忙。”


    袁縝幾乎未曾從他嘴裏聽到過什麽請幫忙之類的話, 不由一怔:“什麽事,你先說說。”


    “年前這段日子, 你隨便找個什麽提審證人的由頭把裴桓弄到大理寺大牢裏關一陣, 關到會審有結果之後再放出來。”


    袁縝聽這話頓時皺起眉駁斥道:“你這是想幹什麽,不是我不想幫你, 可裴桓是個朝廷命官, 無憑無據我怎麽關人?”


    謝塵早有準備道:“此事我已在皇上那過明路, 有口諭在, 你去辦就是。”


    袁縝更為不解的道:“即便是你與那裴桓之間有私怨也不能行這種事, 再說他剛剛在被瘋馬所襲,再整這麽一出,你不是更為人所疑了?”


    謝塵默默聽著,也沒著急辯駁。


    袁縝說完後又反應了一會兒:“不對,這不是你的行事風格,你到底想做什麽?”


    謝塵這才開口道:“裴桓被京馬所襲不可能是意外,滿朝都懷疑是我所為,可若是就有人想讓滿朝都這麽認為呢。”


    袁縝驟然醒悟道:“你是怕裴桓在會審前會有危險?可不至於吧,既然裴桓選擇了投靠沈家對付你,沒道理還沈太傅還要用自己人的命來往你身上潑髒水啊!”


    “沈家不會這麽做,不代表別人也不會。”


    謝塵淡淡道:“他以為隻是做一次馬前卒,但卻不知卒是最容易被無謂犧牲的一個,他太小看這場爭鬥了。”


    袁縝看著他,忽然道:“你想保裴桓的命,是為了不被人做局,還是有別的緣由。”


    謝塵卻望著晴空下柔和的冬日,沒再說話。


    臘月二十七,皇帝封筆,各官員屬衙也都準備休息過年了。


    那當晚,裴家被大理寺的人敲響了門,裴桓被以卷入重案需要隨時提審之由被帶走,關入大理寺大牢中。


    ·


    果真應了謝如眉那句話,朝廷放了過年的假,謝塵難得的清閑下來,每日都在韶音閣消磨時間。


    而消磨時間的具體方式,就是看著白歌防止她出什麽意外。


    雖然心裏清楚這麽多下人在她應該出不了什麽事,更何況還有暗衛在暗處盯著,可每次看見她那麽大的肚子來回走的時候,他臉上一派淡然,可心裏卻總是心驚肉跳的不行。


    就連看見她哄謝明朝一起捏各種可愛樣式的蒸饃饃時,都生怕謝明朝不小心的碰到她。


    接連兩次出聲讓謝明朝小心之後,白歌和謝明朝一大一小都怪異的看著他,空氣好像都有些凝固了。


    大年三十這一早,白歌難得睡了一個整覺醒來,似乎是休息的好了,心情都跟著舒暢不少。


    謝塵比她起的早很多,看她醒了,便順手從小招手裏接過溫熱的帕子遞給她。


    “晚上要去母親院子裏吃年夜飯,你一會兒中午記得多吃些。”


    白歌將溫熱的帕子擦著臉,聽到這便抬頭道:“我能不能不去?”


    謝塵看她一眼,那雙剛剛睡醒的眸子裏仿佛蒙著淡淡的霧氣,白皙的臉頰透出嬌嫩的淡粉。


    他道:“不願意去就不去。”


    白歌“嗯”了一聲,將臉埋在溫熱的帕子裏。


    待穿戴整齊,翠衣精心幫她梳了一個漂亮的發髻,上麵簪著的金累絲攢珠花釵,其上嵌著的紅寶石流光溢彩,東珠碩大圓潤,都是白歌從未見過的珍貴品相。


    翠衣看著銅鏡裏,精心打扮過後明豔照人的女子,不由稱讚道:“姑娘真是好看,就是平日裏穿著太素淨了,瞧這麽一打扮,真比那宮裏的娘娘還漂亮呢。”


    一旁小招習慣性的啐她一句:“想學人奉承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啊,你知道宮裏娘娘長什麽樣啊,你見過嗎?”


    翠衣有些不服氣,但看白歌淡淡的神色隻能忍了下來。


    小招見狀還想再說什麽,就聽身後低沉清冷的聲音傳來:“都下去吧。”


    小招鼓了鼓嘴,還是屋中的婢女都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白歌看著鏡子裏走過來的男人一眼,細眉輕蹙了一下。


    許是新年要沾些喜氣,他今日換了一身嶄新的靛藍色繡銀紋的織錦長衫,顏色比平日要鮮亮不少,極襯他那張白皙清俊的麵孔。


    腰間羊脂白玉的玉帶扣束的很緊,顯出肩寬腰細的好看線條來。


    謝塵走到她身邊,從妝奩盒子挑挑揀揀,帶了一絲不渝道:“怎麽還是這些款式,過年珍寶閣沒換些新的來?”


    白歌懶得與他爭辯,那匣子裏的首飾她幾乎就沒怎麽戴過。


    聽謝塵這口氣,對這些首飾的樣式倒比她還熟悉些。


    她當然不知道,如今妝奩匣子裏這些她幾乎碰都沒碰過的首飾,卻都是謝塵從一眾珍品中挑過一番的。


    謝塵從那妝奩匣子裏取出一枚螺黛,伸手捏住白歌的下頜,輕輕用力讓她轉向自己。


    螺黛略尖的觸感落在眉上,白歌輕輕垂下了眼眸,隻看著男人腰間的玉扣。


    謝塵描畫了半天,外麵晨光大好,將眼前女子精致的容貌不掩半分的顯現出來。


    他看著自己的作品,有些滿意的道:“是比宮裏的娘娘好看。”


    白歌抬眸看了他一眼,竟分不清他是指自己,還是指他畫出來的眉。


    隻是這一抬眸,便恰巧與男人對視。


    那雙素來深邃幽暗的眸子此時正靜靜注視她,眸中似有不能言說的極深情愫,看得白歌心頭忽然一跳,下意識的就別開視線。


    她轉頭看著銅鏡裏雪膚花顏的女子,謝塵這畫眉的手藝著實不差,那一雙眉被他畫的嫵媚動人,生生讓她又嬌媚了幾分。


    她輕嘲了一句:“紅顏白骨,粉黛骷髏,不過一具皮囊而已。”


    謝塵也不惱,隻用指腹輕輕刮了一下她的眉尾處,將那眉的形狀修的更彎些。


    “人生短短十餘年,誰最後不是一把沙土,莫要負了大好時光。”


    說完這句,他伸手覆住白歌的眸子,微微彎了身,薄唇在白歌的額上蜻蜓點水的印了一下。


    白歌隻覺眼前一黑,緊接著額上有微涼的柔軟觸感一瞬而逝。


    等她反應過來時,謝塵已經站起身,那張清俊的麵容看上去風輕雲淡的好似什麽也沒發生。


    白歌輕輕蹙著眉,可想了半天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謝塵卻沒給她太長時間思考,從衣袖裏掏出一封信給她,道:“你母親寧氏從金陵啟程回京了,順利的話能趕上孩子的滿月酒。”


    白歌眼睛亮了下,將剛剛心中一瞬間的漣漪拋到腦後。


    “真的,太好了。”


    她一直擔心寧氏會出什麽岔子,得了她回京的消息就讓人放心不少。


    “嗯。”


    謝塵看著她漾著水的眸子,心中溫軟。


    一手牽住她的手,一手扶住她的腰,將她從椅子上帶起來。


    “走吧,明朝說他今兒要早點過來請安,惦記著你的壓歲錢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五章


    年三十總是在冰天雪地中添上一絲溫暖的人間煙火氣。


    往年在淮安過年的時候, 寧氏都會早早操持好一大家子的人新衣裳,下人們的紅封,府裏上下的打掃, 廚房東西的采買,以及最後的一桌豐盛熱鬧的年夜飯。


    在淮安時的戚家三房的一家人,雖說不上互相之間有親密,可總還是相處融洽的。


    這其□□勞最大的要屬寧氏, 她與戚三爺感情雖然不怎麽好, 但對家裏的幾個孩子無論是吃穿, 還是教育上都是一視同仁, 且上了心的。


    對戚三爺的幾個妾室也從沒有過克扣磋磨的情況。


    因此, 在白歌的印象裏,新年總是溫馨熱鬧的。


    而元康十一年的新年,白歌坐在韶音閣的小廳裏吃著東臨閣大廚做出來的精致菜肴,比之在淮安闔家團圓的時候, 總是多了幾分清冷淒涼來。


    唯獨好的一點,大概就是窗外的雪景很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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