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針這玩意兒好似越冷越翠綠,半點不懼寒冷,在這白茫茫的大地上極其奪人眼球。


    喬茗茗站在門口,看他修剪鬆針,剪完後把碧綠的鬆針插進花瓶中,放在書桌上。


    屋外白雪皚皚,隔著一扇窗戶的屋內卻有一束碧綠,好似讓整個房間都靈動起來。


    “你從哪裏搞來的?”喬茗茗好奇。


    寧渝鼻尖紅紅:“山腳。”


    是了,後山山腳處是有一棵鬆針樹。


    寧渝修剪完鬆針,又把剩下的鬆針葉子給剪下來,洗了又洗後放在籃子裏道:“這東西還能煮著喝,鬆針茶。”


    喬茗茗心說你可真有閑心。


    可寧渝的這些“閑事”,確實能給無聊的冬日生活帶來一些小趣味兒。


    看慣了蒼白的雪時,書桌上的一束翠綠鬆針異常養眼。


    喝慣春天的野茶時,那鬆針煮後的滋味兒也很是清新。


    他會趁著雪停之時上山下套子,等再一次雪停後又上山收套子。


    這時候他往往會帶一兩隻野兔回來,喬茗茗就會興奮地把野兔給剁成小塊,放辣椒炒,炒個香辣兔丁吃吃。


    通常這時候喬茗茗還會跑去找舅爺要一壺自家釀的米酒,亦或者是春末夏初時釀好的楊梅酒。


    她十一月中旬的時候就斷奶了,彰彰和她哥哥一樣都能接受羊奶,加上豐盛的輔食和首都寄來的奶粉,所以喬茗茗喝酒也沒啥。


    舅爺不僅做子彈有一手,釀酒更是厲害。


    夫妻倆把孩子放在房間裏,自己偷偷跑到火塘邊點起炭火小酌一杯,熱酒加上香辣無比的兔丁,把身體裏的寒冷都給驅散,那感覺美得不行!


    總這樣吃也容易上火,喬茗茗一上火脾氣就容易暴躁。


    寧渝又是涼茶又是鴨子湯,甚至還帶她去冰釣。那湖上刺骨的冷風,莫名對降喬茗茗的躁火有奇效。


    冬日也挺美好的。


    喝著鬆針茶的喬茗茗如是想到,就是不曉得小弟這會兒在幹啥呢,算算日子,他應該也動身回來了吧?


    首都。


    喬小弟坐在供銷社中,心裏直打鼓,但還是提著一口氣,和麵前這位供銷社主任討價還價(據理力爭)有關明年定金的事兒。


    今年這批貨的錢已經說好了,比喬茗茗和周隊長估算的都要高些,足有一千八百多。


    一是交通方麵的成本人家卓主任體諒了。


    二是這山柚油是農民兄弟們辛辛苦苦搞出來的,屬於比較少見的農產品,卓主任願意給個方便。


    加上首都的各個供銷社暫且都沒見到,所以他們供銷社就是獨一份,獨一份的東西總是有點兒吸引力的。


    三就是卓尋雁了。


    卓尋雁那是半點不把爹當爹啊,來首都前被喬茗茗臨時拉去培訓了一下商場話術,她正處於興致高昂的時期呢,擺出一副生意場上沒父女的模樣。


    要知道,卓尋雁和喬小弟是同樣的年紀,放在幾十年後兩人都還是高中學生,最是較真,也最是想讓長輩把他們當大人看的時候。


    這種歲數的小孩兒自尊心強,卓主任心說閨女兒來跟他談生意不就是過家家嗎,於是便抱著一股陪人家玩兒的敷衍心態,這真真惹急了卓尋雁,深覺得自家爹這是小看自己,於是坑起爹來絲毫不手軟。


    卓主任隻願意給一千六,而喬茗茗的底線也是一千六。


    但卓尋雁可不樂意,底線之所以是底線,就是說明誰來都能談一千六!


    這樣看,她有何用?


    卓尋雁擼起袖子,在家裏就和她爹據理力爭:“卓愛華同誌,我鄭重告訴你,這山柚油必須一千八,最少一千八!”


    說著,她掏出塊生薑來飛速一抹,立刻聲淚俱下:“我們村兒,從開春後就得去除草,為了節省農藥,農民兄弟們得早晨六點,六點拿著鋤頭上山,還要帶著飯,在山上吃飯!除上一天,傍晚六點才能收工!”


    卓尋雁邊說手指邊比出個“六”來,眼淚控製不住地啪嗒啪嗒掉,另一邊手捂住胸口,仿佛得了什麽大病。


    卓主任:“……”


    別以為他沒有聞到生薑味兒。


    還有啊,他閨女兒剛去幾個月,怎麽就一口一個“我們村”了?


    卓尋雁擦淚再擦淚,接著道:“除完草又要澆水,還得施肥。卓愛華同誌,你根本不曉得施肥有多辛苦。有肥料好說,肥料不夠還要用農家肥!”


    卓主任心說:你爹我也不是生來就是主任的,也在田裏撿食撿了十幾年,可比你這種半吊子懂得多。


    卓尋雁最後道:“到了收獲的時候,還要起早貪黑的去采油茶果,采完得曬,曬了得脫殼取油茶籽……”


    到這兒她哭得非常真,嗚咽說:“你閨女我之前采得快累死了,你竟然就給我一千六,竟然隻有一千六!”


    她狠狠控訴。


    卓主任:“……”


    不是啊,做生意沒你這麽來的。


    他是個特別能堅持底線的同誌,奈何他那被支出去的老娘提早回來了,見到孫女哭得眼淚嘩嘩流止都止不住,就雙手一叉腰開始罵兒子。


    “不給就不給唄,怎麽還欺負人啊。人家搞了大半年的東西,就靠著這個掙錢,滿心滿眼運到首都來,能讓人家失望嗎你。我告訴你卓愛華,你不能這麽給人家老鄉壓價!”


    卓主任:???


    他手一擺,幹脆不說話。


    這生意沒法談了,生意就是生意,真不應該摻和進閨女老娘來。


    賊啊,真賊,那村裏竟然派她閨女兒來,也不跟個主事兒的人,有個主事的人反而能好辦許多呢。


    卓主任又歎氣,也是他自己賤的慌。


    瞧瞧,人就是不能有私心,當初私心想見見閨女,想讓閨女好過點,如今……


    唉!


    他又算了算賬,考慮許久,最終鬆口把錢提到一千八。


    這批貨物錢的事兒解決完,接下來就該由喬小弟去解決明年定金的事兒。


    卓主任想看看效果,萬一賣得不好他不定都有可能,但喬茗茗不是很想放過他。


    最重要的是想讓小弟通過他,多認識幾家其他供銷社的主任,總不能就指望著卓主任對吧。


    不過這事兒還早著,起碼得瞧瞧山柚油在首都賣得好不好再說。


    喬小弟從早晨八點談到中午十二點,談得口幹舌燥,終於拿下百分之三十的定金。


    隨後,又起身笑笑說:“卓主任這是我們公社的電話,您往後有事兒可以直接聯係我們。”


    卓主任臉上也笑嗬嗬,心裏想著和你們做生意累得慌,早知道的話他一定是會重新謹慎考慮的。


    處理完首都的事兒,喬小弟就準備回綿山了。


    此時喬家已經在新家生活了三四天,徹底適應了新家的生活。


    於喬家的人口來說,新家即使比老房子大好多,住起來還是有點擁擠的。


    不過即使這樣,喬母也沒把隔壁喬茗茗的小房間收拾出來讓家裏人住進去。


    家裏的很多事是說不清的,特別是他們這種多子女人家,就應該從根子上把關係掰扯開來。


    家裏再擠都不能住到隔壁房間去,等往後住著住著小妹回來了,你說兩邊的孩子心裏都有沒有疙瘩?


    小妹那心大的估計是沒有,但你不能因為人家小妹心大就委屈人家是不是?


    喬母實在是被幾年前二兒媳頂工作的事兒嚇到了,從那時候起她就忽然意識到孩子們都成家了,有太多的關係啊情感啊摻雜進來,自己老兩口對於一些事已經有心無力了。


    喬母心裏有時候真挺難受的,有時候甚至想著要是都住出去就好了。逢年過節回來吃頓飯,看看他們老兩口,這生活多自在。


    喬小弟臨走前,喬母收拾了一堆的東西:“你給我老老實實背去,這兩袋奶粉記得千萬放好。小妹那死丫頭真是的,彰彰才幾個月啊就敢斷奶。哎,斷就斷吧,可憐我彰彰了,當年衡衡是這樣,彰彰又這樣,這當娘的都不曉得心疼娃。”


    喬小弟聽不下去:“彰彰養得挺好,二姐可心疼她了,每天雞蛋喂著肉泥吃著,那小孩鬼精鬼精的,才不喝奶呢。”


    喬母踢他:“你懂個屁,娘身上的奶才是最好的。”


    喬小弟不說話了,他永遠是爭不過他媽的,看看左右,一把將大侄子手上的凍梨搶來,然後躲回房間。


    “奶,奶奶!小叔欺負人!”


    馬上十一歲的喬榮軍對小叔的這種行為表示譴責,叨叨個不停,等他媽回來時屁股挨了一巴掌才停下。


    第二天一大早,喬小弟又背著大包袱離開首都。


    這次離開首都,心中沒有惶恐不安,隻有欣喜和期待。


    這次任務圓滿完成,可不得欣喜嗎!


    又是長時間的火車,兩天後,兩人終於到達屏北縣。


    此時的喬茗茗已經把小弟拋腦後去了,正在樂此不彼地試著家裏的電燈。


    好幾天過去,每次打開電燈時她都幸福感滿滿。


    冬日的天黑得早,喬茗茗每到傍晚時就把電燈打開,屋裏頓時燈火通明。


    “來來來,開課了!”燈一裝,她就有興致抓著衡衡學認字。


    寧渝收拾著飯碗,臉上含著笑。


    衡衡一聽這話就想跑:“我不學了,我隻想聽故事。”


    喬茗茗皺眉:“你不學等你牙齒掉了怎麽和我們交流呢?”


    衡衡:“大家都掉,大家都醜,這樣我就不怕。”


    彰彰聽著咯咯笑:“醜醜醜!”


    喬茗茗:……


    孩子越大越不好糊弄怎麽辦?


    不學就不學吧,喬茗茗心說要是可以的話她最想教的是外語。


    再過十幾年,等到衡衡上學的時候外語可重要了,那時候是出國潮,如果可以的話出國走走,看看其他地方的風土人情也不錯。


    但是吧,就是不曉得這小孩會不會嘴大的說出去。


    喬茗茗沉思片刻,扔了教鞭,去廚房找寧渝。


    屋外是厚厚的積雪,但房子的屋簷在今年夏天的時候被寧渝加寬了,又用石板鋪出一條到達廚房的道路來,所以從屋簷底下的小道上可以直達廚房了,此時會方便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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