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萬民夫的每日消耗的米糧、材料,都是一個天文數字,也就大宋的國庫能勉強支應。


    不到四個月,外牆的輪廓便初見雛形。


    金軍的攻勢卻漸漸減緩了,不是他們心善,而是室韋蒙兀部已經開始發力,渾河、地魯河、混同江等金國腹地,都被攻下了不少的城寨,那是金國核心,完顏需要大量兵力應對這些騷擾。


    自然也就無力應對這個數百裏外的長途奔襲。


    金國之中如今也分成兩派,一派覺得應該帶兵深入草原,剿滅合不勒,另外一派覺得應該聯合拉攏室韋部,不能再讓他與大宋結盟。


    可話是這麽說,要怎麽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幾年來,金國的國庫空得都能跑耗子,想拉攏的室韋部,卻拿不出一點好處,這怎麽能讓人相信他們的誠意呢?


    至於剿滅合不勒,那也不現實,合不勒兵強馬壯,以前金國強大時,還能帶上幾萬大軍一次性剿滅,可如今金國便是掏空家底,能聚集起來兵馬也不過是兩萬多人——許多附庸部族,對女真王族征召十分抗拒,已經出現了四五十老漢充數入軍的事情。


    完顏宗幹對些十分憂慮,他是去過大宋的人,當然也能看出大宋一心困死金國的毒辣計策,可知道又如何,他也阻擋不了大宋的蠶食,隻能夜夜憂慮,大把大把地掉頭發。


    終於,到六月時,金國內部統一了共識,準備在冬季來臨後,大規模出兵,殺人焚城,絕對不能讓宋國在通州築城。


    選擇冬天出兵一是因為金國將士熟悉東北嚴寒,而大宋卻不熟悉,二是到了冬季,遼河封凍,拖船被禁,遼東想給嶽飛部補給,隻能依靠雪橇等物,那麽,嶽飛部必然會在入冬之前大量囤積糧草煤塊。


    隻要能燒毀這些糧草,嶽飛部不想凍死在寒風中,便必然會退兵。


    再者,金國也需要幾個月時間準備,召集兵馬,把合不勒奪走的金國城寨奪回。


    ……


    北方消息來得十分緩慢而滯後,趙士程收到嶽飛部的消息,往往都是半個月之後了。


    但隻要想想,在沒有電報網絡的時代,消息要從萬裏之外吉林傳回河南,卻隻是花半個月時間,已經是很快了。


    王洋便是負責此次戰役的打款人,如今,他正帶著妻兒守在汴京城的一處碼頭,目光放空,看著河岸邊連綿不絕的船隻。


    因為遼東、燕京的泥灰被朝廷大量征收,這兩地黑市裏的泥灰價格爆漲,帶動了東京城建築材料價格的普遍上漲,為此,工部抱怨了幾次,希望官家能壓製一下建築市場的無序上漲,被官家安慰幾句後,忽悠走了。


    相比於戰火彌漫的東京道,大宋國內一如既往地安穩、繁榮。大部分地區的財政都交出了讓人滿意的答卷,經濟已經連續十年都處於高速增長的狀態。


    沒有天災、沒有戰火,沒有了繁重的丁役和人頭稅,十年來,大量人口上漲,荊湖北路大量土地開墾而出,嶺南的甘蔗園、茶園建得如火如荼,還有大量人口前去夷州、南洋種植油棕。


    做為世界上光能轉換最強悍的作物,熱量是同等重量小麥的三倍——雖然王洋並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他還是十分喜歡油棕,因為提供了大量廉價油脂,補充了糧食缺口的同時,也把財政的報表漲得極其好看。


    因為鹽路的鬆動,海邊的鹹魚、海貨,大量進入內陸省份,這些稅收也是要進入財政報表的。


    寬鬆的食物供應也支持了大量工坊人口,讓糧價維持在他們養家糊口安全線上,全心全意地工作,產出的貨物便又是一個稅收來源。


    以前大宋的主要是海貿、鹽鐵酒專賣、農稅,而如今,稅源的擴大讓大宋上下深深體會到了有錢的快樂,疆土的開拓則讓那些候補的官員有了盼頭。


    如今的大宋,常常讓經曆過哲宗、荒宗年月的王洋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一轉眼的時間,大宋變得如此昌盛,不但奪回西夏、幽雲之地,解決了冗官、冗費、冗軍,還重建了一支強軍,稅收連年上漲,各地幾乎所有官員的考評都是上等……


    就在他思考之時,一艘在船頭用白漆寫著“淮航甲零二”、冒著濃煙的拖船行進了汴河河道上,它身後鐵鏈拖曳著十艘客船,緩緩靠岸。


    王洋立刻招呼妻兒迎接。


    一名頭發花白,身形瘦削,看著六十來歲的老者緩緩從一艘客船上走下,身後家丁正吆喝著人仆人將船中的行李挑出,而岸上,王洋和妻兒已經等候許久,見狀急忙迎上前去。


    “父親安好!”王洋上前給父親行禮請安,請他上馬車。


    王資深微笑著應了一聲,目光便落在小孫兒身上,抱著小孫兒便與兒子一起上了馬車。


    路上,父子兩寒暄幾句身體,王資深便有些含蓄地問道:“符渤,你看老父我今年又是上等考評,能否入官家眼呢?”


    王洋躊躇了一下:“今年考評甲上的知州二十六位,您排在第四十六位,怕是,不太容易。”


    王資深看著兒子小心的模樣,不由感慨道:“明明,當年是老父我先遇到官家……”


    當年官家在密州種蠟樹時,就是他在當密州知州,可惜隨後便被調走,白白讓宗澤撿了桃子,如今兒子的官位都遠在他之上了,他這老父親還在各個知州裏浮沉。


    都是知州,如今宗澤已經參知政事,後來知州張叔夜也已經入閣。


    早知如此,當年便是辭官不做,也該留在密州啊!


    逆子誤我!


    王洋陪笑著在四輪馬車裏給父親倒了杯茶,提起這是宮裏賜的,想把話題敷衍過去。


    做為大師兄,當年他哪敢把師尊的事情說給父親聽啊。


    “您年紀也大了,不如就留在京城,我看那太學學正便不錯……”


    “為父尚不欲留下養老,”王資深看了兒子一眼,“官家在位時,這知州當得痛快,我也當了不了幾任了,不可錯過了。”


    “哦,爹您又做了什麽利民之事?”王洋很有眼色地當了捧哏。


    “這倒也沒有幾件……”王資深摸著胡須,微笑著講述著自己的經曆。


    他上次去的是淮南東路,做海州的知州,在當地修築海堤,設立港口,開墾新田地,因為雜稅少,許多農戶都有了空閑,願意養些雞鴨豬牛,這吃得好了,許多孩子便能健康長大,他手下的丁戶便多了。


    “所以您其實不需要做什麽,”王洋感慨道,“隻不胡亂折騰,必然能拿上等考評,這樣的天下,若能還隻能拿‘中評’甚至‘下評’,必然是幹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


    被點評為沒做什麽的王老爹冷冷地瞪了兒子一眼,決定今天一天都不要再和兒子說一句話了。


    “對了,聽說封國之事,已經在商討了?”看公公和丈夫似乎冷場了,薛氏急忙找了個話題。


    王洋點點頭:“是的,官家準備封八弟士梓為南海王,封國就藩,如今已經私下放下傳言,若是有官員願意追隨南海王就藩,能去封國為相。”


    “雖是為相,但聽說那治地狹小且偏遠,”薛氏搖頭道,“怕是沒有幾人願意隨南海王南下。”


    “怎會沒有,”王洋微笑道,“官家有意讓南海王的國相,將來做為固定的參知政事之一,那可是一條通天之道。”


    參知政事可是大宋的頂級的文官,入閣之臣,官家的意思是,要有領導群裏必須有一個要有治理南洋的經驗。


    “符渤!”王資深忍不住按住兒子的手,目光炯炯,“這追隨南海王之事,你看為父如何?”


    第368章 喜迎


    隨著通州新城的修築, 沿途大量河船載著民夫與物資在遼河上來回。


    在遼陽城之北,有一州治名為沈州,遼國在統治渤海國時, 於東京道築了許多城池,用以監視草原諸部, 沈州就是其中之一。


    沈州州城位於遼河之北, 所以又稱之為沈陽城。


    但是因為戰亂,這裏的大部分人都已經逃往遼陽,遼河之北的許多城池都因此荒廢了, 不過,隨著遼澤易開墾的土地都被開墾完畢, 遼東的城的居民們便漸漸順著遼河往上開墾。如今已這座荒廢的城池周圍的土地已經被重新開墾,城中也已有了人氣。


    遼東在修築通州城時,在沈州亦設了糧庫用於中轉,一是節約運輸途中的損失, 二是預防通州的糧草在戰亂中被損毀, 可以及時調運。


    ……


    九月中旬,正是遼東水稻收獲的時節。


    金色的稻穗綿延到天邊,收割稻米的農夫們唱著民歌, 到處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從二十年前有在遼東開墾,到如今數萬頃的土地的變成沃土, 他們花了整整一代人, 當初的年輕人已經兒女成群,當年的中年人如今也是滿頭白發。


    他們已經在這裏安身立命, 一個又一個的城鎮像是雨後春筍一樣出現。


    秋風蕭瑟, 梁紅玉一身戎裝, 帶著一隊騎兵來到了遼澤城附近的王子鎮, 如今這已經是遼澤城附近百裏規模最大的城鎮了。


    她不由得有些感慨,從最開始那兩年,這裏隻是路邊草市,隨後兩年,變成了到每月兩次的集市所在。


    再過一年,便有那麽幾個茶水鋪子出現在被踩平的路口,再到後來,就有了橫七豎八不少宅子,再再後來,大宋的那些個王子王孫在這裏站穩了腳跟,開設書院畫院,這裏便漸漸成了遼東的文教之地。


    她走到鎮上典吏之處,拿出了遼東的調令,要從鎮上的府庫裏直接調運一萬石大米。


    這些大米會被她看守著,運到前線。


    驗證文書手續、安排送貨都需要一點時間,梁紅玉便在門外等著。


    而這時,還有絡繹不絕的農人們推著板車,送來稻穀,進入其中繳納糧稅。


    “梁將軍!”有熟悉的農夫看到她,熱情地和她打著招呼,“又來運糧了?”


    梁紅玉微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梁將軍,咱們這些糧稅都是拿去打金人了吧?”又有一名農夫熱情道,“那我可要多交兩鬥!”


    梁紅玉笑了笑,依舊沒有回答。


    “梁將軍,咱能去你手下當兵麽?”一名年輕人鼓起勇氣,堅定地問。


    梁紅玉笑了笑:“我隻是一名偏將,你要參軍,當去常勝軍報名才是。”


    那年輕人漲紅了臉:“我身高差了兩分,進不了常勝軍……”


    梁紅玉微笑有一點點僵:“這,隻要能舉一百斤,也能入軍。”


    年輕人臉更紅了:“這、也要差上那麽十來斤。”


    梁紅玉奇怪道:“兵戰凶危,你這又是何必?”


    年輕人小聲道:“家中老父想去參軍,說是要報陳使相的大恩,要去參軍,如今遼東一戶隻許報一人,若我去了,他便去不了了!”


    “孝心可嘉,”梁紅玉讚道,“你是哪裏人?”


    “我生在鹹平,就是遼陽城北邊的地方,離通州不遠,”年輕人靦腆地抓了抓頭發,“那時候遼國還在呢,鹹州失守,爹爹帶著一家人逃難到此。當時家中爺爺尚在,遼國不給救濟,陳使相當時調用了軍糧,和我們同吃稀粥,才熬過去。”


    “阿爺當時入了軍中,還給使相獻了一張羊毛披風,使相隻用私印蓋了一下,以示收下了,”年輕人有些激動地比劃了一下,“那披風還在家裏供著呢。”


    梁紅玉很欣賞他的一腔熱誠,但還是拒絕了他。


    年輕人失落極了。


    而這時,糧食民夫都已經通過調動,她便站起身,要去親自盯著。


    遼東要取金國的事情,在這裏極得民心。


    這些年,遼東百姓最大的敵人就是金國,女真部族常常小股南下掠劫,遼東百姓深受其害,不得不結塢堡、設鄉軍,這些都是要耽誤大量農時的事情。


    梁紅玉就是靠著帶領鄉軍抗擊金軍而成名,以一女子之身成為常勝軍中唯一的女將。


    可惜這次築城,主力是嶽飛部。


    但,沒關係,等築城之後,宋金必然還有一戰。


    若是她能在滅金的途中立下大功,便能洗刷父兄的罪責,恢複梁家的榮譽。


    ……


    東京城,趙士程正在設宴。


    這是他為弟弟趙士梓準備的餞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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