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你快鬆手。”趙士程怒道,“不然我喊母親了。”


    趙士從鬆手,又有些無奈地瞪著他:“遼國之事,我還能在朝中聽聽,回頭有更多消息,會告訴你的,還有多少時間,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真是的,明明不關他的事,如今知道的越多,卻是越心煩了。


    趙士程揉著耳朵:“知道了,謝謝大哥,小弟就先走了,你保重,記得給我來信。”


    趙士從摸了摸他的頭:“這是自然,你也少找些麻煩——”


    說到這,他停了手,鬆開:“算了,你看著辦就好。”


    第84章 大本營


    九月的中旬, 已經是出發的時候,帶著從京城購買的大批器物,趙士程一家踏上了回家的路。


    臨走的時候, 種氏和趙老爹把兒子女兒都叫到身邊, 一一耳提麵命了一番, 幾個庶子庶女表現得比大哥五哥還要傷心,話裏話外,都是訴說孤獨,擔心未來,想要陪伴在父親母親身邊,以盡孝心。


    但讓她們去密州, 卻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庶女們, 在京城, 她們的選婿範圍非常大,而一旦去了密州, 她們基本不可能再回到京城了。


    按理來說,種氏應該在京城主持中饋,不該陪著相公去北方——這是大部分外官的生活狀態,夫人在老家打理家業,男人在外邊找個偏房侍妾陪伴,兩不耽誤。


    不過種氏很冷漠地把他們打發了,她擔心不看著自家夫君,對方真的會出海去打珊瑚,萬一落水裏喂了王八, 當寡婦不要緊, 失去了一個有爵位的父親, 兒女們的前程肯定是會被耽誤的。


    就這樣,在一番抱頭痛哭後,趙士程一家上了大船,而張擇端也在趙士從的安排下,得到了一間河船上的小房間。


    碧波蕩漾,趙士程坐在船尾,看著房屋街道在兩岸遊走,沿途孩童嬉鬧,行人忙碌,船來船往,心中有一絲悵然。


    這是同一個時代,所有文明之中,最龐大,最熱鬧,最文明,最富饒的城市。


    但在最後璀璨後,就會在戰亂和天災裏,被淹沒在黃土之下。


    他能擋住,能改變嗎?


    這裏,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在他身邊停下。


    “小公子,可是舍不得這熱鬧的京城?”旁邊傳來張擇端溫和的嗓音。


    趙士程點點頭:“這麽熱鬧的地方,若是以後看不到,就太可惜了。”


    旁邊的青年微笑道:“小公子放心,等在下再磨練一些時日,必定給你畫上一張這京城上的河圖之景。”


    趙士程轉頭看他一點,認真點頭:“當然,這是你的命運!”


    張擇端不禁莞爾:“小公子才多大,就已經信了命途之說了麽?”


    趙士程將頭轉過去:“信啊,我信命是可以改的。”


    張擇端覺得有趣,幹脆坐到他身旁,和他一起觀看那錯身而過的河船,給他講解那些是貨船,哪些是客船,哪些是漕船,哪些是渡船。


    他這些年居住在京城,對汴京的一草一木如數家珍,趙家的給的財物夠他很長一段時間的筆墨耗費,沒有生活壓力,張大畫家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觀摩,自然講得上頭。


    趙士程突然道:“張畫師,你知道什麽是數術之畫麽?”


    張擇端頓時來了興趣:“公子可以細說。”


    趙士程讓他找來炭筆和白紙,用兩根炭筆綁成一個簡易圓規,用尺規做圖,現場給他講了黃金分割與數學的關係。


    張擇端對其中深刻的數學原理直接忽略,隻是記住了這個比例,不由得讚歎道:“這倒是一針見血,許多書畫的留白繪圖之處,都是放在近似的地方,隻是從未有人將它總結出來。”


    你明明線條感那麽好,居然對數術沒興趣麽?


    趙士程有些失望,但也不氣餒,他還記得的畫畫技法不多,不能一次性全交出來,要一點點丟出去,才能把這位吸引到自己這方來。


    倒是張擇端好奇道:“小公子似乎很精於數術之道?”


    趙士程點頭道:“數理之中,蘊含天地之理,學起來自然快樂。”


    張擇端笑道:“那小公子為何沒有去算科找些士子學習,那裏的士子最喜數術,你若前去,必然能學到不少。”


    趙士程懶懶道:“沒興趣,他們還不一定有我厲害。”


    張擇端搖頭道:“小公子此言差矣,算科雖然比不過貢舉,但其中也是能人無數,旁的不說,戶部每年百萬軍需、天下千萬人錢糧口賦,都在他們的算盤心口之間,若非天賦奇絕,沒有多少人會去學算科。”


    趙士程困惑道:“如此麽,可我聽說,是那些學不好書文的人,才會去學雜課啊?”


    張擇端頓時感覺膝蓋中了一槍,臉皮瞬間就燙了起來,好在麵前隻是一個小孩子,倒讓他沒有太過丟臉,輕咳了一聲,他才整理思緒,道:“小公子,您這樣說,便太看輕數術了,數術之難,遠在書文之上,當年我、我有一友,縣試多次不中後,也想改學雜科,第一個選的便是算科,一開始還好,後來學習市易、利息一課時,便力不從心,隻能再改,去學畫技,才略見了些起色。”


    趙士程小嘴微張:“好像,有些道理。”


    對哦,數學這玩意,要學好不比學書文容易呢,以如今大宋科舉的內卷程度,那能考上算科的士子們,放到後世,不說國際奧數,至少在中國奧數圈算冠軍吧?


    他忍不住拍了大腿,失策失策,在京城裏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如今都已經起程了,他總不能遊回去,隻能到密州後寫信給大哥,讓他幫忙找一些牛逼的算科士子,到時再來研究數學的事情了。


    張擇端看這小孩子懊惱的神情,有些好笑,便安慰道:“小公子不必遺憾,若是你真的想學數術,我聽說算科每年都有師長告老還鄉,我看您兄長對您很是寵愛,可以讓他為你尋些師長,來密州任教就是。”


    趙士程點頭道:“你說對,回頭我便給兄長去信,多謝了。”


    “小公子客氣了,你剛剛不也給我講了這黃金分割之技麽。”張擇端經過幾日交談,他已經很喜歡這聰慧又知禮的小孩,可惜身份懸殊,也當不了什麽忘年交了。


    趙士程於是又和他聊起畫畫方麵的問題,拉關係嘛,他如今可會了。


    多個朋友多條路——就是感覺有點怪怪地,他一個天坑狗,怎麽感覺像是在做銷售一樣。


    -


    大船順著運河東去,行船在開封府的水道裏一路平安,隻是順著濟水到了梁山泊這個大湖時,遇到了流民驚擾,隨船的護衛一打聽,原來今年七月時,冀州黃河段決堤,這些流民都向南逃荒,很大一部分被安置在了這梁山泊,不少人隱匿在荷澤蘆葦之中,以打漁采藕為生。


    “為何那些流民不聽朝廷安置,卻要躲起來呢?”趙士程在一邊聽著,疑惑地問母親。


    種氏淡然道:“這我哪知道,想是有什麽人從中盤剝,放心,搶不到你頭上。”


    趙士程跑到船窗邊,看著這號稱八百裏梁山的巨大湖泊,忍不住思考那宋江如今是不是就藏在這裏邊的哪叢蘆葦裏。


    他記得當時方臘和宋江起義,一南一北,幾乎把大宋最精華的部分都給打得殘破不堪,回頭得早做準備,亂世之時,富裕的地方肯定是第一個被瞄準的。


    種氏看兒子眼睛骨碌碌地轉,伸手就在他額頭一戳,把兒子一把抱起來:“又在想什麽壞事?”


    趙士程天真地笑道:“娘親的生辰快到了,虎頭在想送娘親什麽賀禮。”


    種氏輕哼一聲:“還有好幾個月呢,就你嘴甜——”


    她把兒子放下,又在他頭上比了比:“你這長得可真快,都到娘腰上了,這怕四十斤了吧,長得真快。”


    趙士程心中一喜,噔噔跑到房裏,拿出一把女工用的軟皮尺:“真的麽,娘親快給我量量,看我長了多少?”


    不枉他天天喝牛奶羊奶,甚至行船路上都帶好了煮幹的奶粉,他這輩子一定要長到一米八去!


    種氏翻了個白眼,召來一個婢女,幫著扯直了軟尺,看了看刻度:“差半寸四尺。”


    趙士程換算了一下,那就是一百一十七厘米,不錯不錯,他才五歲,很有前途了!


    欣喜之下,他哼著歌,為了感謝母親,專門去隔壁拿了琴過來,彈了個曲子做為感謝。


    種母被哄的眉開眼笑,旁邊玩珊瑚的趙老爹搖搖頭,心說這算什麽感謝,也就那老妻耳根軟,就是那麽容易哄騙。


    沒過幾日,一行人換了馬車,又從青州一路顛簸回到密州,趙士程提議下次可以直接走海路回密州,那樣可近了,被種母嚴厲拒絕,大海太危險了,河水還能救一下,掉進大海裏,骨頭都找不回來。


    就這樣,在小小的爭吵中,趙士程完成了自己的京城之行,回到了自己的大本營。


    到了密州境內後,張擇端先告別,他要回鄉祭拜父母,等辦完了,再去城裏尋趙士程。


    趙士程當然滿口答應。


    他現在就很期待,不知道他離開的這小半年裏,山水他們把自己新鎮建成什麽樣了。


    然而,在靠近密州的官道上,趙士程就已經感覺到了不同——這官道寬敞了好多,很多大坑都已經平整過,沿途的車馬茶棚比前幾個月感覺要多上很多。


    秋老虎猛烈,他們在城外數十裏的茶棚裏暫時歇了歇,便聽到周圍的客商,都在商量這次要從密州買多少線卷,還有人聊起了幾前天那新鎮的大海戰。


    趙士程本能地豎起耳朵。


    “聽說那時,海上來了七八艘大船,有數百人乘著漲潮,在夜裏從海邊攻來,當時那戰火,可猛烈了……”


    “當時燈塔上火光衝天,喊殺聲遍地,我啊,還在街頭吃烤蛤蜊呢,嚇得我啊,差點沒有噎死。”


    “然後呢,然後呢?”


    “嘿,也是巧了,那新鎮的都頭韓七,剛剛從西北回來,帶回幾千陝北的漢子姨婆,正連日連夜地在鎮上蓋房子呢等過冬呢,那場麵,你是沒見過啊!那些漢子,拿著錘頭木棍,放下木頭就聚了起來,喝!那可都是西北的團練過,最差,都在打西夏時送過軍糧的。”


    “打了大半夜,那些衝過來的人,硬是一個也沒跑掉,幾條大船看著不妙啊,轉頭就想趁著退潮跑了,可是那鎮上的人不依不饒,架著小船就去追上了人去,他們拿了好多罐子,對著船就丟油啊!”


    “什麽,丟油?”旁邊的人聽著都驚呆了。


    “對啊!”講的人猛拍大腿,“那油簡直是神油,那大船哪快得過小船,好幾條船怕了,有幾個船幹脆投降,就跑到的港口裏,讓人幫著滅火,就這麽生生把這一波海賊都全殲了!”


    “這也太厲害了!”


    “何止啊,那鎮上也不怎麽的,居然連幾個趁亂搶劫的都沒有!”當事人感慨,“我看這城主,將來定是個大才!”


    趙士程的聽完了,卻皺起眉頭,居然出了這種大事,也不知傷亡如何了,得去看看才行。


    第85章 任務日誌


    一行人並沒有在茶棚耽擱太久, 便乘著夕陽,回到了趙府。


    早就有人前去通報,府裏已經被收拾得的緊緊有條, 一行人周車勞頓了大半個月, 早就疲憊不堪,各自沐浴後,便早早休息了。


    山水並不在府裏,他收到山水留下的信件和口信,因為新鎮遇到海寇, 她已經匆忙前去看顧了。


    這並不出乎趙士程的意料,按如今的傳言, 那場大戰已經結束,剩下的事情應該是撫恤傷亡, 收拾殘局才對。


    不過趙士程也覺得, 新鎮這樣的下去,肯定會引來更多的覬覦,很有必要修一個海港城防了。


    海港城防, 按大航海遊戲裏邊的中古海城,差不多都是將碼頭放在城外,在碼頭附近修繕城牆, 城牆上架起大炮,有的河口更是會修建巨大的水門,用來抵禦海盜的攻擊, 同時, 還有在淺海的小島上派遣崗哨, 以烽火的形式預警敵情。


    密州與高麗、遼國都非常近, 這是他的優勢, 也是它的劣勢,優勢就是通商容易,劣勢就是海寇大多是在對麵國家有後台的,很難收拾幹淨。


    至少靠著海麵的城牆是需要的修起來的,哪怕將來擺上炮台,至少城牆高射程也遠,雖然說遠了炮彈的落點就很隨緣,但也更有威懾力不是?


    至於說錢財嘛,隻要大蒜素膠囊這玩意開始生產,就足夠修一座城牆了。


    先就這樣吧。


    小孩打了個哈欠,把自己裹在被子裏,秋天了,晝夜溫差有點大,可不能感冒了。


    ……


    第二天,家裏的幾個小主人都忙碌起來,種氏要看今年蠟樹的收入,趙仲湜要好好清點自己的珊瑚,並與它們重新溝通感情,趙士程要收集消息,去找宗爺爺、便宜煉丹老師溝通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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