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他,隻能是他。


    她在這個時候產生一種荒謬的錯覺,也許這個手機裏,隻有溫斂才是正確的選擇。遲穗晃了晃頭,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甩出去。家裏的電話她記得很牢,這串數字像是本能反應一樣,不需要思考就能流利從手下寫出。


    這個陌生的電話讓奶奶猶豫很久才接起,直到遲穗用方言喊了一句奶奶,老人家緊繃的聲音才放鬆下來。


    她叫了一聲穗穗,這聲音差點讓遲穗哭出來。


    在風雪交加的山崖上,她曾想過,再也見不到了奶奶。奶奶在電話那頭顫顫巍巍地問,穗穗哭了嗎?


    遲穗反射性地將手機拿遠,深呼吸幾口後,臉上帶了笑。


    “沒有啦,隻是有點感冒了。”


    “這麽熱的天,怎麽還感冒了?”奶奶絮絮叨叨,說遲穗從小就愛貪涼,夏天時要將風扇對著床頭吹才肯睡覺,風扇一關好像將她睡覺的按鈕也關掉了一樣,總會哼唧唧地醒來,再迷迷糊糊地去開電扇。


    奶奶絮絮叨叨了很久,遲穗也不打斷,就笑著聽,偶爾插兩句嘴。


    她這時才像一個嬌俏的小女孩,是溫斂也未曾見過的麵貌。


    真好看。


    也真刺眼。


    溫斂有些苦惱地想,什麽時候她的世界隻有他呢?


    這樣的麵貌,也隻會因他而出現。


    第31章


    養傷的日子本該是無聊的,但每日看著溫斂,這無聊生活就滋生出花來,亦或者如同清水加入檸檬,是一種幹淨的清甜。


    遲穗傷了腿,也不方便到處走動,幹脆就安心在溫斂這個病房住下,順便補上這幾天落下的作業。於是病房裏就有了各種網課的聲音,還有英語播報聲,像個自習室一般。


    溫斂會過來,看看她的電腦屏幕,亦或者她的作業。


    遲穗臉上燒紅一片,伸手就把溫斂手上的a4紙搶過來。


    “別看。”她聲音小小的,很不好意思。


    這像是被老師當眾宣讀作文的羞恥是一樣的,因為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麽好,害怕引來他人恥笑。而溫斂,更是讓遲穗覺得要在他麵前時時刻刻保持最完美的一麵。


    那些作業,她覺得不夠好,所以不想呈現在溫斂麵前。


    所以,她慌慌張張拿回來,又生硬地去催溫斂,讓他去做別的事,不要一直來看她。


    溫斂沒有動,遲穗覺得他現在像隻大狗狗一樣,坐在她旁邊,不挪窩。這隻大狗狗還要更調皮一些,將下巴靠在遲穗肩上,發絲蹭得遲穗的脖頸有些癢。


    “你要趕我走嗎?”這句話,莫名被他說得可憐巴巴。


    “不是。”遲穗下意識地否認,但看向溫斂時,又輕輕地歎氣,“你太好,會令我分心的。”


    溫斂伸手,攏住了她的臉。遲穗是如何學會訴說情話的本領,說出的每一句都令他開心。


    “穗穗。”他叫了一聲,笑了笑,然後吻住了她。


    沁涼的檸檬水,帶著清甜,就在唇間綻放了。但是用檸檬水形容到底甜度不夠,那就是橘子汽水吧,砰的一聲,上升的每個氣泡都是甜的。


    這一天還是沒有做什麽有意義的事,兩個人,一段時光,荒廢度過。但無所事事地看日落,期待今日的晚餐,也是一種美好。


    晚餐有一份南瓜燉排骨,很是奇怪的口感,卻意外地不叫人討厭,遲穗多吃了幾口,這小小一份燉排骨就見了底,餘光看到溫斂,接起了電話。


    說得是正常的中文,她能聽懂,所以,也能大致了解這通電話的目的,關於那天他們乘坐纜車的管理員。直到他們被救下來,那位纜車管理員仍毫無消息,也許今天的這通電話,會有關於他的隻言片語的線索。


    遲穗抬頭看了一眼,溫斂接電話的神情平靜,淡然的,又成了冰雪雕琢的人,休想從他臉上窺探出一絲端倪來。她將最後一塊排骨吃淨,看向了窗外,天色過早地暗下來,但雪地裏也有燈火通明的所在。


    譬如那個溫泉酒店和寺廟。


    像在雪地裏遺留的珍珠。


    她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遲穗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如果在以前,她肯定列好了條條框框,然後就去做了。不過在不久前,她答應過溫斂,不要離開他的視線。


    他還是個病人,需要被用心對待。


    所以遲穗答應他的每一句話,都不能敷衍了事。


    於是,在收拾晚餐的時候,遲穗向溫斂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去那間寺院看一看。如果像國內寺院一樣,那裏有求平安的業務,她也想求上幾枚平安符,給奶奶,給溫斂,給自己。當然,最後一句,沒有同溫斂說,因為她想當做一個小小的驚喜。


    聽完遲穗的話後,溫斂站起身,手上的繃帶還在,代表著那隻手還不能用力,所以,站起來的動作也是遲緩的。


    遲穗猜出了他的意思:“要和我一起去?”


    溫斂的目光看向她,冰雪做成的眉眼,有著極低的溫度,好在他朝她笑了,春風回暖,潺潺而動。


    “好像不太行。”他有些無奈,隨後說,“我叫人和你一起。”


    遲穗接受了這個提議。


    那個與她一起到寺廟的人,是個同樣年輕的姑娘,頂多比遲穗大兩歲。她是瑞山人,中文卻說得流利。


    從醫院窗口就可以看見寺廟的形狀,可見兩者之間的直線距離並不遠,但溫斂還是替她叫了一輛車。夜晚的寺廟,還是有許多人,這許多人中大部分應該都是遊客,因為他們都不約而同舉起手機,去拍在燈火下顯得瑰麗莊嚴的寺廟。


    小雅,也就是那位同行的姑娘,在向遲穗解說這個寺廟的曆史。它有濃厚的曆史底蘊,還有白日夜間都美妙的景色,加之傳聞的求簽靈驗,所以就造就了一個遠近聞名的景點。


    小雅俏皮地眨了眨眼,“連這裏的觀景解說都水漲船高。”


    遲穗也真的好奇地打聽了價格,小雅報了一個數字,確實是令普通人感到有些負擔的數字。


    “不過也沒有我今日的費用高。”她興致勃勃地向遲穗提議,“您在瑞山如果有想去的地方都請我做向導好不好,這裏我都很熟悉,會讓您賓至如歸。”


    小雅的成語說得俏皮可愛,而且她有著不加掩飾的赤誠心思,這是讓遲穗很喜歡,也很羨慕的一種人。


    她彎了彎眼:“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很願意”


    這間寺廟的人多,卻也並不像國內節假日那樣人擠人的狀態,是一種疏朗的多,人來人往,流水一樣,有著可供穿越的空隙。


    小雅說話很可愛,總能將種種傳說故事都說得妙趣橫生。遲穗走過一個大經堂的殿門,這裏的門檻很高,大門建造得高度也很高,走進去,需要狠狠仰起頭,才能看清寺廟上方的穹頂。


    四周上下左右都有壁畫,用彩色的顏料,塗抹出絢爛的故事,在兩方燃燒的盛大的燈火下,供世人觀賞。


    遲穗走進去的時候,連呼吸聲都下意識的放輕了。這裏有喇嘛,或者說僧人在誦經,撲麵而來的莊嚴肅穆,讓走進的遊客都不約而同屏氣息聲。小雅的解說也是湊在遲穗耳邊,壓低聲音悄悄說。


    這個時候,靜默成了本能。直到走出這個大經堂,才會恍然知曉,原來是可以呼吸的。


    紅牆前方有一排轉經筒,看起來像是黃銅的質地,觸手溫潤,好似已經被撫摸過千百遍了。


    小雅的聲音這時也大了些,沒有再吸氣低聲。她的手隨遲穗一起,碰過這些轉經筒,到最後一個,輕輕一撥,轉經筒就厚重地開始轉動,仿佛在流轉時間。


    小雅說,這裏的僧人會把經文刻在轉經筒上,轉經筒轉過一遍,就算誦讀過一遍經文。誦讀的次數越多,越能代表對佛祖的虔誠。


    遲穗想了想,說:“如果我天天在這裏轉動經筒,那我是不是對佛祖最虔誠的一個人。”


    小雅也若有所思,思考過後肯定了遲穗,她一定是最虔誠的人。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著,都不約而同笑起來。


    至於遲穗心心念念的,乞求平安的業務,寺廟也有,價格倒是意外的平易近人。遲穗拿到手心裏的物件,和國內的平安符很像,隻是上麵不認識的文字纏繞,又極具異域風情。


    隨著人流走至出口,身後的寺廟燈火依舊輝煌,小雅向遲穗推薦,附近不遠還有一個冰雕藝術館,雖然不算出名,但裏麵的冰雕十分有趣,值得一看。


    遲穗動了心思。


    那個冰雕藝術館離得不遠,人流量也不如寺廟,可見相較於藝術品,人們更熱衷於虔誠的信仰。


    遲穗沒有見過實地的冰雕,所以看到的每一個冰雕,都令人她不住地驚歎,究竟是如何的能工巧匠,雕刻出這樣精美的作品來。手機裏相冊的大部分位置,今日都留給冰雕了。


    回到醫院時,還不算晚。遲穗走到病房門口,先扣扣門扉,等了幾秒,沒有動靜,她打開門,看見溫斂正站在離門不遠處,是她動作太快,才讓溫斂來不及開門。


    遲穗小跑過去,輕輕抱住他,刻意避過了他受傷的手。


    “好高興?”溫斂看到她臉上未褪的笑意,是意猶未盡的模樣。


    遲穗點頭肯定:“很高興,因為揭曉了謎底。”她看到了雪地裏的遺落的珍珠究竟是什麽模樣,一道謎題解開,值得高興。


    她拿出平安符,小巧的一個,在她掌心,明黃色的綢麵反而顯得她手上的皮膚更為白皙。


    “可以帶在身邊,或者隨便做個什麽掛飾。”遲穗看著手心的平安符,皺了皺鼻子,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這平安符的樣式不太適合攜帶。不過即使意識到了,遲穗也還是將自己要說的話說完。


    “祝願溫先生平平安安,不要再受傷了。”


    溫斂拿起這枚平安符,從眉眼的揚起的弧度來看,他應該是滿意這個小禮物的,或許還有她的祝願詞加成。


    “我會記住的。”溫斂說。


    瞧,她的預感多準確。


    他們在寬大的沙發上坐下,沙發很軟,誘惑人在它身上深深陷進去。溫斂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不再是蒼白得如同雪花。遲穗窩在他的懷裏,講述著今天短短行程的見聞。


    溫斂整理好她散亂的鬢發,看到她明亮的雙眼和染上漂亮胭脂色的臉頰,多像一朵漂亮的玫瑰,盛極開放。


    “不止是去了寺廟吧。”溫斂適時,在遲穗停頓下來的時候,說上一句話。


    遲穗愣了一下,但轉念一想,小雅是溫斂找來陪她的,那麽她們的行蹤,溫斂肯定也是知曉的,於是再無疑慮,對著他點點頭。


    “還去看了冰雕。”遲穗的下頷抵住了溫斂的肩膀,那是一道尖尖的重量,她繼續說,“冰雕很好看,但是我覺得,如果和你一起看,會更好。”


    “你應該打個電話過來。”溫斂說。剛剛整理好的頭發又被遲穗弄亂了,他很有耐心,再次歸整好。


    遲穗應該打電話過來的,而不是讓他從別處知曉她的行蹤。


    溫斂不喜歡脫離掌控的事物,源自於他不斷滋生的控製欲。


    作者有話說:


    第32章


    “我想打個電話。”遲穗仰起頭,看到他垂下來的眼睫,蝴蝶也願意在上麵蹁躚,“可又怕你誤會我在炫耀。”


    對著不能出行的人大談特談景點的妙處,遲穗代入自己,稍微想想,就覺得不能忍受。


    但是溫斂說:“我可以通過你的鏡頭和語言感受,也算是一起去過了。”


    遲穗啊了一聲,沒有想到這點,她覺得懊悔,情緒都變得低落。


    宛若被暴雨打擊的小蘑菇,蔫頭蔫腦的。


    溫斂的指腹按住她的嘴角,往上一提,就變成了微笑的模樣。


    “但是現在聽你說,我也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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