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出門,也不是立刻走,而是要交代手下,給汴京城裏朋友親眷準備禮物,抽調流動資金,做為在京城的活動費用,還得帶上貼身的奴婢……


    趙士程在這裏遇到麻煩,山水還要處理秦州饑荒問題,還有密州的新鎮、製堿、羊毛統籌,都需要她坐鎮此地,實在是無法離開。


    而趙士程那幾個書童,年紀都太小,沒有被教導過京城的各種禮儀,肯定是不能帶的,否則會丟趙家的人。


    所以,趙士程隻能無奈地接受了種氏給他按排的新婢女,一個叫陌蟬的小姑娘,瓜子臉大眼睛,長得清秀可人,也是種氏的陪嫁姑娘所出,和山水一樣,是家生子中最機靈聰慧的一批,隻是當時生病了,才遺憾落選小公子的貼身婢女一職。


    山水對此很難過,她端著前輩的姿態,給繼任者教導了一切注意事項,然後抱著虎頭大哭了一場。


    然後,山水擦幹眼淚,對趙士程認真道:“公子,我一點都不怕,如今我手裏管著你的全部錢財,想來要不了多少年,就能富甲天下,優勢在我,那陌蟬無論如何受你看重,都必然不可能超過我去。”


    趙士程就很無奈:“你想得也太多了,她會不會上我的船還不一定呢。”


    “那種小姑娘,未經世事的,哪裏抗得住公子你的籠絡。”山水不以為然,甚至還做了準備,“我已經派去汴京城開了一處羊毛鋪子,公子你需要時,可以去那裏聯絡人手,有什麽事情,也可以交給他們去辦,這次夫人的消息來得太急,我也沒有準備,你放心,等您去宗學讀書時,我一定會把線人打入宗學,讓您找人辦事更加容易。”


    趙士程心中大為感動:“還是不用了吧,你的事情太多了。”


    “不多呢,公子將來是辦大事的人,山水肯定要早些準備,對了,還有這個。”山水從身上掏出一疊錢票,遞給公子,“您拿著用。”


    “這個是,銀票?”趙士程看了一下,有電視上的銀票很像。


    “以前這個是叫交子,是朝廷發的票,可以直接兌換錢財,去歲時,改名叫錢引了,”山水解釋道,“大宗交易如今都是用這個,這是三千貫的錢引,可以在京城買一座兩進的宅子,不夠的話,您找羊毛鋪子,我再給你調。”


    趙士程拿著銀票,輕嘶了一聲:“山水,聽我的,這東西,以後盡量少用,隻要現錢,或者貨物。”


    如果他沒記錯,錢引這東西,在後期會被直接廢除,相當於國家不承認自己發行的鈔票,許多大商人直接就上吊了,成為了蔡京的罪行之一。


    山水愣了一下,頓時有所明悟:“公子,您是說,先前交子的事情,這錢引也會重演?”


    她這些日子聽說許多商貿之事,朝廷發行的交子太多,以至於改名重發。


    “肯定會,”趙士程說到這,又忍不住搖頭,“罷了,要真的會廢除,我肯定會收到消息,這些,你看著辦就是……”


    “公子,山水知道了,你放心去吧。”山水笑了笑,“您的家財,我會好好守著的。”


    趙士程有些無語:“你能不能別這麽隆重,我隻是去幾個月,又不是不回來。”


    “我舍不得啊,”山水惆悵,“對了,宗澤在外邊等你一個時辰了,你去吧。”


    “啊,你不早說。”趙士程立刻起身。


    “先來後到啊。”山水理所當然地道。


    第62章 換了個地圖


    宗澤和趙士程見麵, 當然是為了趙士程離開這段時間做準備。


    宗澤在新鎮的事務上了正軌後,就開始將自己的行政能力向治下的其它縣擴散,密州治下有五個縣,除了密州城和有市舶司的膠西縣外, 其它幾個縣的民生就很一般, 群盜流行, 民風彪悍, 稍微有個旱災蝗災,就能鬧得整個州府不得安寧。


    這幾個縣除了海邊的鹽稅收入外,大多是以小農經濟生產的絲綢為業, 朝廷的夏秋兩稅中夏稅, 就是收布,因為夏天正是蠶繭成熟的季節。


    宗澤希望能把改進的紡機推廣到每個小農戶家裏, 因為蠶繭的產量也是非常高的, 但抽絲紡線也是困難的事情, 如果能把那種腳踏機推廣開來,必然能提高絲綢的產量, 讓農戶在交夏稅時, 減輕負擔。


    所以,他希望抽調動一些在新鎮的匠人, 去各鄉鎮去改進紡機——製作新的很麻煩, 也很貴,但若隻是加幾個錢添加一個踏板,很多人都會願意。


    這是小事, 趙士程答應了。


    同時, 趙士程也有他的要求, 首先就是他和父親離開了密州, 山水掌握那麽大的資產,肯定會被盯上,宗知州在他離開這段時間必須保護山水的安全,她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必要的時候,可以舍棄那些資產。


    “公子真是舍得,你怎麽不對山水姑娘說呢?”宗澤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了她也不會聽的。”趙士程歎了口氣,“年輕的姑娘,成功為她積累了許多自信,她會以為這些資財至少大部分是憑借自己能力得到的,我離開這些日子,她怕是要遇到不少麻煩。”


    “看這老氣橫秋的樣子。”宗澤摸著胡須,調侃道,“難道不是她自己掙的麽,遠的不說,羊毛船隊、購買石炭、新鎮那麽多的商戶……這些,都是她一個個跑下來的,你在宅子裏兩手一攤,她一個姑娘家,遇到過多少困難,可都是沒和你提過一句的。”


    在他看來,那個小姑娘年紀到了,明明可以嫁個很好的人家,但就是為了對得起這份信任,風裏雨裏,和那些奸商大戶勾心鬥角。


    “她不提我也知道。”趙士程捧著茶碗,認真道,“但她已經喜歡上這種生活了,再者,誰說女子隻能相夫教子?”


    宗澤微微歎息道:“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她會遇到很多困難,被非議,被輕視,這些,你都不在乎麽?”


    趙士程搖頭:“不在乎,人生一世,轟轟烈烈活著,有什麽不好,宗老,你當年也可以與那些濁官同流合汙,又何必冒著危險,反抗那些權貴盤剝百姓?”


    宗澤感慨:“這倒也是,是老夫淺薄了,這世上不缺一個相夫教子的女子,卻不能少一個能助公子完成大道的親隨,能遇到你,是她的造化了。”


    “所以,她還要打磨,這才哪到哪啊。”趙士程呷了一口茶,“如果努力就能換來成功,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失敗了,她有如今的成就,大部分都靠得趙家、你、還有種家在背後保護,否則她連骨頭都不會留下,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小公放心,”宗澤認真道,“老夫在密州城一天,就必不會讓她有事。”


    “多謝了,繼續,新鎮如今已經上了正軌,朝廷裏,我已經讓小舅舅幫著掩飾,暫時不會讓朝廷注意到,”趙士程繼續和他討論,“堿的產量正在提高,預計今年底能達到六千斤,讓整個密州都洗羊毛都沒問題,你可以繼續囤積羊毛。過兩個月,可能有萬餘人從秦鳳路過來。”


    製堿中最重要的氨氣是可以循環使用的,從煤氣中收集的氨氣越多,堿的產量就越大,所以,新鎮的人再多上一萬口,他也不急——工業對人口的吸納力,就是無底洞,至少現在如此。


    宗澤不由得笑道:“那老夫今年的磨堪考評,怕是一個優都止不住啊。”


    趙士程撇撇嘴:“優有什麽用,沒有關係,你就算是第一,也還是隻能當知州流官,入不了中樞,止於六品了,要我幫忙不?”


    宗澤連連擺手:“不必不必,朝廷如今烏煙瘴氣,老夫年紀大了,受不得這個,流官能治理一地,護佑百姓,已然足夠了。”


    趙士程當然知道,也不糾結,繼續和他說起擴產需要的規劃,新鎮旁邊山林的開發落地,必須準備的材料……


    交待完畢,宗澤看著小孩,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是宗室,汴京城裏的那些人不能把我怎麽樣,我和他們也不是一路人,”趙士程指尖輕點著桌案,“那邊勢力複雜,我會躲著點的。”


    宗澤輕舒一口氣,神色卻沒有輕鬆幾分,而是歎息道:“小公子啊,你心思這麽多,不怕長不高麽?”


    “長高靠的是喝奶,不是靠心眼。”趙士程輕哼一聲,“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宗澤看著小孩噠噠地跑掉,歎息,這麽又體貼又靈慧的孩子,真想抱一抱,算了,回去抱小孫孫解解饞,宗穎那笨兒子,咋就生不出這麽可愛的孩子呢?


    -


    交待完全事情後,趙家已經準備出遠門了,這次,他們會坐馬車,從密州到青州上船,順著濟水去汴京,一路上,會經過濟南、梁山泊等地——當然,後者如今還沒有多大名氣,畢竟趙士程也不知道,這世上會不會有魯大師豹子頭,回頭倒可以打聽一下。


    同時,在經過一番提前培訓後,那個叫陌蟬的小姑娘很快上崗,她的任務不重,每天就是給小公子整理床鋪,打水洗臉,收拾衣食,外加被小公子指揮著做各種雜事。


    至於其它大事,那是種氏管理的,沒有單獨配備一個管事嬤嬤。


    新來的小姑娘話很少,很謹慎,來來回回就是“公子洗臉”、“公子喝水”、“公子起床”、“是”,平時無事,便會靜靜地坐在一邊,不讓公子離開視線。


    種氏看中的就是她這份謹慎小心。


    趙士程沒有表現得太過驚人,怕嚇到這個小姑娘,平時按部就班地上學、練武,給老爹彈琴。


    有一點這個小姑娘讓他很滿意——每次他去老爹房外彈琴,都會被老爹追著罵,但小姑娘雖然恐懼,在第二天公子要求去盡孝時,卻突然會安安靜靜地抱起古琴,放到趙老爺的窗外。


    尤其讓趙士程滿意地是,當他彈起最炫民族風的前奏時,小姑娘的手指還會跟著節拍悄悄搖晃,麵上卻半點看不出悲喜,仿佛一塊老實的木頭。


    嘖,很好,他就喜歡這種不是那麽老實的老實人。


    他老爹開始還怒罵兒子亂彈琴,但最近頗有一點被pua到的意思,偶爾會哼上兩句節奏感強烈的調子,發現自己被兒子用異常的眼光注視後,又會惱羞成怒,叫囂著今天一定要讓兒子好看。


    等到出門那天,趙士程收到了山水的禮物——一架加了彈簧的馬車。


    圖紙當然是趙士程提供的,彈簧是最簡單的板彈簧,加在車架上,能有效地減輕顛簸。


    然後被母親和父親無情地霸占了。


    就這樣,一家三口帶著仆從和衛隊,踏上了前去汴京的路。


    趙士程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遠門,做為一個暈車黨,有些慌,準備了薑片白醋薄荷等偏方。


    但讓他驚訝的是,幾天下來,並沒有一點不適,他甚至還可以在顛簸的車上拿著書看——不暈,就是傷眼睛。


    看來這一世的體質很不錯啊!


    趙士程有些膨脹,幹脆坐到車門外,一路欣賞風景。


    十二天後,他們終於到了淄州,在淄水上了一艘長有十八米的雙層大船,順著淄水進入濟水,一路向汴京而去。


    濟水連通著山東如今最繁華的城市,沿途水網密布,城市繁華,沿途碼頭、客棧隨處可見,市井商人絡繹不絕。


    他還看到送羊毛的商船正順著濟水向大海奔去。


    這是一個很繁華富饒的世界,貧民勉強能夠生活,遇到災年,朝廷有完善的救濟製度,撐著最後一口氣,農人閑時可以去城裏的找些活計,補貼家用。


    一派盛世繁華。


    他喜歡靜靜地站在窗前,看岸上的繁華盛景。


    隻是,不知何時,透過繁華,他似乎看到未來,這裏無盡的戰火,都是淪陷的山河。


    後世的數百年,這裏掙紮在戰火與天災中。


    這大約就是他不願意躺平的原因吧。


    一朝英雄拔劍起,又是蒼生十年劫——若他將來,真的隻用十年渡過亂世,那未必,不是一種福氣啊。


    ……


    一個月後,已經近六月中旬,大船來到汴京城外,廣濟河直接通向城中水門,而城外,就已經是比一般的州城還繁華的所在。


    隨處可見的茶攤小鋪,踏青的行人,擁擠的大路與河道。


    河口的船隻太多,隻能龜速前行。


    不過,在這麽多船裏,趙家的船也算是頂層,若說其它的船都是日韓係的經濟車,趙家的船就是跑車,一眼便能讓人看出不同來。


    船靠碼頭時,已經有人將碼頭包下來,碼頭之上,一名十五六歲的俊秀青年帶著弟弟妹妹,麵帶期盼與驚喜,在種氏牽著虎頭下船時,開心地撲來上來:“娘親!”


    種氏一時也紅了眼眶:“我的兒啊,你瘦了——”


    她把小兒子丟在一邊,小跑著撲了過去。


    趙仲湜本來有點感動,但斜眼看到小兒子一臉問號的表情,不由惡從心起,蹲下身湊到兒子耳邊說:“看到沒有,虎頭,你以後啊,就不是你娘最愛的寶了。”


    趙士程微微抬頭:“那又如何,我不是還是爹爹最愛的寶麽?”


    “那爹爹最愛的寶,以後還敢來煩爹爹麽?”趙仲湜冷哼一聲,拿喬地抬起下巴。


    趙士程不為所動:“爹爹,我要真不彈了,你舍得嗎?”


    趙仲湜神色一僵,怒而起身,擺出了封建大家長的氣勢,不理小兒子了。


    趙士程才懶得理他呢,他觀察著那兩個男兒和三個姑娘,微微挑眉,擺出完美的笑臉:“我是趙虎頭,大名趙士程,你們是哥哥姐姐嗎?”


    不管宅不宅鬥,還是要先搞好人際關係的。


    其中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先是疑惑地看了趙士程一眼,然後沒忍住,伸手捏住小孩的臉頰:“姐姐,這個弟弟長的好漂亮啊,臉扯歪了都那麽好看。”


    另外一個女孩也伸手捏了過去:“真的啊,弟弟好乖啊,他都不哭不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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