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來你都被紮成刺蝟了。”


    太子殿下雙手拽著韁繩,正巧把蘭時圈在懷裏。


    他忍不住一再收緊,直到蘭時主動縮著手臂配合他,他才稍微收斂了些。


    在戰事上,蘭時能得一句神機妙算,看太子殿下如此氣定神閑,立馬想通了前因後果,她興奮地晃太子殿下手臂,“突厥九處駐地,可是全都拿下來了?”


    若非如此,北境大軍可沒法子直驅突厥王城來。


    突厥地域廣闊,其中能聚居百姓的地方卻不多。


    烏蘇河,像是一道分水嶺,烏蘇河以南,氣候適宜百姓安居樂業,烏蘇河以北,天氣惡劣到生存不易。


    北境軍奪回了大涼國土,將突厥軍趕回了烏蘇河岸。


    烏蘇河以北的突厥人,沒有明確的州府,隻有九處駐地並一座王城。


    突厥休養生息,九處駐地,兵力不算弱。


    北境軍能打到這個份上,實屬不易。


    “是殿下在其中發揮了作用吧?”蘭時此時看向太子殿下的目光堪稱溫柔。


    太子殿下不答反問:“若是今日沒有援兵,你便要豁出性命保兄長嗎?”


    蘭時理虧,隻能追根究底,“所以殿下做了什麽?”


    越來越靠近突厥王宮,四周也照得越發亮堂起來。


    太子殿下的麵容更加清晰,他兩頰微微凹陷,下巴上的胡茬也漸長,隻有這一身重甲,光亮如新,可見這一路也並未吃過什麽苦。


    彼時陛下點頭允準了太子殿下的北境犒軍之請。


    太子殿下心裏名為蘭時的那一簇蘭草連片瘋長。


    他可等不及三司與樞密使劃定軍需軍餉,留了人盯著,自己輕車簡從馬上趕往了北境。


    日夜兼程,八百裏加急都跑死了兩匹。


    抵達燕州城時,才匆匆將自己拾掇了一番。


    宮中繡娘新趕製出來的天青色冬衣,外罩墨狐裘。


    頭上是匆匆帶出來的玉冠,與這一身冬衣還算相稱。


    太子殿下窺鏡自視,才發現自己這星夜兼程,原以為無礙,還是熬得自己風塵仆仆,不如在京城時俊逸。


    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見蘭時更要緊。


    一切都是悄悄進行的,直到在軍營門口被攔住。


    趕往北境這一路,太子殿下都記得分外清晰,走蘭時走過的這條路,他肖想了兩世。


    太子殿下還記得他進軍營的那天,是個難得晴朗無風的好天氣,他連看攔著他不許進的士兵都順眼了許多。


    一想到是蘭時打頭收複了燕州,此處亦算蘭時治下,也並不怪罪這小士兵的冒犯,他從腰帶上解下佩玉,遞給那士兵,和善道:“此物,你呈給北境軍先鋒薑十四,她自會明白。”


    那士兵並不接那佩玉,揮了揮手道:“那你走吧,先鋒官不在營中,你進不去的。”


    不在?


    太子殿下臉上的笑容頓了一頓,即刻消失在臉上。


    他板起臉來再次看向那守衛,那守衛被這一瞬間的變臉駭住,他結結巴巴地再次說道:“我沒騙你,她、她真的不在。”


    太子殿下拿出了從前薑家大哥送的令牌,“孤要進軍營,這塊牌子夠資格嗎?”


    這是薑元帥的通行令,軍中都識得,守衛忙不迭地放他進去,他給太子殿下指道:“帥帳在軍營正中,簾子上掛著黑色厚氈,貴人慢行。”


    太子殿下一行,在帥帳門口遇上了候在門口的和尚。


    和尚瞧見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冷臉沒有絲毫和緩,朝著和尚問道:“蘭時呢?”


    和尚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誑語,若貧僧所料不差,小薑施主應當是去探突厥王城去了。”


    什麽?!


    太子殿下麵色一沉,和尚隻覺得他在那一瞬間滿麵黑氣,戾氣叢生。


    但下一瞬,太子殿下便自己平靜下來,收攏了自己全部的情緒,重歸麵無表情。


    他抬手便掀簾進入軍帳中。


    帳內隻有薑元帥與五郎二人,二人似有爭執,皆麵色不善。


    太子殿下此時顧不上別的,徑直走到薑帥麵前,問道:“不知薑元帥何時下令渡河攻城?”


    薑元帥一掌拍在沙盤的木欄上,怎麽太子殿下也來說這個?


    這念頭太強烈了,連給太子殿下行禮都忘了。


    五郎在一旁咳了一聲,“參見太子殿下,臣腿腳不便,還請太子殿下見諒。”


    薑元帥這才反應過來,對啊,太子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他此前可並未收到任何詔書與信件點明太子殿下要到訪。


    北境戰事未歇,陛下兔死狗烹也不會在這一時才對。


    太子殿下心上壓著大事,說起話來速度極快,“薑五哥是蘭時的兄長,自然也是執玉的兄長,無需多禮。”


    說完他立馬轉向薑元帥,重複道:“元帥何時派兵突厥?”


    薑元帥下意識回道:“沒有陛下禦令,不得擅動。”


    太子殿下躬身求道:“那執玉懇請元帥出兵突厥,救蘭時性命!”


    太子殿下提到蘭時,麵上的沉靜再難維持,隻恨不得即刻出兵突厥,將蘭時帶回燕州城來。


    薑元帥連忙將太子殿下扶起,“殿下這是何意?”


    五郎眼底閃過疑惑,適時開口,“不瞞殿下,蘭時此時的確在前往突厥的路上,她請命前往突厥探城。”


    果然如此!


    太子殿下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恐怕探城是假,襲城是真,她可能是要先斬後奏偷襲突厥王城,逼迫北境軍出兵突厥呢。”


    太子殿下再拜,再次懇求道:“請元帥出兵,一切自有執玉承擔。”


    “太子殿下是說,蘭時不是獨往,她是領兵去的?要攪亂突厥王城,拿下孤城,等北境援軍?”


    五郎第一時間理解了太子殿下之意,緩緩將自己理解的那層意思說出來。


    “是。”她從京城走得那樣決絕,如今探城必定不會隻探城。


    薑元帥也開始思索這事的可行之處,他摩挲著下巴,問道:“可若真如殿下所說,那她調動了多少兵馬呢?”


    “一千人。”五郎說得斬釘截鐵。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我也還在咳嗽,逐漸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大家都要好好保護自己鴨!


    可千萬不要生病!


    第81章 真心


    我來與她共擔!


    薑元帥自己在心裏盤算了一番, 怒極反笑,撫掌氣道:“好哇, 好個智計頻出的先鋒官。”


    薑元帥覺著自己平日裏可能是太心善了, 心中痛惜五郎斷腿,十二十三不及弱冠便要獨當一麵,還憐愛小妹自幼與家人分離, 在重重宮牆內謹小慎微。


    這一腔如兄如父的溫情, 被這幾個小混賬全給糟蹋了。


    治軍謹慎到近乎嚴苛的薑元帥,隻在弟弟妹妹身上有些許柔性, 他們卻踏著這心意膽大妄為,先斬後奏!


    薑元帥攤開十二著人繪回來的突厥地形兵力圖。


    頃刻便將沙盤上的銅人擺滿了地圖。


    薑元帥手上麻利,卻嘴硬道:“等這事了了, 我一定將你們四個一並降職,軍法處置!”


    五郎仔細推敲著薑元帥才擺上的北境軍進攻兵力排布,皺著眉頭搭話,“那便怪我吧,我做軍師,失察至此, 該罰!”


    薑元帥一記眼刀, “當然該罰!誰也跑不了!”


    太複雜的陣法太子殿下一時之間難以看破,但如今眼前這個,一目了然。


    如今敵我兵力懸殊,出兵必勝,薑元帥不過是看京中無明令,才一直按住不發。


    如今情切, 可顧不上了。


    太子殿下點在離突厥王城最近的那一處駐軍上, 不容置疑道:“孤來領兵, 攻此處。”


    “不行!”薑元帥與五郎異口同聲。


    薑元帥是顧慮到,大涼儲君不容有失,陛下餘下的皇子都不如眼前這個成器,也沒有與皇後母子一場的情分。


    若太子殿下有閃失,那繼位者必定容不下北境軍,也容不下手握這柄重器的衛國公府。


    而五郎,他隻是想到自己小妹一顆心都係在眼前這人身上,若這人有不測,小妹堅毅,不會尋死。


    可想必此生再難見蘭時有笑顏了。


    薑元帥與五郎對視一眼,五郎幅度極輕地點了下頭,繼而忍著不耐對太子殿下說:“若是蘭時在此,她不會讓你涉險,我們作為兄長,自當替她保全你。”


    不是身為臣子,自當為天家盡忠,而是你是蘭時心上人,所以不容有失。


    太子殿下聽懂了,心口又甜又澀。半甜半苦的李子吃進嘴裏,是沒什麽滋味的,若是往常,他聽了這話的確是會很沒氣概的欣喜若狂。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


    他的手並沒有移開,五郎驅著輪椅上前,亦不退讓。


    一身青碧衣衫的五郎,不由得讓太子殿下想起了八月十五月圓夜,他擁住的滿身桂花香氣的北境雛鷹。


    那時的蘭時,亦是一身綠衣,隻不過那時,她如雀一般,被拘在簷下,行止不由心。


    那個有小女兒心思,會裁月光的鷹,如今羽翼豐滿,已經衝破了自己的桎梏,天地任遨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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