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分鍾,他泄了氣,單方麵宣告投降。


    陸溪壓根沒注意他,正在看一篇課文看得入神,餘光忽然看見他走近,從口袋裏掏出一團紙,仔細地重新鋪平。


    他皺著眉。


    雖然還是皺巴巴的,但勉強能看了。


    謝珩遞給陸溪,垂下眼睛,有些別扭地開口:“看吧看吧,看了不許笑我。”


    陸溪挑起眉。


    她不想看他的隱私是一回事,可他既然主動給,那不看白不看。


    剛才她真的很好奇,想知道謝珩到底寫了她什麽,拿到以後,立刻認真地逐字逐句往下看。


    謝珩見她這麽鄭重,仿佛在讀一篇名著一樣,他更加窘迫。


    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


    一開始,陸溪是抱著“看看我崽三年級寫的作文會有多搞笑”這樣的心態,然後越是看下去,她心裏越靜,有一塊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仿佛能聽見一個充滿稚氣的童音在她耳邊難過地自言自語。


    作文的開頭,講的是謝珩在家看到的一部電視,劇裏的警察抓到罪犯,找到了被拐賣的小孩子,送回孩子父母身邊,一家團聚。


    當然,他文筆很稚嫩,還充斥著許多錯別字,以及拚音。


    作文的第二段,他寫到他的夢想。


    【我的夢想,是要當jing chá叔叔,因為他們都很厲害,能找到走丟的小朋友!等我以後也當jing chá,我一定也可以找到我的媽媽。還有還有,他們會功夫,打架好厲害,一下就抓住壞人了,等我找到媽媽,我也可以保護她!】


    陸溪看完,沉默了好久。


    她捏著皺巴巴的作文紙,半天沒動靜,謝珩在一旁站著,忽然有些緊張。


    “你、你怎麽了?”少年局促地開口,“我真的沒說你壞話啊。”


    他忽然聽見陸溪輕輕吸鼻子的聲音。


    謝珩腦子裏繃緊的一根弦忽然被這聲音揉了一下,他整個背脊都繃直,腦子有些亂,簡直手足無措。


    女孩子哭了要怎麽辦啊?


    不對……親媽哭了要怎麽辦!


    管家和幾個傭人此刻背對著他們,在另一邊忙活,沒人看見這邊的情形。謝珩的大腦空白幾秒後,他回過神,有些著急地從口袋裏翻出一包紙巾。


    他用紙巾輕輕碰了碰陸溪的肩膀。


    她看一眼紙巾,又抬頭看一眼少年,眼眶發紅,鼻尖也發紅,聲音帶著隱忍的哭腔,“幹嘛,我又沒哭。”


    說完,一把將紙巾搶過來,很矜持地擦了擦眼睛。


    謝珩:“……”行吧,她說沒哭就沒哭。


    心裏這麽想,還是忍不住盯著陸溪一直看,想確認她的狀態。


    很快,陸溪努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她站起身,將紙巾還給謝珩,眼尾還是微微紅,臉上卻重新浮起笑意。


    剛開始看到那些稚嫩青澀,卻又無比真誠的童言童語時,她真的好心酸,很想抱抱那時候的謝珩幼崽。


    太可憐又可愛了嗚嗚嗚!真的狠狠戳了親媽的心!


    但一轉眼看到他,已經長成挺拔高大的少年。


    她不禁想到,原來他這個夢想,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開始萌芽了……


    他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不是一時興起。


    雖然現在他還隻是高中生,卻已經長成了一個可愛又積極,真誠,有正義感,能打架會保護她的小暖男,他甚至還懂得在她難過的時候遞出紙巾,然後默默守在一旁不打擾。


    多好啊。


    陸溪很想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然而少年一臉緊張看著她的樣子,又讓她不由得心中一動,想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把作文紙還給他,然後對他溫柔地一笑:“拿給你爸爸看看吧,他應該能明白的,他會支持你。”


    謝珩微微一怔。


    他錯愕片刻後,眼神恢複清明,看看陸溪,有些不太確定。


    他爸真的會因為這篇作文就支持他嗎?


    謝珩將陸溪的話聽進去了。


    但他沒想好要不要跟他爸聊,什麽時候聊,要把小時候真情實感寫的作文拿給他爸看,想想都很羞恥。


    而且他也沒想好怎麽回答他爸的問題。


    他為什麽會有這個誌向?僅憑作文上的理由,能夠到打動陸女士,卻不一定能說服謝以朝。


    幹脆等過完年再說吧。


    謝珩不想在過年前鬧出什麽不愉快,因為這個新年,對他,對他們全家都很重要。


    而且……除夕夜很快就到了。


    大年三十這天晚上,廚房按照提前定下的菜單,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


    陸溪走進餐廳,就看見正中間那一道一看就很肥美的魚。


    這一天,謝以朝都沒去公司,從早上就待在家裏,謝珩更不必說,睡懶覺到下午才起來,陸溪更不必說了,她已經計劃好,從今天到上班那天,一切和工作有關的事都不去想,過年就是該好好放縱。


    上桌以後,陸溪就放下豪言壯語:“今天我要敞開肚皮吃,誰也別攔著我。”


    謝珩無言以對,他馬上直男發言:“好像以前也沒有人攔著你,我還總給你帶吃的。”


    陸溪不理他,看向謝以朝,又看了眼桌上那瓶紅酒,眨巴眨巴眼睛。


    這瓶酒還是楊一晗搬來那天,她送來的禮物,陸溪讓人收起來了,一直沒拿來喝,今天她路過酒櫃,想起來了,便拿下來打算今晚一起喝掉。


    謝以朝隻是抿了下唇,淡定地說:“吃多少都可以,喝酒還是算了。”


    陸溪今天不打算聽他的,她直接拿過酒瓶,再拿起放在一旁的開瓶器,“我就喝一杯,剩下的你們搞定。”


    她這句話氣場很足,大有一種“誰攔我我揍誰”的架勢。


    然而很快她就尷尬了。


    因為她打不開這瓶酒。


    軟木塞都快被她戳爛了,酒沒打開,倒是弄了她一手的木屑殘渣。


    陸溪忍不住皺眉:居然出師不利,難道是老天爺不讓她喝?


    謝以朝原本就沒想真的攔她,喝酒而已,又在自己家,他的控製欲還沒那麽恐怖。


    他看著陸溪略顯笨拙的動作,淡淡一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來吧。”


    陸溪累得不行,直接把酒拿給他,自己做甩手掌櫃。


    剛準備出手的謝珩神情一頓,肩膀放鬆靠上椅背,用喝水來掩飾尷尬,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


    他發現,他爸在陸女士麵前,總是很愛賣弄。


    哼,開個紅酒而已,誰不會啊,還故意看她開半天才幫她,真是有夠心機的。


    不過,這個機會他就讓給老謝好了,讓他在老婆麵前表現表現。


    開好酒,又倒出來醒了一會兒,謝以朝給陸溪倒上半杯,無視她的眼神,給自己倒上差不多的半杯,然後看一眼謝珩,見他眼巴巴看著紅酒,笑了笑,也給他倒上半杯。


    陸溪雖然有些饞,但她知道紅酒後勁大,而她對自己的酒量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半杯就足夠了。


    此刻,房子裏隻剩他們一家三口。


    管家和其他傭人們也都放假,各自回家吃年夜飯去了。


    今晚的菜色很豐富,除了一些精致美味的菜肴,還有一道火鍋,熱騰騰的,吃得人很暖和。


    庭院裏提前布置了燈籠,是管家選的紅色小燈籠,看著很有過年的氛圍。


    外麵幾乎沒什麽人,這個點,大家差不多都在家吃年夜飯,陪伴家人。


    是一年的結束,也是新一年的開始。


    陸溪笑著舉杯:“新年快樂!明年的除夕夜我們也要在這張桌子上吃飯喝酒聊天守歲!”


    謝珩很輕鬆地笑著,配合地舉起杯。


    謝以朝看向陸溪,又看了眼謝珩。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總有種恍惚感,感覺這一幕像是在做夢,完美得有些不真實。


    他隻和她一起過了一次新年,他本來以為再也沒有機會。


    然而這是真實的,因為即使是做夢他也不曾這麽大膽。


    謝以朝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輕輕地和兩人的杯子碰上,“不止明年,以後的每一年都要在一起。”


    陸溪一口氣喝掉最後一口酒,她搖搖頭,“那不可能,我看,最多再有個十年就不錯了。”


    謝以朝和謝珩同時愣住。


    都誤會了她這句話的意思。


    謝珩如今也知道了陸溪的真相,他有些急了,“怎麽不能?十年後你要去哪兒?”


    謝以朝沒他那麽大的反應。


    他的表情變得凝重,喉嚨滾過一抹澀意,下意識抬手要拿酒杯,卻發現酒杯已經空了,目光瞬間更加深沉。


    陸溪服了寸頭崽這一驚一乍的,她氣笑了:“什麽啊,我能去哪兒?我是說你,你以後結了婚,不去跟老婆過年,還要來吃我們的喝我們的嗎?”


    謝珩無語。


    他提起來的心這才放下,又忍不住皺眉:“十年後我才二十六,哪有那麽早結婚?”


    還有,什麽吃他們的喝他們的,說那麽難聽,他還是孩子呢。


    陸溪想了想,認真點頭:“還真是,你都不一定什麽時候能找到女朋友,唉。”


    謝珩:?有必要歎氣嗎?禮貌嗎?


    留意到身邊沉默的男人也鬆了口氣,陸溪甜甜一笑,小指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帶著幾分醉意撒嬌道,“哎呀,我突然好發愁,以後小珩找不到女朋友,結不了婚怎麽辦?”


    謝以朝的語氣溫柔得不得了,“那沒辦法,隻能砸我們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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