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戚三爺的冷漠算計,蘇姨娘的精心利用,戚白玉的偏執瘋癲, 還有戚國公夫婦醜陋的嘴臉。


    在這些人眼中,她不過是個牟利的工具,也正是因為這些人的利欲熏心,她的命運跌入不見底的深淵。


    於她而言, 如今這個世上唯二能讓她留戀的人便是寧氏和裴桓。


    一個是自小便用心教養她長大, 替她著想的嫡母。


    一個是她真心喜歡過的, 亦已真心待她的郎君。


    而今寧氏已無性命之憂, 正在返京途中, 再不需她跟著瞎操心。


    可裴桓,卻因自己的緣故連前程性命都不顧,現在身陷大理寺獄中,可能再也沒有出來之日。


    戚白芷說話時, 那故作的扭捏不安,她看得清清楚楚,那虛假的安慰聽得她直犯惡心。


    她不知道戚白芷為什麽這麽做, 也不想知道,她隻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她不能讓裴桓因為她毀了後半生, 甚至喪了命。


    如果,沒有她在這世上, 是不是這一切都會好很多。


    裴桓再也不必因她以身犯險, 以卵擊石。


    而她, 也再不用做戚家和謝塵的工具。


    而這個孩子, 這個隻因利益而生的孩子, 本也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白歌側躺在榻上,將被子拉起蓋在自己的身上,有些疲憊的闔上眼睛,她有些累了,真的很累很累了。


    莫妄齋中,謝塵同樣一宿沒睡。


    因江西越敬澤傳來的一封信,他自那日入宮後,幾乎是不眠不休的一連忙了多日。


    此時坐在桌前,本已是疲憊至極,可偏偏胸中仿佛墜著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他悶悶的難以喘息。


    “隻要你把他放了,你想怎樣我都可以依你。”


    想起她盈滿水光的眸子,帶著哀求的看向自己,看得他心尖都跟著疼了一下。


    在書房裏枯坐了一夜,及至晨曦輕薄燦爛的光從窗欞裏漏了進來,照在了他緊閉的眼簾上。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謝塵睜開眼,幽邃的眼眸中蘊著血絲,他聲音有點啞:“進來。”


    李濱走進來,見他坐在書桌前,連衣裳都還是昨晚那套,下了一跳。


    三爺這是在書房裏坐了一宿沒睡啊!


    昨夜他本以為謝塵會在韶音閣歇下了,誰曾想進去還沒到一刻就又冷著臉出來了,身上的寒氣比這正月裏的北風還要懾人。


    回了莫妄齋後,三爺就將自己關在了屋裏,也不讓人進去伺候,這會兒要不是有要事,他還不敢敲門呢。


    李濱走到謝塵身前,看著自家主子明顯有些疲憊的神色,低聲道:“ 三爺,皇上剛剛派人來召您即刻入宮。”


    謝塵捏了捏眉心:“知道了,去讓人備車。”


    看著李濱出去,謝塵喚道:“徐威。”


    穿著一襲單薄灰衣的青年悄無聲息的閃身出現:“三爺。”


    “昨晚韶音閣有什麽動靜嗎?”


    徐威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的回道:“白歌姑娘昨夜一切如常,並無異樣。”


    謝塵“嗯”了一聲,叮囑了一句:“她最近可能情緒不大好,這兩天讓人盯緊了,別出什麽岔子。”


    徐威應了聲“是”,便很快又消失不見。


    ·


    之後的第二日,第三日,謝塵都沒有再出現。


    白歌知道那日應該是把他氣得夠嗆,因為她能明顯的感覺到,暗處有人在盯著她,不僅如此,就連平日伺候她的翠衣和蝶衣都顯得更加緊張小心了。


    她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謝塵本想最近一段時間都不去見白歌了,隻要一想起那晚她替裴桓求情的模樣,他就忍不住心中鬱氣橫生。


    可是幾日過去,當心中說不清是怒意漸漸冷卻,他又忍不住開始擔心,那日的態度是不是嚇著她了。


    因此忙碌了一整天,晚上回到莫忘齋後,從後窗看著對麵小樓裏的燈火,謝塵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去了韶音閣。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歌竟真的沒有再提裴桓的事。


    謝塵看著她平靜的麵容,正猶豫著要不要說些什麽,就聽她道:“如眉和我說京城的上元節燈會很熱鬧,她以往每年都會去猜燈謎,我很久沒出過門了,能不能和她一起去看燈會?”


    謝塵下意識皺眉道:“你這身子都七個多月,她瞎攛掇什麽,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白歌聽他拒絕,也沒再爭取,隻是默不作聲的垂下眼簾。


    謝塵看著她有些可憐的模樣,心中一軟,道:“罷了,我多帶幾個人,也沒什麽。”


    白歌這才抬起眸子,對著他笑了一下。


    眼眸微微彎著,嘴角邊許久沒見的梨渦戳的謝塵心上微癢。


    他忽然覺得一切都沒什麽,她本來就是屬於他,就算她心裏有裴桓,漫長的歲月終會一點點將她心中那一點年少時的情愛磨幹淨。


    謝塵避開她的肚子,小心的將她攬在懷裏。


    順著懷中姑娘的頭發,他低聲道:“再等等,這一切很快就結束了。”


    白歌靠在他懷中,闔上眼睛,遮住眸中的一絲譏諷。


    正月十五上元節這一大早,辛媽媽就親自下廚包了一鍋湯圓,端上桌時青花的瓷碗裏,一個個湯圓白白胖胖,軟糯可愛。


    白歌用勺舀起一個,一口咬開,濃鬱的芝麻香混著豬油白糖的甜味流了出來,這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了很小的時候,因為喜歡吃辛媽媽做的湯圓,哪怕不是過年的時候,也總會纏著她做給自己吃。


    那個時候,能在冬天裏的清晨,吃一碗熱乎乎軟軟甜甜的湯圓,便覺得是人世間最幸福的事。


    可如今再吃這湯圓,卻怎麽也吃不出小時候那種滋味來。


    辛媽媽看著她吃了兩口就放了下來,忙道:“怎麽了,味道不對嗎?”


    說著她皺起眉看著那碗湯圓,道:“不應該啊,出鍋的時候我嚐過了,要不我再重新給你做一份吧。”


    白歌看著婦人有些焦急的模樣,安慰她道:“不用了,味道很好和小時候吃的一樣的,就是我最近胃口不大好。”


    辛媽媽有些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傍晚時分,謝如眉便來了。


    她穿著一身玫色繡芙蓉卦裙,褂子寬大,倒是遮著她的肚子不那麽明顯了。頭上梳著齊整的發髻,簪著精致的珠釵,還塗了些口脂,顯得容色嬌豔,頗有韻味。


    “哎,你怎麽還沒換衣裳,快點兒呀!”


    謝如眉風風火火的進來,看見還穿著一身家常衣裳的白歌就催促著。


    白歌淡笑著道:“不急的,燈會不是要到晚上才開始嗎?”


    謝如眉嘻嘻笑道:“這不是馬上就要天黑了嘛,你快去換衣裳吧,我們早點去,我已經派丫鬟去和三哥說了。”


    白歌便讓她現在廳裏坐著等一會兒,轉身進屋裏換衣裳。


    謝如眉在她身後喊道:“穿漂亮點啊!”


    白歌坐在梳妝台前,見小招挑了藕粉色裙子出來,便道:“換一件。”


    “啊?姑娘是覺得這件不好看嗎?”


    小招看著手裏的裙子茫然的問。


    白歌隻是道:“我記得還有一條素白綾裙,穿那個,再搭那件鳶尾色的繡了白菡萏的那件襖子。”


    小招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家姑娘並不是挑剔之人,一般都是丫鬟拿什麽她就穿什麽,很少有主動挑選衣裳樣式的時候。


    白歌看了她一眼,解釋道:“今兒上元節,剛剛謝四姑娘勸我穿的好看些。”


    小招應了將衣裳拿出來,看著猶豫了一下道:“這是不是有點太素了。”


    白歌目光放在那株皎白纖細的菡萏上,眸光有些溫柔的沉,她輕聲道:“不會,這配色還有那株菡萏,我很喜歡。”


    ·


    謝如眉與白歌出門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謝塵已經等在門口。


    因為今日是帶了兩個孕婦出門,他格外多帶了十多名侍衛分散在馬車外側,以免出來逛燈會的人太多,將車裏兩個孕婦衝撞了。


    等馬車一路駛進了繁華的街市,京城上元節的熱鬧繁華便已撲麵而來。


    這次因為情況特殊,謝如眉多帶了兩個侍女,因此便自己坐了一輛馬車。


    白歌隨手將馬車上的窗簾挑開,正月裏的寒風帶著喧囂氣息吹來。


    不遠處,各式各樣的燈已經被高高掛起,街邊更有許多小販正沿街叫賣著,小孩子被大人牽著手,眼巴巴的看著紮著各色糖人的草樁子。


    更有雜耍賣藝的藝人舉著木杆從口中噴出一條火龍,惹得周圍人拍掌叫好。


    白歌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幅幅精妙繁華的畫卷映在她的眸子上。


    謝塵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忍不住問道:“看什麽呢?”


    白歌沒有看他,隻是依舊看著窗外熱鬧的街市,淡淡道:“在看這人間。”


    “你若是喜歡這樣的熱鬧,等孩子出生了,我常帶你出來逛,京城一年四季各種節日都會舉行廟會,燈會,乞巧節的時候更熱鬧。”


    白歌聽著,將窗簾放下,隻輕輕“嗯”了一聲。


    馬車很快停在了東臨閣門前,謝塵扶著白歌下來,護著她和謝如眉進了東臨閣。


    東臨閣是五層的高樓,可以說是整個京城中最高的酒樓之一,正因此,它高層靠窗的觀景包廂可謂是一間難求。


    不過以謝塵和東臨閣少東家袁縝的關係,自然是不愁的,上樓便是五樓最佳的觀景台旁視野極佳的包廂。


    白歌在包廂中轉了一圈,這間包廂緊鄰觀景台,推開一扇小門,便可以直通過去。


    幾人在包廂裏用了豐盛的晚飯,便通過那扇小門來到觀景台前。


    謝如眉有些興奮的在觀景台上轉了一圈,看著下麵熙熙攘攘擁簇著的人流,忍不住道:“這可真是個賞景的好地方,我還是第一次來呢!”


    觀景台上不止他們,還有些明顯就是達官貴人,豪商巨賈,隻不過大家之間都著些距離,並不能聽見彼此的談話聲。


    觀景台的邊緣圍了一片到腰高的木欄杆,白歌站在欄杆前往下望了望,那人影,馬車都變得很小,很小。


    謝塵來到白歌身後,將鬥篷披在她身上,對謝如眉道:“你安分些,別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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