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心髒劇烈一跳,一個飛身,抓住那人衣角,隨即用力拉扯,倒是把人拽到懷中了,隻是下墜的速度屬實驚人,耳邊風聲呼嘯,他大喝一聲“劍來!”,一道白光閃過,他腰間的鳳翎劍自動開鞘,玉衡踩在劍身上,好容易才穩住身形。


    隻是玉衡常年閉修,禦劍訣實在拿捏不好,他抱著人左衝右撞,最後摔進了崖下叢林。


    饒是玉衡修行多年,雖不得突破,卻也算是半隻腳踏進神門之人,躺在地上,也眼前發黑。


    等他回神,耳邊不再嗡響,才覺得胸口悶極,透不過氣,想著肯定是那不能下山的奇怪毛病,可一睜眼,看到壓在他身上結實的男人,眼皮狠狠跳了兩下,忙把懷裏昏死過去的人推開。


    玉衡猛的咳了兩聲,胸口竟然暢快了。


    原來是被壓的。


    玉衡緩緩起身,左右走了數十步,胸口都沒異常,他心髒砰砰直跳,眼睛發亮,他這怪病……莫非好了?


    玉衡抗起昏迷不醒的作死鬼,想回去先同禍鬥報喜,走出兩步,那笑直接僵在臉上。


    若真是病,不可能忽然便好了的。


    可若說此次下山,同往日有何不同,就隻有……身邊沒有禍鬥。


    早先,玉衡剛得這怪病之時,曾求父親遍求良藥,禍鬥日日同他說,外頭並沒什麽好,遍地畜生,妖獸橫行,還不安穩。不歸山山水都好,一輩子在此處,是外頭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


    久而久之,藥沒尋到,話也聽的多了,想法也就淡了。


    玉衡心頭隱約浮出一個想法:禍鬥不想他出山。


    可為什麽呢?


    他不明白。


    玉衡在山下躊躇片刻,最後,扛著肩膀上的人,走出了不歸山。


    玉衡一路往西行,翻過兩座山頭,覺得扛著人不大習慣,換了把人背在肩上,又走出數裏四下無人的山路。


    深山野嶺,自然不可能有人,可一路上,玉衡後脊發冷,好似從他剛踏出不歸山的佛罡,不出百米,便被什麽死死盯住。


    玉衡從山間踏上荒村小路,走出幾步,仍是如此,才忍不住回身,冷冷笑道:“各位皆是鬼煞,一路尾隨,可是餘怨已了,想我幫你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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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可能就完結了。


    玉衡一定會開心快樂。


    第231章 番外之玉衡下山記(下)完


    玉衡一開口,身後幹淨了。


    他把背上的人提了提,踏上大路。


    初次下山,到處都覺得新奇,山不同,水不同,人更是不同。


    半個時辰,玉衡走到不歸山下的一座小城,灰石磚牆,紅漆城門,左右都是提著刀的看守,玉衡隨著人流走進去。


    城中街道並不寬敞,道邊是各種鋪子,還有擺攤的商販,葫蘆串子,甜糕點心,擠滿了人,十分熱鬧。


    玉衡左瞧右看,看個新奇,數步前有個書畫攤子,木頭架的破棚,幾塊灰布擋風,玉衡走過去,駐足掃過幾眼,上頭掛著七八副山水圖,畫工之潦草,不敵不歸山上五歲的學童。


    書販:“公子,看畫?”


    玉衡如實道:“看不上。”


    “……”


    “那是買書?”


    玉衡低頭,這才見腳下一道破布,上頭擺了幾本不入流的舊書野史。


    玉衡興致缺缺,正要轉身,眼神忽的落在一處。


    書販道:“您是看上哪本?”


    他背著人,不好蹲下去,指著被掩住大半麵,隻露出開頭二字的那本,疑惑道:“這是什麽?”


    書販見來了生意,把壓在底下的抽出來,嘻嘻笑道:“您說這本?”


    前頭二字是他名諱,待玉衡看清後頭那幾個字,當即如同踩了釘子,猛然往後退了一步。


    光天化日,《玉衡神君豔情史》幾個大字就這樣明晃晃擺著,他動作太大,已有人看過來,瞧瞧那書,又瞧瞧他,“嘶”了一聲,滿臉什麽都懂,快步走了。


    “等……”


    我不是!


    玉衡麵色通紅,好似全身的血都湧到頭上去了,他張開嘴,話都說不出,轉身要跑,被人拽住了。


    販子熱情道:“這位公子,您真有眼光,這可是最新的野話本,才剛送來,您就到了,定是早就等著了。”


    我沒有!


    “這樣,咱們也有規矩,新話本子前十冊免費贈送,但您看完了,要回來同咱們說說哪處不好,我們改……”


    玉衡背著人,又被死死拽住,大街上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豔情二字大剌剌的擺著,玉衡隻能一把將書塞進懷中,快速道:“好好好……”


    書販剛一撒手,人就消失了。


    玉衡從未跑的如此快過,他溜進一家客棧,麵上還在發熱,喘了幾下,才道:“來一間房。”


    他雖從未下山,但不歸山子弟眾多,也知道些常識,獨自外出,不至於鬧出笑話。


    懷中那書,如同揣著塊烙鐵,燙手焦灼。


    小二迎上來,見來人容貌俊美,風姿絕頂,白色長袍上又有不歸山的青龍紋,當即堆笑,畢恭畢敬的將人往上房引。


    房在二樓,床鋪幹淨,四下整潔,小二問:“您還滿意?”


    玉衡:“很好。”


    小二看向玉衡身後,問:“可用請個大夫?”


    玉衡:“不必了。”


    背上這人,並無大礙,在不歸山下時,他就仔細查看過。


    “您請。”


    小二在身後將門關上,玉衡走到榻邊,先將背上昏迷不醒的人放下,又將懷中那書,猛的扔到桌上。


    兩塊大石頭放下,玉衡這才得以喘息。


    榻上之人雙目緊閉,麵色慘白,玉衡在他臉上拍了兩下,又探探他的鼻息,確定無事,這才放心。


    玉衡摸上眉心,心道:“今日之事十分古怪,明日等他醒了,定要問個清楚。隻是……他乍然不見蹤影,不知禍鬥他們是否心急。”


    天色漸暗,昏時風起,玉衡起身關窗,冷風灌了一嘴塵沙,他呸呸兩聲,縮頭回來,最後一點夜歸的心思都斷了。


    床上被人占著,玉衡點起油燈,坐在桌前。


    麵前擺著那本野史冊子,約兩指厚,玉衡皺眉翻了兩頁,蠅頭小字,看的眼昏,當時他有此一問,隻是好奇為何這書麵上有他名字,看過之後,才知這書寫的是神界廉貞宮那位坤澤神官。


    玉衡對這個神官知之不甚,史書之上,對於這個曾短暫推翻乾元治世的坤主,也僅有寥寥數字,敗者不配為人銘記。


    對於這位神官,民間傳聞倒是不少,一位乾元堆裏的坤澤,有什麽能比這個更好編排,比如這書,十分荒誕,多是意淫。


    玉衡心道:“若真如這書上編撰,以一抵三,哪個能受得了,不死也殘。”


    ……


    隔日,燈油熬幹,朝陽初起,玉衡仙君眼圈發青,死死攥著最後一頁,咬牙切齒。


    他是看了個什麽!


    善人不得好死,惡人得道升天!


    玉衡氣的頭頂生煙,重重拍了一把桌子,桌腿嘎吱叫了一聲,慘兮兮得險些栽地。


    這聲著實不小,如同炮筒炸在房中,床上那位遽然驚醒,他睜開眼,模糊看到一抹白色,如同長安初雪,清寂幽然,他伸出手,不知想留住什麽,那人卻拽開房門,並不回頭,走了。


    玉衡衝回昨日破棚。


    時辰尚早,書販剛掛好壁畫,回頭,便見昨日那位矜貴俊極的公子站在攤前。


    “公子,回來了?”


    玉衡深吸口氣,纖長的睫毛劇烈顫動,將那本書背麵朝上,重重甩在攤前,道:“此書,一文不值。”


    聞言,販子道:“怎麽說?”


    玉衡道:“書中坤族慘絕人寰,已悖常理。”


    販道:“那公子可是有所不知了,如今坤族有改良後的抑情凡,食之同常人無異,且數百年前新坤主開朝,坤澤一族新貴層出,是至如今,才漸與常人無異,可早些時候,確實如此,並非是我胡言亂語,萬坤記中也有記載。”


    玉衡又道:“雖是野記,卻也當真有這神官,你們如此編纂,壞人聲名,可是不妥?”


    販道:“有何不妥,此神已隕,無道觀香火,無人供奉,又無神眷,就算寫了,又能如何?”


    玉衡道:“三無神官,便該如此了?”


    “那倒不是,所有神官都有野史,隻不過沒有如此敢寫。”


    書販從袖中掏出另外一本,上頭幾個大字《神文殿豔情史》。


    玉衡一把將那書拍了個底朝天。


    “你這書,洋洋灑灑幾十萬字,末了,他這一死,惡人仍在,豈非違背善惡有報的天道?”


    書販笑道:“公子說話過於高深,我是不懂,但九荒殿未荒是實。總不能為了一本雜書野記詛咒在位上神吧。”


    玉衡一時無言。


    販道:“看公子如此氣急,您是覺得這書應該如何寫?”


    應該如何?


    玉衡正要開口,身後忽有人叫他名字。


    “玉衡!”


    玉衡回身,街巷深處,站著一個十分高大的黑衣男人,麵容憔悴,滿身風塵,仿佛走過萬水千山,一雙眼睛,卻如同夜間煙火,明亮,炙熱,好似欣喜若狂。


    正死死的盯住他。


    “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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