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昔日故人


    陶臨淵這段時日都住在貢院, 未曾剃須,棱角分明的下顎上冒出了點點青茬。


    紮在女子細嫩如脂的肌膚上, 帶來難以言喻的刺痛感, 魏無晏想要仰麵閃躲,卻被對方的手掌牢牢扣住後腦勺,隻得任其廝磨。


    待男子終於鬆開了她的唇, 魏無晏鼻尖都沁出了一層薄汗,她紅著臉小聲道:“愛卿一路風塵, 先用膳吧。”


    男子含糊不清的聲音傳來:“微臣這不正用著, 勞煩陛下鬆開手,好讓微臣吃得飽一些。”


    魏無晏雙頰霞光更盛, 手指緊緊攥緊衣襟口,說什麽都不讓男子繼續用她來果腹。


    待逗弄夠了懷中嬌人, 陶臨淵意猶未盡鬆開了小皇帝。


    君臣二人耳鬢廝磨半晌,桌上的菜肴都涼了, 魏無晏想要喚寶笙送來新的菜肴,卻被攝政王擺手阻止了。


    “不必了,微臣一會還要去垂拱殿麵見幾位大臣。”


    陶臨淵解釋完後,就著小皇帝剩下的飯菜吃了起來。


    魏無晏單手托腮, 看著吃香斯文的攝政王, 心想男子明明都這麽餓了,吃起飯來還是這般優雅從容,倒是和剛剛如狼似虎, 大快朵頤的模樣判若兩人。


    用過膳後, 陶臨淵似是不經意提到:


    “陛下前幾日在早朝上提出鼓勵女子外出營生, 減免女戶農稅的提議不錯, 微臣已讓戶部去擬定政策法規, 過幾日送來給皇上過目。”


    魏無晏執茶的手微微一頓,她沉默片刻,道:


    “朕那日在早朝上隨口胡說的,攝政王怎麽還讓戶部當真了,愛卿還是與竹侍郎商議後再做定奪。”


    陶臨淵用花茶淨過口,伸手攬過小皇帝,二人躺在美人榻上,十指交叉,發絲相纏,看向窗外的銀杏樹。


    寒露將至,原本嫩綠的扇形葉子上鑲嵌了一層月牙金邊,在日光下閃爍著點點金芒,讓人感受不到蕭瑟頹敗,反倒有一種新舊交替的希望。


    陶臨淵摩挲著小皇帝軟弱無骨的玉指,淡淡道:


    “微臣知道竹侍郎曾於陛下私下相談。竹成文生於書香世家,他的祖父乃是西北金城書院山長,此人曾替微臣的父親鳴不平,後被小人參奏給先帝,先帝得知後大為惱怒,以不敬之罪查抄竹家,削除竹家世代子弟參加科考的資格,竹山長在牢獄中自縊。此事讓竹成文心中耿耿於懷,性格也頗為憤世嫉俗了些,微臣已訓斥過竹侍郎,陛下莫要同他計較。”


    魏無晏聽到攝政王這席話,略有所思地點點頭。


    難怪她總覺得竹侍郎處處看她不順眼,原來是她的父皇曾經害死了竹侍郎的祖父,還險些斬斷竹家一族的科考路。


    倘若竹侍郎沒遇到攝政王,想必竹家的百年基業從此就落寞了。


    所以竹侍郎才會對攝政王忠心耿耿,並對她染指朝政一事反應如此激烈。


    見小皇帝呆楞著不說話,陶臨淵還以為她並不滿意自己隻是訓斥了竹成文,於是哄慰道:


    “陛下若還覺得生氣,微臣讓竹侍郎前來福寧殿給陛下負荊請罪,隻是竹侍郎的身子骨弱了些,陛下記得讓鄭校尉少抽他幾鞭子。”


    魏無晏回過神來,她眨了眨眼,趴在男子胸口上莞爾一笑:


    “俗話說得好:在其位謀其政,各為其主,各謀其政。竹侍郎效忠於攝政王,為愛卿謀政,自然會對朕心生警惕。朕覺得竹侍郎並未做錯,愛卿無需懲罰於他。”


    陶臨淵盯著小皇帝忽閃忽閃的眸子,女子的桃花眸生得極為好看,美得就像是把天上的繁星都關在了裏麵,流淌著細碎星光,讓人一不留神就被吸了進去。


    他突然想起竹成文曾形容小皇帝為禍國妖姬之色,勸他莫要沉溺其中。


    禍國的危言他從未放在心上,隻是妖姬的美色過於招搖,甚至讓他有種抓在手裏都不踏實的感覺。


    陶臨淵忍不住緊緊攬住小皇帝的細腰,聲音低沉:


    “微臣不願讓陛下受到委屈。”


    魏無晏盯著呼吸之間的男子,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她勾唇笑了笑,輕輕吻在男子挺拔的鼻梁上,宛如蜻蜓點水。


    “朕相信愛卿。”


    陶臨淵反手扣住小皇帝的纖頸,加深了這個吻...


    ———


    如火如荼的會試終於落下帷幕,泱泱萬餘名考生,最終通過會試的貢士隻有一百餘人,可謂是百裏挑一的英才。


    這百餘名貢士將會進入殿試,由攝政王親出題考核,在殿試結束後分為三甲,一甲賜進士及第,二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而一甲中的前三名,就是就是狀元,榜眼和探花。


    魏無晏這幾日在垂拱殿看畫本子時,總是能聽到山水屏風對麵的幾位內閣大臣們頻頻提到薑煜這個名字。


    就連一向吝嗇於稱讚他人的竹侍郎,同樣對這位新貢士讚不絕口。


    “薑煜在治理運河一題中提出‘以堤束水,以水攻沙,蓄清刷黃’的想法真是妙極,工部正好缺少一位踏實本分的新人,我聽說薑煜以前在青州的時候還曾幫著當地水部疏通河道,想來實踐經驗豐富...”


    “哎...你們工部黃土朝天的太累人,薑煜模樣儀表堂堂,自然更適合在京中任職,我看他提出與金夏兩國互市貿易的主意不錯,不如來市舶司...”


    “嘖...我不認同,戶部如今也很缺人啊,薑煜這小子在《九章算術》上天分極高...”


    竹成文打斷眾位大臣的話:“殿試還未開始,最終的狀元之位不定花落誰家,你們現在爭搶也是無用,不過無論薑煜有沒有奪魁,我都會在中書省給他留著職位...”


    魏無晏聽得多了,不禁對此人充滿了好奇。


    而且,她總覺得薑煜這個名字聽起來莫名的耳熟,好似在記憶深處,她曾與這個人有過一麵之緣。


    在與攝政王共用晚膳的時候,魏無晏忍不住問起陶臨淵:


    “這位薑煜真的很聰嗎?”


    陶臨淵一邊給小皇帝剔除紫蘇魚刺,一邊淡淡道:“他是此次會試中的會元,四個科目的考卷都答得都不錯。”


    能得攝政王的親口讚賞,看來此人的確是個百年難遇的人才。


    “明日就是殿試,朕可以去看看嗎?”


    陶臨淵挑了挑劍眉,語氣玩味,調侃道:“陛下是想去看看殿試,還是想去看看薑煜?”


    “都想看,不過朕更好奇殿試會是什麽樣子,想想那麽多貢士聚集在文禮殿齊刷刷答題,場麵一定很壯觀。還有,朕聽說殿試中得了頭名的武狀元還要和薛錳過招。”


    見小皇帝眨巴著好奇的大眼,陶臨淵勾唇淺笑。


    “陛下既然好奇,明日不妨隨微臣一起前去。”


    翌日,魏無晏換上內侍省送來的新龍袍,這件新龍袍在肩胛和腰身的位置裏填充了絲棉,穿在身量纖纖的魏無晏身上不顯臃腫,反倒彰顯出她偉岸挺拔的身姿。


    最後,千麵鬼手又為她用黛粉深邃了五官,魏無晏對鏡自攬,瞧見銅鏡中映出麵如冠玉,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忍不住對一旁伺候的宮娥問道:


    “嬋娟,你覺得朕和攝政王,誰更俊美一些?”


    初來福寧殿的小宮娥瞧見小皇帝展顏一笑,少年容貌昳麗,眸若郎星,微微上挑的眉梢跌宕風流,瞧得人心神蕩漾,麵上一紅。


    “依微臣所見,自然是陛下容色傾城。”


    魏無晏轉身瞧見倚在雕花殿門旁鳳眸含笑的攝政王,發現自己比美不成反倒被正主聽到了,大感羞赧,臉上的紅暈倒是比一旁的小宮娥更紅豔。


    “愛卿怎麽來了?”


    陶臨的大步朝翩翩“少年朗”走去,牽過魏無晏的手道:“微臣來接陛下去文禮殿。”


    君臣二人一同乘坐鑾駕,很快就抵達文禮殿。


    殿中百餘名參加殿試的貢生瞧見攜手入殿的君臣二人,不由覺得眼前一亮。


    俊美無儔的攝政王他們早在貢院裏見過,當時眾位考生覺得攝政王氣質深沉,容貌出眾,乃是人中龍鳳,想到自己他日高中後,能夠在這樣的梟雄手下興建江山,大施拳腳,一展宏圖,頓覺熱血沸騰。


    可今日瞧見攝政王身旁的小皇帝,他們這才驚訝地的發現當初被百官趕鴨子上架的大魏皇帝,居然如此俊美出塵。


    隻見昂首步入殿內的小皇帝一身明黃色金絲刺繡龍袍,身姿挺拔如鬆,眉眼如畫,舉止優雅,麵對百官見禮,小皇帝淡淡頷首,麵色從容,周身流露出皇家雍容貴氣。


    少年與一旁豐神俊朗,氣質內斂的攝政王相比,居然不落下乘,甚至是各有千秋。


    魏無晏坐在龍椅上,看向殿下烏泱泱的一群貢士,微微一笑道:


    “朕雖然還未親政,但還是想親眼瞧一瞧大魏百裏挑一的人才,故而隨攝政王前來一觀。今日的殿試是你們鯉魚躍龍門的最後一躍,朕預祝你們取得好成績。”


    “吾等感念皇恩浩蕩。”殿中備考的貢士們齊聲回答。


    待計時鬆香點燃時,貢士們紛紛落座,展開桌案上的開卷,研墨提筆答題。


    魏無晏端坐在高殿上,將貢士們展開考卷後神態各異的表情瞧得清楚。


    大魏與金國議和後,逐步開始與邊境鄰國互市貿易。


    與此同時,駐紮在漠北的麒麟軍開始漸漸往豫州轉移兵馬,顯然是準備越過江河對叛軍動手了。


    因此,備考的貢生都猜測殿試中的考題十有八九會與邊境互市貿易或興建水師有關,所以在相關內容上備足了功課。


    可沒想到展開考卷一看,卻是要求考生們提出三則“與民同利”的政策。


    說實話,魏無晏前幾日看到這個考題,同樣是感到不解。不過攝政王對她解釋道:


    “多數學子寒窗苦讀數十載,隻會雕文織采,看似辭藻華麗,其實腦袋空空,連最基礎的民生問題都答不出來,讓這種人當官,往往隻會隨波逐流,難以腳踏實地為百姓改善民生。”


    果然如攝政王所料,此次殿試上的考題雖然簡單,卻讓殿中的貢生們不知如何下筆。


    不過在眾多抓耳撓腮的貢士,亦不乏有一些真才實學之人,定睛看過考題後,思索片刻就開始提筆答題。


    在這些人中,有一位筆墨酣暢的男子尤為引人注目。


    男子臨窗而坐,一身羽藍色蜀繡錦袍沐浴在陽光下,如碧波閃動著瀲灩流光,劍眉星眸,挺鼻薄唇,纖長睫毛在眼瞼下投射出一道弧形陰影,神色專注,氣質清雋。


    男子五官深邃卻不張揚,多一分則過於硬朗,少一分則顯陰柔,當真是一副無可挑剔的絕色俊容。


    魏無晏的目光不由在男子身上多停留了一會,猜想此人應就是讓幾位尚書爭得頭破血流,險些大打出手的曠世奇才——薑煜。


    果然是一表人才。


    魏無晏正要收回目光,不經意瞧見男子握筆的姿勢有些怪異,小拇指向外扭曲,不自然地僵直著。


    魏無晏清瞳微顫,口中喃喃道:“原來是他....”


    一段陳年舊事悄然浮現出她的腦海。


    尤記得那年的夏日格外炎熱,居住在漓錦殿的虞美人因位份不夠,分不上內侍省供給的碎冰降暑。


    虞美人心中燥熱,連帶著看年幼的魏無晏亦不順眼,言語間極盡刻薄,動輒還會上手打罵。


    魏無晏為了躲避性情陰晴不定的母親,故而離開漓錦殿,獨自一人坐在禦花園的涼亭內描繪花草打發時間。


    “你這幅畫中畫真是有趣,乍一看是山水花草,再仔細看,又能從近景的楊柳和遠景的山水中瞧見一個女子流淚的麵龐。有趣!有趣!”


    聽到少年清朗的聲音,魏無晏抬起頭,瞧見一個年歲和她相仿的少年正站在身後,仔細端詳著她的畫作。


    少年一身華服,眸若點漆,五官精致,笑起來時唇角還有淺淺的梨渦。


    “隻可惜這水秀山明之中,卻有一個啜泣的美人,實在是大煞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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