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馬車上跳下來,扒拉後麵的人,擠進去,卻發現有個男人正跪在蘇錦繡麵前,哭得撕心裂肺。


    秦無雙一開始還以為是乞討,可是聽著周圍議論,她才明白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蘇錦繡的前夫。


    原來這人就是張振澤。秦無雙奇了,不是說留學生嘛,現在留學生這麽吃香,他在上海怎麽會混得這麽落魄?


    旁邊的大娘繪聲繪色解答她的疑惑,“他呀在外麵養了個交1際1花,聽說喜歡抽1大1煙,那玩意花錢如流水,這男人在大學當教授,一個月兩百多的大洋,還在外麵接私活,都滿足不了她。他很快就被掏空家底。聽說他連祖產都給賣了。”


    秦無雙聽著正入神,旁邊一位大叔插話,“哎喲,娶了這個麽敗家娘們,怎麽還不休了她?”


    “誰知道呢?估計是那女人有什麽獨門秘技,讓這男人舍不得她吧?”


    秦無雙看向蘇錦繡,想看她如何選擇。


    在她的印象裏蘇錦繡是舊氏女子,不僅僅是她的穿著打扮上,還因為她的思想。總是自我悲憫,看低自己。


    她擔心蘇錦繡會死守著三從四德,重新接受這個男人。那她就不會把鉛筆廠交給蘇錦繡。甚至會讓對方搬離她的小洋樓。如果一個女人連自己都不愛,那她大概也不會守信。秦無雙不放心將工廠交給這樣的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蘇錦繡不僅沒有接受他,反而掐腰大罵起來,“我呸!你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你登報離婚的時候,怎麽不提前告訴我?外麵小老婆養著,卻讓我在家為你侍奉雙親。這就是你幹的缺德事?還把罪全推到女人身上。明明是你染上煙1癮,把祖產都賣光了。你那新娶的老婆受不了你才跑了。”


    秦無雙愕然,蘇錦繡居然知道得這麽仔細,看來她沒少打聽對方。


    男人被她罵得狗血淋頭,當周圍人指指點點數落他時,他麵色漲得通紅,從地上爬起來,反指著蘇錦繡罵,“你不守婦道,在外麵勾三搭四。我早就想休你了?”


    蘇錦繡氣了個倒仰,她本來就不會吵架,剛剛也不過是在學吳媽。聽到她給自己身上潑髒水,臉都氣紅了。


    吳媽端著一盆水潑到他身上,掐腰大罵,“你個癟孫。你說誰勾三搭四呢?我們賣的是衣服和鉛筆。又不是窯1子,你自己心髒,看什麽都是髒的。澆一盆冷水,讓你好好洗洗,免得髒了我們廠的地盤。我呸!”


    周圍人被殃及池魚,身上都濺了水滴,卻沒人敢說她,太凶了。這老太婆可不好惹。


    秦無雙看著蘇錦繡,翹起嘴角,衝其他人揮了揮手,“都回去吧。”


    圍觀群眾很快散開。張振澤被冷水澆透,凍得直打哆嗦,等秦無雙看過來,他打他個噴嚏,一溜煙跑走了。


    第76章


    秦無雙說要去國外半年,還真就去了。


    半年來一趟,在上海待一個月,又走半年。


    直到1919年, 第一次世界大戰勝利。舉國歡慶。


    華國已經許久沒有打勝了,這是他們第一次作為戰勝國的身份出現,這怎能不揚眉吐氣。


    秦無雙出現在鳳凰街道,可以感受到全體百姓的興奮,他們幾乎是奔走相告,條幅一列列掛出來。學生們也一改之前的劍拔弩張,反倒笑臉迎人。


    這樣的情景比過年還熱鬧。


    “東家?東家!你回來了?”小華眼睛尖,看到東家拎著箱子出來,趕集迎上來。


    秦無雙看著自家門口掛著的橫幅,“為了慶祝祖國勝利,全體打八折”。


    她走進去,陳掌櫃迎上來就要交賬。


    小華巴巴從廚房端來了熱茶,“陳掌櫃,東家剛回來,您讓她歇歇再看賬本吧。”


    陳掌櫃笑笑,“是我太著急了。東家見諒。”


    秦無雙搖頭,“沒事兒。”


    蘇錦繡聽到秦無雙回來,立刻從車間過來,又是一陣噓寒問暖,追問她美國的事情。


    秦無雙便隨口說了幾樣小事,而後才問這半年來的進展。


    蘇錦繡滔滔不絕,“鉛筆賣得挺好的。自行車也是。服裝廠也不錯,尤其是賣到日本,特別火。”


    陳掌櫃在邊上給她報賬,哪怕不賣到現代,隻供應全國以及日本,服裝廠一年也能淨賺十萬大洋。這還算少的,自行車的利潤更高。


    報完賬後,吳媽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嘴裏一直說她瘦了。


    秦無雙有些好笑,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對他們來說,她是半年才出現,可對她來說,她隻隔了一天。再胖又能胖到哪裏去。


    她想了想,又問蘇錦繡,“你前夫有沒有糾纏你?”


    蘇錦繡搖頭,“沒有。他染了煙1癮,根本戒不掉,錢都被他花光了,大學也把他開除。”


    沒有哪個大學會聘用癮1君子。這人是把自己的前途給毀了。


    吳媽在邊上插話,“他後來又來了幾次。錦繡在廠裏忙活,我直接把人給罵跑了。可能是覺得丟臉,他就沒再來。我看十有八1九是死在路邊了。”


    癮1君子暴屍街頭真的不算稀奇。


    秦無雙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怕你又掉火坑呢。”


    蘇錦繡抿了抿唇,“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就很好。可以安安心心過我的小日子。不必再被他看不起。他是留學生,總是嫌棄我沒文化,我……”


    沒人喜歡被人看不起。蘇錦繡也不是受虐狂。秦無雙很理解她,“還好你夠堅定。以後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蘇錦繡也笑起來。


    吃完飯,秦無雙閑著無聊,就去租界看看。


    許是戰爭結束,秦無雙這次回來,很明顯發現租界內的外國人變多了。以前也有外國人,但是遠沒有這麽多。


    她進了店,蘇望亭看到她回來,臉上帶了幾分笑意,迎上前,“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店內生意怎麽樣?”秦無雙關顧四周,依舊是熟悉的店員。自打她開這家店,店員就一直沒換過,這在現代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這年代很常見。尤其她工資還給得那麽大方。


    蘇望亭拿出一份賬本遞給她,“最近生意特別好。自行車賣出不少。”


    秦無雙翻看幾頁,就將賬本放到一邊,然後問蘇望亭有什麽打算,要不要另起爐灶?


    蘇望亭還真有想過,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生意,或者說他做什麽生意才能得到這麽高的酬勞呢?要知道他每年光分成就有十萬大洋,這絕對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秦無雙見他沒有回答,於是就告訴他一件石破天驚的消息,“我這次回來隻待一個月,下次回來,可能要三年後了。”


    三年後就是1922年。


    蘇望亭愕然,隨即臉色煞白,“你是要結婚嗎?”


    秦無雙搖頭,“不是。我有事情要做,所以想將生意繼續交托給你。”


    蘇望亭一隻手死死捏著賬本一角,麵色慘白,他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隻低低點了頭,說了聲“好”。


    秦無雙看了眼外麵歡樂的氣氛,“走!我們去街上走走吧。我想請你幫個忙。”


    蘇望亭點頭,與她一起並肩而行。


    秦無雙輕咳一聲,“我想麻煩你,在這三年裏想個法子把金店開到港城。”


    蘇望亭疑惑,“為什麽?你要往港城發展?”


    秦無雙歎了口氣,“差不多吧。那邊的人也喜歡金飾。”


    蘇望亭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


    談完這件事,秦無雙請蘇望亭吃了頓飯,席間感謝他半年辛苦。


    蘇望亭舉杯,表示不必謝,“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秦無雙替他出了個主意,“你去港城幫我物色鋪子,不如也給自己開個廠,我覺得塑料製品不錯,美國那邊已經有塑料梳子,我覺得前景非常好。你可以試試。”


    蘇望亭已經很久沒有出國了,對國外的消息不怎麽靈通,聽到她的話,他打算先去了解,不過還是舉杯多謝她的好意。


    秦無雙笑道,“是我多謝你才對。如果沒有你看管生意,我可能得被這些事情牽絆住。”


    蘇望亭問她在國外的見聞,秦無雙信口胡謅的幾件小事,然後專心吃飯。


    吃完飯,秦無雙就回了鳳凰街。


    陳掌櫃正在招待幾位女客人,陳掌櫃看到她進來,立刻給她介紹,“東家,這幾位是北京過來的。”


    秦無雙看著麵前這幾位女同學,衝她們點點頭。


    為首的女同學笑道,“是我邀請她們來的上海。”


    她指了指自己的襯衫,“這衣服我是從南京路的蝴蝶夢買的。掌櫃說這衣服是您設計的,我向他問了您的住址,他就告訴我來這兒找您。我想請您幫忙設計一款衣服。”


    秦無雙一聽就懂了,“你們是想要獨一無二的學生服,是吧?沒問題。我幫你們設計。”


    女同學搖搖頭,“不是的。我們不是想設計學生服。我們是想設計女式旗袍。秦小姐,我看您說話有條有理,也是識字的女士,您設計這件女式襯衫也是想告訴我們,女人也可以擁有男人一樣的權利,我們憑什麽不能穿袍子呢?”


    另外幾位女同學在後麵,舉起拳頭用沉穩有力的聲音附和,“對!我們也要穿長袍。”


    “我們也要穿長袍!”


    她們這動作,這神態,絕對不是穿一件衣服這麽簡單。秦無雙心領神會,猜出她們的意圖,“你們是想男女平等的權利,是嗎?”


    女同學見她一句話就說到點子上,眼睛一亮,“對。所以我們想請您設計長袍,爭取屬於我們的權益。”


    秦無雙很少見過這麽熱忱的女孩子,心裏也多了幾分讚賞,一口答應,“沒問題。你們要多少件?”


    女同學將一張紙遞給她,笑道,“我們總共是16個人,都是不胖不瘦,身高的尺寸都寫在這紙上,您幫我們做吧。”


    秦無雙點頭答應,她提了自己的構想,“因為你們是想爭取穿長袍的權利,我的意思是剛開始設計,咱們不要太華麗。要以樸素為主。不要讓人往別的地方遐想。”


    女同學頷首,“聽您的。隻要是長袍就行。”


    秦無雙問她們什麽時候要。


    女同學有些著急,“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明天行嗎?”


    秦無雙微微一怔,咬了咬牙,“行,沒問題。我今天加個班,幫你們做好。”


    她看著這紙條上的數據,給她們量了三圍,這幾位女孩子家境都不錯,身高相差不多,大多數都是160,不胖不瘦的話,數據相差不多。寬鬆一點也好,這樣看不出曲線,爭取平權的時候,也更有利於她們。


    送走這些女學生,秦無雙叫來蘇錦繡,“今年繡樣做了多少件?”


    每半年回來,蘇錦繡都會將繡樣交給秦無雙,她幾乎脫口而出,“總共500多件。”


    繡活並不容易。有時候好幾個月才能繡出一幅作品。


    秦無雙點頭,她從自己的櫃子裏取出旗袍的樣式,讓蘇錦繡做成旗袍樣子,“這些都是精心繡出來的,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她還將蘇錦繡之前送過來的繡樣也翻出來。蘇錦繡從來沒見東家往外賣過。她一直以為東家是把繡樣賣到了國外。原來一直放在衣櫃。可是這麽久了,這些繡樣怎麽依舊光潔如新?


    秦無雙可不知道蘇錦繡所想,見她不回答,連連催促。


    蘇錦繡忙回神,點頭說好,“我讓工人馬上做袍子。”


    接下來幾日,秦無雙則是忙著女學生的進步袍子。


    她用的是細棉布,而且用的還是湛藍色,帶圓點。雖然沒有半點花色,甚至沒有半分女氣,但是一開始據理力爭的時候,就不能太過女性化,它的政治意義要多過它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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