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些表揚的話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但山水依然很受鼓舞,十六歲少女如今已經有了幾份殺伐果斷的氣度,她向公子展望了未來,表示有信心把公子的生意做到整個大宋朝甚至大遼去,因為她發現這並不難。


    在她看來,大宋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利潤,而是安全。


    而為趙家做事,就是最安全的保護傘,她會好好利用這個優勢,給公子打下一份大大的基業!


    趙士程其實聽到後邊時就有點困了,但是他還是強自打起精神來,聽完了山水的職業規劃,然後再勉勵一番。


    山水於是滿意地離開了。


    趙士程不由得感慨,還好當了甩手掌櫃,否則以他將來的產業鏈,就算把自己劈成十塊也不夠用啊。


    送走山水,他又得去學新的東西。


    如今,在父母的要求下,他得學一門藝術專業。


    按老趙的說法,大宋宗子總要有一點拿得出來的技術裝點門麵,否則將來聚會玩樂,是很吃虧的,所以,兒砸,琴棋書畫,你自己選一項吧。


    趙士程試圖反抗,他的時間本就不夠用,還學藝術那豈不是要讓他當一個時間管理大師?


    但老趙在這點上十分堅持,說是皇帝在宗學上是會考較宗子的,如果拿不出一份說得過去的專業,對將來的前途影響極大——這關係到會不會被發配到西北或者海南。


    趙士程心說就大宋這點麵積,那根本就算不上什麽發配,也就是個出省遊,有本事像大清那樣,發配個寧古塔新疆伊利,那才是真正的發配。


    但他現在的小胳膊腿,反抗無效,於是在思考之後,他選了音樂,書畫一道宋畫宗可以說是宗師造詣,一眼就能看清虛實,棋這玩意太花時間了,樂就很簡單了,拿個笛子和蕭,或者拿琴撥兩下,隻要是響了,有音律,一般的差距,外行都聽不出來好壞。


    教音律,最煩人的就識譜,如今用的是工尺譜,極不通俗易懂,趙士程以前學過簡譜,先入為主的思想很嚴重,就忍不住把工尺譜轉成了簡譜,然後再練習。


    初學者彈出來的聲音肯定不好聽,做為報複,趙士程就喜歡上在老爸的書房外練琴練蕭,讓後者在聽了不久後就狼狽亂竄,大呼逆子不孝。


    時光就這樣匆忙過去。


    春來時,密州的蠟樹樹量又上漲了幾分,但因為羊毛業對密州影響更大,所以蠟樹的數量漲得很平緩,沒影響到糧食產量。


    直到三月時,平地一聲驚雷,發生了件大事——七裏坡的織機經過改進後,終於可以一次裝上八個紗輪,且隻要一人操作。


    原理是先把羊毛搓成粗條,再通的過小一號的木孔變成中條,再通過小一號的木孔變成細條,依此類推,羊毛產業又多出一道工序,新的織機就是用這種細的毛條紡線,織機的八個孔對應八個紡輪,紡輪轉動,同時帶動八輪從而紡線。


    這個機器的效率簡直可以封神,連那位工匠都沒想到自己能做到這種程度。


    趙士程重重嘉獎了他,然後便把這事交給山水,他相信山水會處理到此事,至於他,自然是繼續學音樂。


    最近他發現,玩樂器時可以放空自己,算是一種不錯的修行,能緩解心中有時莫名其妙的焦慮。


    就這樣,一切都上了正軌。


    趙士程每天的工作,除了上課,就是去看看便宜師父的進度,偶爾有一些小孩子的奇思妙想提點一下他,然後給羊毛鎮的徒弟寫回信,再就是看宗澤隔一兩日發來的消息。


    總得來說,整個密州都在一片欣欣向榮的狀態下。


    這讓他很有成就感。


    不過,這種成就感隻持續到了三個多月……


    趙士程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老頭:“你再說一遍?”


    “小神仙可有祈雨之法?”宗澤認真地問。


    你怕不是在為難我虎頭!趙士程微微磨牙,道:“天命有時,下幾分雨,早已經確定,非是人力可改。”


    “不可改嗎?”宗澤很是失望。


    “至少我做不到。”趙士程疑惑道,“這才不到四月啊,再說,去歲下了不少雪,瑞雪兆豐年,你在急什麽?”


    雖然從正月到如今,都沒下過雨,但北方本來雨水就少,又沒到雨季,很正常啊。


    宗澤歎息道:“因為,福建路、兩浙路都有商船剛到密州,我得到消息,淮南路、福建路與兩浙路,都數月未曾下雨。”


    第59章 性價比


    趙士程早就知道, 北宋是在一個小冰河時期,因為天災頻繁,甚至催生出了一套完善的國家救災體係。


    也正因為這些體係, 天災都能很快被平定下去, 所以, 對於宗澤的緊張,趙士程有些困惑:“如今才三月, 是否大旱還不能確定,再者,義倉應該還能支應吧?”


    宗澤有些憂愁道:“其它諸地我尚不知,但這密州常平倉、義倉所積, 賬上有糧七萬六千石,可我複經盤時,卻隻見了九千多石糧食, 其中大半, 都被充做西北軍費還有朝廷興建宮室。”


    他頓了頓, 又道:“我為官也有十數年, 這些年,本朝天災不斷, 幾乎年年都有, 隻是大小不同, 如今數路無雨,怕就是又有一場大災啊。”


    趙士程對此也很無奈:“如今是天道輪轉,這每隔數百年, 便會如春夏秋冬一般, 冷上兩百餘年, 遇到這種事情, 便是神仙也沒有辦法,隻能看著,忍著。”


    宗澤有些失望,卻也沒太難過,他也就是試試,便又道:“老夫還有一事,如今常平倉多被挪用,小公子你可否囤積一些米糧,這一年來密州少了許多坡田,若真有天災,糧價上漲,必會傷民。”


    “這是小事,你說個數。”趙士程淡定地揮揮手。


    宗澤幹脆地報了價:“以平時密州常平倉的平錢,需要一萬貫。”


    “我知道了,籌集資金要花費幾日時間,月底我應該可以辦好。”趙士程道。


    —


    “汙水橫流,易生瘟疫,蚊蟲孽生,生出病災……”王洋正拿著老師給的書信,反複揣摩。


    前些天,新鎮裏很多人鬧了肚子,有人叨念這裏什麽都好,就是沒有大夫,王洋便派人去請了幾位大夫在新鎮坐堂,同時將這事在信中告知了老師,而今天都老師的回信,讓他很受啟發。


    難怪一開始,新鎮第一個修的就是排水溝,如今外來戶多了,街道上畜生糞便、角落裏的垃圾雜物也隨處可見,很多人不願意走遠了傾倒雜物,便會隨意丟棄,以至於鎮上總有異味,蚊蠅自然也到處都是。


    王洋讀到後邊,越發受觸動,甚至開始摩拳擦掌。


    在老師的描述裏,如果街道幹淨整潔,不但能讓人心情舒暢,還可以減少疾病,讓更多的小孩活下來,這是大大的德政。


    還有鎮上勞動力不足的問題,老師說,完全可以把孩子聚集到一起,建一個學堂,這樣,孩子的母親也能做事了。


    原來如此,他頓時有如醍醐灌頂,七裏坡就是這個樣子,他原本以為隻是山水姑娘規矩大,才這麽要求,如此看來,這根本就是老師的教導啊!


    那麽,還有什麽好說的,老師說的都是對的!


    王洋在桌前一番書寫,然後便出門,順著街道逛起來,這新鎮幾乎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所以街上的住戶都認識,偶爾還會招呼。


    他先去街道的南邊,找到一位姓李的婆婆,將她提拔為街上的臨時小吏,請她每天打掃街上的垃圾,每月能有六百文的錢,如果能抓到一個亂倒垃圾的,可以罰十文,罰來的錢,兩文歸公,剩下的都歸她。


    李婆子沒想到人在家中坐,餅從天上來,連說了七八個好,並且保證會給做到最好。


    王洋於是出門,又去找了幾個老頭老太,安排了不同街道打掃的活計,他找的都是身體硬朗,人緣較好的老人,當然,性格也非常地強勢,能和別人吵架吵一整天那種。


    然後,他又給每條街道通知了新規定,並且讓他們相互轉達。


    於是,兩天後,街道肉眼可見地幹淨整齊起來,平日裏常見的垃圾汙水難覓蹤影,倒是一些拿著木鉗、挎著小筐的老頭老太成天睜大眼睛,用犀利的目光看著一切手上有垃圾的人,仿佛下一秒就會衝上來。


    王洋沒有當甩手掌櫃,在老師的提點下,他又常常去走訪這些清掃者,詢問他們有沒遇到麻煩,同時了解鎮上的基層問題。


    他詢問這些老頭老太,如果鎮上願意修個書院,白日可以將小孩托到院中,他們願不願意送來,在知道隻收一點夥食費,外加每月十個銅錢的看顧費後,便紛紛叫好。


    王洋便讓他們通知下去,同時,他心中一時明悟——這,大約就是老師信中說的,基層組織?有了這些了解一條街的老頭老太們,自己的意見,便能通達下去。


    原來如此。


    ……


    在這一天後,王洋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作風行事,瞬間變得圓融起來。


    街道上原本隱約快要形成的幫派,被他以雷霆之勢招來的韓七清掃,商鋪們除了商稅之外,已經有吃飯不給錢趨勢的鄉軍被他集中起來,開了一場大會。


    隻要被發現一次,他就會拉著韓七,展開學習紀律的運動一次。


    幾次下來,韓七和手下士兵都麵有菜色,便是那些攤鋪的主人主動招呼,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王洋還在老師那裏找到了嚴密的軍紀,拉著韓七和他手下學習。


    老師說過了,紀律一定要從頭抓起,新鎮鄉軍那麽高的薪資不是白拿的,除了訓練他們身體之外,意誌與思想,也不能放過!


    老師說的都對,一定要做到。


    ……


    四月初六,郭藥師換上新衣,拿起木棍,開始巡邏。


    他沒有應聘上鏢師,卻應聘上了巡港。


    幾個月前還沒有多大的港口如今已經擴大了三倍,能同時讓三艘大船停靠。


    不過,因為不能讓異國商船入港,所以這些都是從兩浙而來的大船,船上放的是來自蘇杭的米糧,郭藥師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見過那麽多的米糧,它們像山一樣堆放在碼頭,又被力役們用推車推上新鎮修築的倉庫。


    他聽說,這是從占城來的稻米,南方早在百年前就開始種植,這種稻米,可以一年種上兩季,宋人能應對天災,這種稻米居功至偉。


    這讓郭藥師不禁惆悵,若是遼東也能種兩季稻米,那會便不會被餓死那麽多人了吧?


    他一邊想著,一邊拿著木棍輕砸手心,做威懾狀。


    他的樣貌很是威嚴,長輩曾說是天生當將軍的臉,他能應聘上這巡邏一職,靠的也是這張臉,管事說他往那一站,就能讓人不敢隨便開口。


    今天看來又是無聊的一天,並沒有什麽意外狀況。


    郭藥師感覺自己最近生活的太舒服了些,沒有在遼東那種拚死拚活的緊張,都有些皮癢了。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突然間,一條隻能乘坐七八人的小船靠近了港口——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船後還有一隻大船,正在追擊這條小船,甚至還在對著小船放箭。


    那小船本就在風浪之中,船上數人慌亂躲避間,小船傾覆,幾人都在水中掙紮。


    就在大船還要再靠近時,一聲巨響,卻是港口高處的床弩已被開動。


    那大船似乎覺得危險,便退走了。


    郭藥師帶船前去救人,但等到達時,那七八人,隻有四人被救上岸來。


    王洋很快過來,詢問了他們,才知他們是遇到海盜的商船,宋朝在海上沒有水師,商船遇到海盜,大多都是破財免災,但先前那群海盜,像是遼人,不願意放過他們,想抓了他們賣去高麗當奴隸,他們拚死才逃出來這麽幾人。


    郭藥師突然道:“為首的海盜,是不是姓高?”


    “你如何知曉?”那被救之人猛然抬頭。


    ……


    郭藥師這次有了新的待遇,韓七將他猜測匯報後,很快收到回信,密州知州想要見他一麵。


    這可是機會,郭藥師忐忑中又帶著一絲激動,在韓七的安排下,花了兩天的時間,來到了密州城,見到了那位韓七都頭的上司。


    這是一位看著很慈祥的老師,身邊坐著一位五六歲可愛童子,正如閑話家常一般,坐在茶椅上,見他到來,溫和道:“這位便是郭壯士吧,請坐。”


    郭藥師畢竟年輕且出身卑微,一時有些緊張,隻敢坐半個屁股。


    “來,嚐嚐老夫親手種的茶,在這密州種了好些棵茶,就這一株活了下來,雖是難了些,這味道卻是極好。”宗澤微笑著為他倒茶入碗。


    郭藥師緊張的心懷放鬆了些,拿著茶碗,舉碗一敬,然後把這比酒杯大不了多少的小茶碗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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