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想過,在漫長的千年歲月裏,失去神智的硯青會怎樣渾噩的度過。


    現在看來,哪怕失去了意識,這人的神魂也依舊盤桓在雪原之上,極力挽救著每個過往人們的生命。


    聽聞硯青二字,餘下眾人無不嘩然。


    廣息某種劃過一絲驚訝,望著議事殿首座之上的三個身影,突然意識到,曾在明燭的手劄中展露出來的屬於上古時代的驚鴻一瞥,上古時代最為閃耀的三顆星,被他們稱作“上古三聖”的人,真正的同時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所有人複蘇時代的人都有種見證曆史的震撼感。


    硯青落座後就朝身後虞嶺南打了個招呼:“嶺南,小樓,你們都還在,真好。”


    他像個社交恐怖分子似的衝曾經上古時代的老友們一個個打了個招呼,任平生也沒阻止,直接進入了正題。


    “昨晚,我感覺到各地的種子都在發燙。”


    眾人表情一肅,齊刷刷地說起了正事。


    廣息神色微深,沉聲道:“昨夜,約三百神降傀儡降臨在定州皇城,最高修為大約是夢仙遊,最少也有望海潮元嬰境,皇城凡人眾多,若非種子及時燃燒,隻怕有無數凡人要遭災。”


    廣息慶幸問道:“敢問前輩,那既是神樹的種子,為何能夠燃起如此壯觀的火焰?”


    任平生沒說因為神樹是她用心頭血養大的,那些種子被注入過她的力量,自然擁有火焰的能力。


    她未答,可一開口,就又給眾人扔下一個大雷。


    “前些日子,我在裂天山上同真仙交手了。”任平生淡聲道,“這段時日,隻怕天外天會有大動作,各地須得加強防範。”


    眾人隱約想起前段時日似乎是曾經有一刻,天地為之色變。


    原來是明燭同真仙交手了。


    等等——


    眾人大駭:“您同真仙交手了?!結果如何?”


    任平生輕聲道:“隻是趁其不備,暗算了他一把,並不能起決定性作用。”


    眾人不免又有些失望。


    “還有,七日後便是小不周山會。”


    眾人不知她為何突然提及小不周山會,紛紛看向她,很快便又被扔了第二個驚天大雷。


    “我欲在小不周山會令神樹認主,補全殘缺,令天道真正歸位。”


    任平生環視一周,微笑道:“聽聞小不周山會是你們欲爭奪帝星之位以挽回傾頹之勢的舉措。”


    “那這帝星由我來當,各位……有異議嗎?”


    第188章 他要成神


    眾人麵麵相覷, 心道我們哪敢有異議。


    在這位沒出現之前,他們都做好了在小不周山會鬥個你死我活的準備,可現在一朝局勢陡轉, 紫微垣的帝星一說在一項一項的應驗,幾乎盡數應驗在了明燭的身上。


    在場各個都是修為不凡的當世大能,獨掌一方勢力多年,乃是真真切切的一方豪強。


    若這帝星是旁人,是這複蘇時代之中任意某位道成歸, 他們心裏多少都會有些不服, 興許又是一番爭鬥。


    也唯有帝星是明燭,能讓所有人心悅誠服。


    眾人紛紛表達誠意,誠懇道:“明燭前輩為帝星, 我等心服口服。”


    任平生輕笑了下,迅速適應了自己帝星的身份,正色道:“令殘缺天道重新歸位不是件易事, 尚不知結果如何, 但可以肯定的是, 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你們昨日用的種子,皆由我一手控製, 但若我身陷囹圄難以抽身時,也無力同時控製所有的種子。”


    任平生手指抵在額間,停頓片刻,左手掐了個訣。


    一股近乎狂躁的熱浪在議事殿中升起, 滾燙的浪潮朝著眾人的麵部直撲而來,卻又在快要燎到眾人發絲之時誒硬生生遏製住。


    這法訣似乎很是費力, 眾人間明燭微微皺眉, 仿佛有些不適, 沉默稍許才道:“若有一日,我無力控製這些種子,他們的控製權會直接轉交到你們手中。”


    拿到種子的控製權,眾人沒有半點興奮,反而心頭愈發沉重。


    就連強大如明燭都沒有十足的把握,那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我隻有一言。”任平生垂眸片刻,冷聲道,“諸位,做好隨時開戰的準備。”


    眾人心頭一肅,硬聲道:“明白。”


    離開數月,近來人間變化繁多,五州三域諸多事宜隻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所有人都隻挑了重點,一番討論下來,也已經臨近深夜。


    臨了要散時,廣息卻突然出聲,問了個問題。


    “明燭前輩。”廣息突然道,“進來,天外天的人在大荒大肆搜捕一人,名為殷夜白,您可知曉此人是誰?”


    任平生沉默半晌,輕輕頷首。


    廣息了然,又問道:“那我們是否要……”


    任平生頓了下,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某種劃過了數道幽光,最終定格在一個複雜的眼神上。


    “找。”


    她抬眸,眼底一片幽深冷光,如一夜霜秋曳地。


    “不要大肆宣揚,盯緊天外天的動向,私下去找。”


    眾人聞言,具是一怔。


    而後反應過來,這殷夜白,興許與明燭前輩頗有些關聯。


    他們未曾聽聞過殷夜白這個名字,不過這也正常,上古時代能者千萬,姓名能夠得以流傳下來的又有幾個,大多數都隱藏在曆史的洪流中,不見真容。


    複蘇時代的眾人隻當是天外天搜尋的這個名為殷夜白的人同明燭前輩有某種關聯,天外天或許是想借此來拿捏明燭前輩。


    這般陰詭手段,在交鋒之中並不少見,眾人自己都不知做過多少次,便也沒當回事。


    可人潮散後,原上古時代如玄暝、展眉幾人都留在議事殿中。


    玄暝劍眉冷冷挑起,意有所指道:“殷夜白……還活著?”


    他冷笑一聲:“當年明燭渡劫失敗後,流言傳得沸沸揚揚,明燭已死,和光與夜白皆不知去向,後來又聽聞和光獻祭,五聖已去其三。


    再後來,硯青帶人上了裂天山,霜天曉也失蹤,五聖皆去。我同展眉、嶺南躲進斬仙府中進入到虛空中遊蕩……誰能想到,一朝千年,你們五人……卻有四人還活著。”


    明燭渡劫的失敗來得詭異,那時便有人暗中揣測過是否內部出了問題。


    可兵荒馬亂之下,所有人都在刀劍搏命,誰也沒有精力細想。


    玄暝嗤笑一聲:“這是叫人……不知該說什麽。”


    展眉靜立在殿門便,清冷月光灑在她身上,一片慘白,她側首回望,望向任平生,問道:“天外天為什麽要抓夜白?”


    任平生捏了捏眉心,緩聲道:“他……帶走了真仙的心髒,現在不知所蹤。”


    “心髒?”展眉深深擰眉,思索道,“真仙已經強大到剝離心髒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嗎?”


    任平生搖頭:“不,若非裂天山巔有素光塵的陣法和硯青的意識鎮守他無法進入,他定會盡早取回心髒。我嫩感覺到,失去心髒,他這一千年修為晉升的速度變慢了許多。”


    “可夜白帶走那顆心髒做什麽……”


    任平生卻沉默了下來。


    她這段時間所有的經曆都放到了阿喬的意識之中。


    阿喬的記憶和意識太過混雜,夾雜著混沌迷蒙的真仙的神識,混雜著阿喬自己千年來蹣跚孤寂的困苦,還有他吞食過裂天山上的人們的靈魂後頗為繁雜的記憶。


    這一切悉數交匯在一起,讓任平生哪怕神魂在強大,也需要將這纏成一團亂麻的線團細細分開。


    數月的抽絲剝繭,她終於將屬於真仙的神識留下的印記整理出來。


    這確實是個非常強大的人,僅看實力,對於大荒的人們而言,將他稱之為仙,確實不為過。


    而她也終於在這次之後,開始認識了真靈界這個和他們為敵了千年時間的世界,是個怎樣的存在。


    寰宇上下,三千世界,有強有弱,彼此之間由界域相隔。


    如大荒,若沒有這千年的災禍,在三千世界之中不過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世界。而在這浩如煙海的三千世界之中,自然也就有相對強大的,那些強大的世界,宛如星海之中更加璀璨的星子。


    所謂飛升,無非是較弱的世界之中,有人的實力超出了界域的承受極限,她不得不破空而去,去往更加強大的世界。


    而那麽剛好,真靈界是距離界域最近的那一個


    大荒長久未曾出現過飛升者,於是世人總有種誤解,便是足以破空飛升這般強大的人,在上界比比皆是。


    實則不然。


    實力能夠強大到僅憑破開一個界域去往了另外一個世界,無論在寰宇之中哪個世界,都已經是佼佼者。


    真仙深藏的神識,也終於解開了任平生的另一個困惑。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千年前,剛發現大荒被人為的封印起來,被人為地掠奪靈氣時,她單純地以為真仙隻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修煉。


    可當她真正觸碰到那個傳說中玄之又玄的“仙”的境界之時,她才意識到,真相或許遠沒有自己想象得那般簡單。


    以真仙的境界,已經不再需要純粹的靈氣的堆積,以他對真靈界的掌控程度,純粹的靈氣積累與他而言並無意義。


    而這幾個月她沉浸在真仙的這一縷神識之中,她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真仙已經停留在“仙”境界太久了。


    他已經不再滿足當一名“仙人”。


    他要成神。


    成為九天之上的至高者。


    無數的記憶在任平生腦海之中交匯。


    有真仙神識中不可一世的狂傲,有殷夜白在夜色之中第一次向她展露妖身時的忐忑和不安,有她和素光塵的初見以及最後一麵。


    最終定格在了她設計出斬仙府時,素光塵看到設計圖,聽到她的思路後,複雜卻又了然的通透眼神。


    任平生緩步而出,站在殿外沐浴著月光。


    這裏有著正常的日升月落,四季更替,所有的生命都可以在這裏自由生長,繁衍生息。


    除了沒有形成獨立的界域,它已經同一個真實世界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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