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雨冷冷道:“我想知道,謝塵一直金屋藏嬌的是何人?”


    ·


    謝塵高熱昏迷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才醒,不光謝府上下,就連朝中眾多權貴也是鬆了口氣。


    在立儲之風如此之盛的時候,如今與三皇子一黨關聯極深的謝大人若是這時候出了什麽事,那事情的走向就不知道會怎麽樣了,怎能不讓眾人擔憂。


    “幸好,謝大人醒了,真是老天保佑。”


    裴桓正審著浙江各地遞上來稅收名錄,臨近年關,戶部格外的忙碌。


    聽著同事提起那個人,裴桓握筆的手微微停頓,原本記錄清晰的紙張上,多了個不大不小的墨點。


    裴桓已經在戶部待了半年了,手上的事務早已熟悉的差不多。


    他本就是正經的進士及第出身,為人又溫和聰慧,再加上之前的事,沈太傅多少對他有些照拂,他在戶部待的也算安穩,更是得上司賞識,日子過得忙碌平淡。


    甚至,偶爾聽眾人談起朝中的大事,談起謝塵這個人,他都有中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到底還是接受那份調令,雖然屈辱,但是沒有選擇。


    他到底還是放棄了那個心裏的姑娘,因為努力過,拚過命了,但沒有用。


    他像一個被不斷打倒的人,掙紮到最後沒了站起的力氣,隻能是爬在地上,接受了命運的憐憫。


    裴桓覺得,從大理寺出來的那一日,自己就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隻是一個名叫裴桓的軀殼,為了母親,為了家族而活的軀殼。


    “子辰,你發什麽呆呢,看一天愁眉不展的,晚上一起去東臨閣喝兩杯怎麽樣?”


    裴桓將手下那張沾了墨跡的紙紮團起來扔掉,重新換了一張,一邊謄錄一邊道:“我不去了,晚上還要回家侍奉母親,你們去吧。”


    同僚聽他這話,露出毫不意外的神情,隻是道:“子辰你啊,也太過老實了些,對了,我聽說咱們侍郎大人想要把女兒嫁給你——”


    同僚壓低了嗓音調笑,裴桓卻麵色一沉:“慎言!”


    同僚聳了聳肩,有些無趣的走開了。


    晚間,裴桓下了值,回到家。


    到門口的時候,卻被一個婢女攔住。


    “裴大人,我家姑娘想請你過去說會兒話。”


    裴桓看著那婢女,皺眉問道:“你家姑娘是哪位,為何要找我說話?”


    那婢女指了指身後不遠處停在巷子口的馬車:“我家姑娘問你,可還記得謝府裏的人?”


    裴桓猛地一僵,看向那不遠處的馬車。


    第一百零三章


    在見過馮蓉兒後, 宋時雨花了兩天的時間,查到了一些特意被人遮掩過得事情。


    那些大部分線索已經被抹除,少部分線索也隱匿的極好的過往, 在她憑借著直覺和借助了沈家的力量下,才終於從中扯出了一絲線頭來。


    抽絲剝繭,慢慢地將事情捋清楚。


    然後,她將目光鎖定道戶部的那個新晉主事, 裴桓的身上。


    沈家那邊的消息說, 這個裴桓之前投靠了沈太傅, 自甘為餌誣告謝塵, 之後被關入了大理寺中, 是謝塵舉薦進戶部的。


    可明明兩人應該是不死不休的關係,這裏麵處處透著古怪。


    宋時雨在馬車中閉著眼,靜靜思索著,等那個男人上車後, 自己的話語中有沒有什麽漏洞。


    直到馬車門被打開,有人進來了。


    宋時雨抬頭看了一眼,就著桌馬車桌案上的燭火, 她瞧見了進來的男子。


    來人很年輕,穿著有些樸素的靛藍色棉布常服, 相貌清秀文雅。


    她怔了一下, 沒想到這位裴公子相貌也這般出眾。


    想到她查到幾人之間的糾葛,宋時雨忽然覺得, 那個女子的命還真是不錯。


    裴桓上了馬車, 冷著一張臉在離宋時雨最遠的地方坐下。


    宋時雨打量了他一會兒, 忽然開口道:“怎麽不說話, 不問我為什麽而來?”


    裴桓看了她一眼:“你既然特意來尋我, 還讓侍女說了那句話,便是有意而為,你且說便是。”


    宋時雨索性也不廢話,問道:“我知道你和那個戚姑娘的關係,你之前做那些事也是為了她吧?”


    裴桓沉默著坐在那,連表情也沒有,仿佛一尊雕像。


    宋時雨見他這般,無奈道:“你可知聖上已經為謝塵賜婚——”


    說到這句時,裴桓瞳孔一縮,麵色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賜婚的對象,就是我。”


    宋時雨盯著他的神色:“看來你還不知道這件事。”


    裴桓的手緊握成拳頭,骨節間青白之色清晰可見。


    但過了一會兒,他的拳頭又放開了,手指顫抖著緩緩鬆開。


    宋時雨見他依舊不說話,心裏有些急了。


    “你對那戚姑娘到底還有沒有情意?”


    裴桓神情麻木的看著她,“有如何,沒有如何,我改變不了什麽。”


    宋時雨心中暗鬆一口氣,她道:“我是個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人,我不管之前是怎麽回事,但那位戚姑娘,我不希望她再待在謝塵身邊。”


    裴桓眼中瞬間閃過冰冷的怒火,他一字一句道:“你想對她做什麽?”


    宋時雨立刻明白他會錯了意,忙解釋道:“我並不是想傷害她,我是想幫她,你覺得那位戚姑娘對你還有情意嗎?”


    裴桓忽的想起那天她摔碎玉鐲時的決絕,又想起她眼中的痛意。


    宋時雨也管不了那麽多,直言道:“我們可以合作,你與戚姑娘有情,我也不願謝塵與旁人有牽扯,你覺得如何?”


    裴桓眉頭輕輕皺了皺,理性終於回歸,他開口:“你想怎麽做?”


    宋時雨見他意動,鬆了口氣,開始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


    又下雪了,一望無垠的雪,在殘陽下,泛著有些無力的金色,不遠處有人在齊膝的雪中艱難的拔腿前行。


    白歌看著那人困難的步伐,發著呆。


    不知怎的,竟想起那天晚上,幽暗的山林裏,她伏在那人的背上,看著冰涼的白雪積在他的脖頸裏,頭發上,兩隻耳朵凍得發紫,她還記得摸起來的感覺,像在摸兩個冰坨子。


    那天晚上,他背著自己走了多久,她完全不記得了。


    隻記得,他身上的血腥味一直環繞著睡夢的她,卻又奇怪的安心,睡得那麽沉,以至於完全沒發覺自己什麽時候回到莊子上。


    “姑娘,快過年了,咱們今年是不就得在莊子上過年了。”


    白歌被打斷了思緒,瞬間從那個混合著血腥味的夜晚抽離了出來。


    她淡淡道:“就在莊子上過年有什麽不好,這裏什麽都不缺,也沒人管,不是很自在嗎?”


    小招幫她披了件鬥篷,埋怨一句:“姑娘你又坐窗口吹風,謝大人叮囑好多次了,你不能受涼的。”


    白歌自己攏了攏鬥篷,皺眉道:“你如今怎麽這般聽他的話。”


    小招“啊”了一聲,然後看著白歌有些認真道:“姑娘,其實我能感覺的到,謝大人他是真心待你好的。”


    白歌看著那個費力在雪中前行的人影,那似乎是個莊子上幹活的青年,不知是不是要趕著在太陽徹底落山前回家去。


    她幽幽歎了一聲:“你如何判斷一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小招端著沏好的熱茶和茶點端到了她身邊,“我笨的很,自小就不如姑娘聰明,但我在姑娘身邊待了這麽久,謝大人為姑娘做的事,我都是瞧見了的。”


    白歌看著她故意冷笑道:“莫不是被他收買了。”


    “姑娘你還不承認。”


    小招開始細細的數起來:“不說他先前救了姑娘的事,就說如今姑娘吃的舒坦的廚子,是他特意從江南請來的吧,穿得衣裳料子都是宮裏的貢品,首飾釵環就更別提,就連我和辛媽媽的例錢都照以前翻了幾翻!”


    她越說越來勁:“還有那天晚上他送姑娘回來的時候,眼看著身上都是傷,我瞧著他人都打晃了,嘖嘖嘖,估計這麽久都沒來莊子上,怕是養傷呢。”


    “還有還有,夫人和兩位少爺——”


    “好了,還說你不是被收買了,我看你就惦記你那翻了幾番的月錢!”


    白歌壓抑著心底隨著小招的話語不斷浮現的兩人相處時的場景,白她一眼,冷哼一聲。


    小招撇撇嘴道:“姑娘若不願聽,我不說就是。”


    白歌捧著手裏的熱茶,淺淺啜了一口,窗外寒風凜凜,鵝毛大雪紛飛,窗內溫暖如春,銀絲碳在炭盆中安靜的燒著,帶來熱量。


    她微低著頭,氤氳的水霧凝結在她的眼睫上,有些癢癢的。


    小招看她不說話,又來勁了。


    “姑娘,你說咱還得在莊子上住多久啊,那個謝老夫人真是的,估計就是不願謝大人娶姑娘,弄些什麽幺蛾子。”


    白歌將茶杯拿的遠一些,淡淡道:“娶不娶能怎麽樣,日子都是一樣過。”


    小招瞪圓了眼睛:“姑娘,這可不一樣,你和謝大人成婚了,那就是正兒八經的謝夫人了,謝大人又疼你,那怎麽能一樣。”


    白歌搖搖頭,看著她:“這種話莫要再說了。”


    看她鼓著嘴,白歌又道:“別賴在我這了,快過年了,你和辛媽媽去看看,莊子上過年的東西準備怎麽樣了,還差什麽趕緊派人置辦。”


    看著小招出去,她又握著茶杯看著已經漸漸黑下去的天色,發起了呆。


    小招不說她都快忘了,謝塵似乎真的挺久沒來了,有大半個月了吧,難道真是像小招說的那樣,傷的很重?


    可那天還背自己走了那麽久,看著也不像傷勢很重的樣子啊,有太醫在,也出不了什麽事情吧。


    好像也不是很久,他多久來能怎麽樣,這麽想好像是盼著他一樣。


    白歌搖搖頭,不再想這些,隨手把窗戶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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