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隻可惜朕不會騎射,這枚價值連城的玉扳指戴在朕手上,實乃是暴斂天物了,愛卿還是收回去吧。”


    魏無晏說完,見攝政王還握著她的手腕不言不語,她悄悄瞥向神色不明的男子,心想莫非是因攝政王幽禁了她數日,搞得朝內人心惶惶,所以攝政王才特意討好自己,好繼續維係君臣二人和睦的佳話。


    看來她隻好先收下攝政王的玉扳指,回頭讓蕊伈在上麵打個紅纓,當作玉佩隨身佩戴起來,好讓朝中百官瞧瞧她與攝政王情深意厚的君臣之誼。


    “既然愛卿如此堅持,那朕便收下了...隻可惜朕兩袖空空,沒有什麽能回送給愛卿。”


    魏無晏一麵說著客套話,一麵不動聲色從攝政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指尖悄然溜走的柔軟讓人意猶未盡,陶臨淵抬眸看向一臉惋惜的小皇帝,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


    “微臣覺得陛下身上的雙魚佩倒是挺別致。”


    魏無晏垂眸看向她腰間懸掛的和田玉雙魚佩,精致的劍眉微微攏起。


    “愛卿目光如炬,隻是這枚玉佩是朕的一位故友相贈...若是賞賜給愛卿,恐會削減了誠意。”


    陶臨淵淡淡應了一聲,又道:“既然如此,陛下不妨以茶代禮,賞賜給微臣。”


    魏無晏見攝政王指向桌上那盞廬山雲霧,不由眉心一跳。


    好個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居然把當朝君王當作小宮娥來使喚,此事放在任何有骨氣的皇帝身上,都要將手邊熱茶潑在奸臣的俊臉上。


    陶臨淵無意折辱魏無晏,隻是見小皇帝口中雖然道著惋惜,可小臉神色淡淡,略顯誠意不足,於是他隨口一言,無非是想看看油嘴滑舌的少年又會找出什麽理由推辭。


    沒想到小皇帝扯了扯袖擺,施施然拾起茶盞,主動探身遞到他唇邊。


    陶臨淵微微眯起眸子,探究的目光越過杯沿,順著執盞的纖細皓腕,最終落在少年粉嫩的粉頸上。


    魏無晏托舉著茶盞,平靜等待著攝政王開口品味踐踏皇權的滋味。


    可是攝政王卻緊抿薄唇,劍眉下那對幽深不見底的漆眸直勾勾盯著自己,男子魅惑又清高的俊顏著實讓人吃不消。


    魏無晏突然覺得垂拱殿裏的地暖燒得有些太旺了,熱得她口幹舌燥,恨不得將手中茶水一飲而盡。


    正當手臂有些泛酸時,攝政王終於垂下頭,薄唇抵在杯沿。


    魏無晏鬆了口氣,慢慢傾斜杯沿,身子也不由自主緩緩沉進男子臂彎中。


    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二人挨得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感到男子熾熱的鼻息傾灑在她頸側。


    環繞在男子陌生又霸道的氣息中,魏無晏感到有些不適,隻想盡快讓攝政王喝完茶水。


    可在朝堂上一向雷厲風行,殺伐決斷的攝政王,飲起茶水來卻好似老太太吃硬餅——慢慢吞吞。


    如此一來,魏無晏手上的動作不由急促了一些,杯口溢出的茶水順著男子唇角流淌下來...


    她下意識伸出手指將男子下顎上滑動的水珠拭去。


    恰在此時,詹公公邁進門檻,瞧見眼見的一幕,頓時驚訝得目瞪口呆。


    隻見小皇帝站在攝政王身畔,纖纖玉指勾著攝政王的下巴,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若是將另一手的茶盞化成紅酸木鳥籠子,真是像極了街巷間調戲小娘子的紈絝子弟。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上了年紀老眼昏花了,素來心狠手辣的“小嬌娘”遭受到如此奇恥大辱,清冷的俊臉上不見怒色,那深邃的鳳眸裏,居然還漾著淡淡的笑意。


    第15章 遣散宮娥


    瞧見詹公公進來,魏無晏將手中茶盞放下,掩唇輕咳一聲道:


    “愛卿若是無其他事,朕就先回去午歇了。”


    陶臨淵接過宮人奉上的絲帕,一邊擦拭唇角殘留的水漬,一邊雲淡風輕道:


    “此次入京的幾位藩王會留下來參加春蒐,陛下若是在春蒐上不會騎射,又怎能威震到遠方手握重兵的幾位藩王。”


    魏無晏心想:這種恐嚇人的差事,自然是攝政王做起來更事半功倍啊!


    她微微一笑,語氣誠懇:“朕自幼身子孱弱,從未上過武夫子的騎射課,就算當下拔苗助長恐怕也是來不及了。至於今年的春蒐,自當由愛卿擔起重任,在幾位遠道而來的藩王麵前射石飲羽,好讓他們知曉,陶卿的雄才武略當世無雙。”


    魏無晏說完後,險些被自己一日千裏的馬屁本事感動到了。


    她這席話,不僅將春蒐之事名正言順交付給攝政王,還潤物細無聲地稱讚了其高超的騎射技藝,實乃是一石二鳥。


    果然,她見攝政王滿意的點點頭,淡淡道:“陛下若是不喜歡內侍省送去的宮人,便將她們遣散回去...”


    魏無晏歡喜的笑臉還未綻放全,又聽攝政王不急不緩補充道:


    “不過...既然陛下身體孱弱,就更應撿起騎射的技藝,方才微臣喝了陛下親手奉上的香茶,理應有所回報,待過上幾日天氣回暖,微臣會親自教習陛下騎射。”


    魏無晏聞言如遭五雷轟頂,她看向鳳眸含笑的男子,一時語咽。


    想不到區區一杯香茶,不僅給他換來了價值連城的紫玉扳指,還激起蛟龍大人的師道之心。


    也不知文鴛在這盞廬山雲霧裏下了什麽迷魂藥,倘若她能再堅持一會,扭動婀娜腰身服侍攝政王喝下,沒準兒文鴛這會兒已然達成心中所願。


    見小皇帝高興得說不出話,陶臨淵轉頭對詹公公叮囑道:“陛下困乏了,你先送陛下回寢殿休息。”


    詹公公得了命,將渾渾噩噩的魏無晏領出殿外。


    被廊下冷風一吹,魏無晏終於醒過神來,無奈蛟龍大人尊口已開,她隻好寬慰自己,攝政王興許隻是一時興起。


    畢竟當下攝政王要處理的棘手事可真是不少。


    聽說前段時日雍州地龍翻身,震塌了不少屋舍,使得無數流民在冰天雪地裏無蔽身之所。


    南帝魏潯則趁機散布謠言,說雍州乃是大魏始皇當年起兵之地,之所會突然地龍翻滾,全是因陶臨淵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惡行惹怒大魏始皇神靈震怒,才會降下地動山搖,警醒世人。


    對於魏潯的說辭,魏無晏並未往心裏去,若是魏家老祖宗真的天上有知,為何不大顯神通降下一道驚雷,劈死垂拱殿裏鳩占鵲巢的攝政王,而是偏偏要通過無辜的百姓來警示世人。


    回到福寧殿,魏無晏遠遠便瞧見在殿外跪成一片的宮娥。


    要說這群容貌姣好的宮娥,內心多多少少有著與文鴛相似的想法。故而在平日裏,她們從未用心侍奉過小皇帝,生怕與小皇帝走得近了,等到日後攝政王清算的時候將她們一同殉葬。


    可今日在偏殿裏,就因範女官頂撞了小皇帝幾句,攝政王居然下令將範女官活生生打死在殿外。


    想到她們平日裏對小皇帝的輕慢,這些小宮娥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彼此都沒有商量,便齊齊跪在殿外等待小皇帝懲戒。


    魏無晏神色自若,淡淡道:“朕剛剛已同詹公公說過了,你們收拾好東西,一會隨詹公公離開福寧殿...”


    幾個膽子小的宮娥聽到小皇帝這麽說,還以為自己要被送去慎刑司,嚇得當場就哭了出來,其餘人也是麵無血色,強忍著打顫的身子。


    魏無晏一臉茫然,心想隻半個多月的功夫,這些小宮娥竟對她產生了如此難以割舍的感情?


    待魏無晏從抽抽嗒嗒的小宮娥口中了解實情,她不禁啞然失笑。


    她故意板起臉,肅然道:


    “方才你們在垂拱殿裏也都瞧見了,攝政王雖然懲治了範女官,但在私下裏也斥責朕對你們太過驕縱。依著攝政王的意思,是要將你們送去慎刑司重新管教,可朕念你們年紀尚小,一個個身嬌又體弱,便向攝政王求了情,決議將你們遣散回內侍省。”


    得知自己不用去慎刑司受罰,跪在地上的小宮娥們喜出望外,忙不迭叩首感謝皇帝的恩情。


    詹公公看向麵容清麗的小皇帝膽敢明晃晃往攝政王身上潑髒水,心裏吃了一驚。


    他不由想起方才在垂拱殿裏撞見的畫麵,攝政王看向小皇帝的眼神,倒像是對著什麽寵愛的小貓小狗一般。


    自從後宮之人知曉小皇帝被攝政王幽禁後,都懸懸而望小皇帝暴斃的消息傳出來。


    隻有詹公公心中清楚,在小皇帝被幽禁期間,禦膳房變著花樣做的江南菜肴和內侍省源源送來銀霜炭就沒斷過福寧殿。


    而這些吃穿用度,都是攝政王親口下令給小皇帝送去的。


    誰能想到這對本該不共戴天的君臣居然相處得其樂融融,還真是老鼠吃貓——奇事一樁啊!


    出乎魏無晏意料,到送走這些小宮娥的時候,居然有一人不願意離去。


    文鴛虔誠叩首,剛剛哭過的雙眼還腫得厲害,沙啞的嗓子也不似原來那般柔聲切切,卻透出了幾分真誠。


    “奴婢想要繼續留在福寧殿服侍皇上,還請陛下成全。”


    魏無晏劍眉微挑,淡淡道:“你若想留在福寧殿,便要先去慎刑司領過刑罰。”


    文鴛麵色平靜,毫不遲疑道:“奴婢願意,陛下今日救下奴婢的賤命,奴婢無以為報,隻想一心一意好好侍奉陛下。”


    魏無晏想了想,這個名叫文鴛的小宮娥今日也是將皇後得罪透了。吳家枝繁葉茂,在皇城裏不乏人脈,想要讓一個小宮娥無聲無息死在後宮之中,簡直是易如反掌。


    想到如此,魏無晏對身旁的蕊伈道:“罷了,你給她安排一些殿外雜務,不得入內殿當差。”


    聽到小皇帝不讓她入內殿侍奉,文鴛眉眼難掩失落,不過一想到她能留在福寧殿報恩,於是心懷感激再次叩首,跟隨蕊伈退出殿外。


    魏無晏終於處理掉身邊的隱患,不由心情大好,準備挑揀幾本正在民間流行的話本子鬆緩緊繃多日的心神。


    她走到黃花梨書架前,隨手抽出小福子從宮外帶回來的書冊,卻在不經意間扯掉夾在兩本書冊之間的畫軸。


    畫軸掉在綿軟的波斯毛毯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可魏無晏的目光卻隨著地毯上散開的畫軸驟然一縮。


    畫中內容十分簡單,隻有一座鬱鬱青山,山間的平坦之地,被作畫之人精細勾描出聲勢浩大的千軍萬馬操練場景。


    若是攝政王在場,定能猜到這幅畫就是當初長興王獻給明德皇帝的賀壽禮。


    沒準兒攝政王還能從畫中獨樹一幟的風格和行雲流水的筆墨姿態猜測出作畫之人。


    魏無晏彎身撿起畫軸,快步走至鏤空青銅鎦金熏籠一旁,手提銅杆挑起籠蓋,毫不遲疑將畫軸扔入熏籠。


    畫紙一經沾上火紅的銀霜炭,便吐出數道火舌,在籠中劈啪作響。


    魏無晏麵無表情,目不轉睛盯著熏籠裏愈燒愈旺的畫軸,一雙冷漠的大眼睛映出上躥下跳的簇簇火苗。


    耳畔,不知不覺響起那個人的誓言。


    “此二山名為鳳凰山,山外以北三十裏便到了金國邊境,兩山之間有一座古鎮,名叫鳳凰鎮,川西軍的主力便駐紮在此,故而此鎮治安太平,你逃出皇宮後便來鳳凰鎮尋我。”


    “清晏,等你到了鳳凰鎮,我會為你安排新的身份,你從此便能正大光明活在這世上。”


    “這塊雙魚玉佩曾是我母親的嫁妝,母親讓我交給未來的妻子。清晏,等到了那日...你願意嫁我為妻嗎?我雲燁一生一世,隻盼與你白首不相離...”


    作者有話說:


    我會繼續努力噠!


    下章該給攝政王灌點醋了~


    第16章 夢中蛟龍


    魏無晏閉上酸澀的雙眼,自嘲一笑。


    其實,當年雲燁在長興王府的境況與她並沒有什麽區別。


    雲燁的生母早逝,雖然他早早被長興王立為嫡子,但長興王與續弦的所生的小兒子隻比雲燁小了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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