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馬二娘抿了抿唇。


    她想到那馬老大明明知道小春是她的女兒,還是讓她進了那個房間,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恨色。


    馬二娘低聲道:“先帶去北望鎮,在那裏挑選一次,後麵再送去縣裏。”


    雲檸:“挑選什麽?那個馬隊的人到底要那些女孩兒做什麽?“


    馬二娘:“我不知道他們是要做什麽,隻知道他們每次都會在北望鎮停一晚上,第二天才會帶著一挑選出來的女孩去縣裏。”


    雲檸:“我知道了。”


    她道:“既然你知道的這麽清楚,那肯定知道怎麽讓我和小春換回來。”


    她淡聲道:“我同意了。”


    馬二娘怔愣了一下,連忙把之前雲檸給她的那一大袋子銅錢拿了出來。


    雲檸沒接,隻是道:“我要怎麽做?”


    *****


    月上中天,星子閃爍。


    柴房裏,馬二娘係好麻繩,猶豫了下,突然將一把短匕塞到雲檸的袖子裏,對在柴火垛上躺著的她道:“姑娘,你對我馬二娘有恩,你如果信我的話,到了北望鎮那邊的時候,就找機會跑了吧。”


    她低聲道:“那群馬隊的人會在北望鎮西邊的坡子上停一晚,到時候,他們會把所有的女孩都趕進林子,守著出口,然後第二天的時候再進林子找人,活著的就是挑選好的,死了的……”


    馬二娘打了個哆嗦,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死了的就把屍體找出來,裝進袋子裏帶走。”


    雲檸眯了眯眼,總覺得那些人的行為就像是在進行一個古怪的獻祭儀式。


    馬二娘說完,看了不遠處的秦溯一眼,嘴唇動了動。


    雲檸:“等會兒過來的人不會看到他。”


    聞言,秦溯嗤笑了一聲,身影突然就淡了,最後徹底消失在了原地。


    這時,馬二娘聽到了外麵的院門被人敲了兩聲,知道是馬隊的人過來了,就和雲檸使了個眼色,出去了。


    雲檸閉上眼睛,裝暈。


    柴房裏靜悄悄的,雲檸沒忍住喊了秦溯一聲:“教習?”


    她等了一會兒,秦溯卻一直沒有回她。


    窗外,馬二娘正在和來的人說著什麽,雲檸咽了口口水,沒忍住又喊了一聲:“秦溯。”


    這次,柴房裏有人嗤笑了一聲。


    雲檸鬆了一口氣,莫名地就放心了下來。


    這時,柴房的門被人推開,馬二娘和門口的人說了句:“就裏麵那個。”


    雲檸聽見有人抽了一口氣。


    “你從哪兒找的這麽個美人?”


    他似乎有些不舍,便對馬二娘道:“你再去找一個吧,這個就算了,等會兒我把人帶走,老大看到了肯定高興。”


    聞言,馬二娘有些惱:“村子裏的女孩這兩年都被你們弄走完了,這深更半夜的你讓我上哪兒再去給你找一個?”


    “就她換我的小春,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事情鬧大,到時候錯過了時辰,上麵怪罪下來,大家一起死。”


    男人似乎也被她說的後果嚇到了,咽了口口水,勉強壓下了色心。


    他不爽道:“行吧行吧,不換就不換,說那麽多幹什麽。”


    說著,他上前一步,正要將柴火垛上躺著的雲檸抱起來,突然被馬二娘擋了一下。


    “我來。”


    隨著她這句話落下,原本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冷下來的柴房又恢複了之前的溫度。


    男人雖然有些不滿,但是這時候也不好和她撕破臉,就沒說什麽。


    馬二娘小心地將雲檸背了起來,和男人一起出了柴房。


    ********


    雲檸被馬二娘背著,大概走了有半個時辰,就感覺自己被她輕輕放了下來。


    片刻後,小春的哭聲響了起來。


    她似乎不想走,嘴裏哭喊著什麽,這時,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小春應該是被馬二娘扇懵了,哭聲猛地一停。


    又過了一會兒,門“吱呀”響了一聲,關上了。


    等她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間裏又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走到了雲檸邊上,輕輕碰了碰她手腕上的麻繩。


    雲檸睜開眼,發現是一個和小春一樣年紀的小姑娘。


    她身上穿的衣服灰撲撲的,頭上梳著個粗粗的麻花辮,上麵還沾了幾根枯草。


    見雲檸睜開眼,小姑娘好奇地看著她,問道:“你就是小春說的那個住在她們家裏的雲姐姐嗎?”


    雲檸愣了一下:“你是小花?”


    小姑娘高興道:“你知道我?是小春跟你說的嗎?”


    雲檸點點頭。


    她看了眼四周,見房間裏除了她和小花,還有七八個小姑娘,就問她們:“你們都是嶺頭村的?”


    其他小姑娘沒小花膽子大,沒敢過來,隻輕輕點了點頭。


    小花一點都不怕生:“邊上還有一屋呢,她們是隔壁寧橋村的,我聽馬隊的人說,這次一共有三十幾個。”


    小花一邊說著一邊幫雲檸解手腕上的麻繩:“你手上怎麽捆著麻繩啊,是不想去縣裏嗎?縣裏可好了,你為什麽不想去啊。”


    她對縣裏的生活似乎很期待:“我聽說那兒天天都能吃肉,還有新衣服穿,早上的時候還能用桂花油抹頭。”


    這時,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突然打斷她道:“縣上要是真有這麽好,那為什麽小春的娘還要把她領走,不讓她去縣上享福?”


    剛才馬二娘把小春帶走的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了小姑娘的心裏,在她心中撒下了懷疑的種子。


    和小花不一樣的是,這個叫英子的小姑娘是被她的賭鬼老爹賣給馬隊的。


    那個混蛋當著自己的麵,和馬隊的領頭說以後不用每年送錢回來,隻要這一次把錢給夠,以後自己是生是死就和他沒關係了。


    那個馬隊的領頭見他這麽說居然也沒拒絕,真的拿出二兩銀子將英子買了下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英子才開始懷疑那群馬隊的人說的去縣裏享福的真實性。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越想越害怕。


    馬隊的人是從三年前的時候開始來村子裏要人的,這之後的三年,每年春天,秋天,馬隊都會過來將村子裏的女孩帶走,然後第二年的時候再把那些女孩在縣裏做工賺的錢送回村子。


    可是三年來,那些離開的女孩一個都沒有回來過。


    英子想安慰自己說那是因為縣上忙,那些女孩走不開,可是某個想法卻在心裏悄悄生根發芽。


    該有多忙,三年來竟是一次都沒回來過。


    到底是沒時間回來還是……


    沒法回來?


    英子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的不行,從來到這個房間就沒閉眼過。


    在小春被她娘帶走後,那個可怕的念頭再次在英子腦海裏浮現,而且越來越清晰。


    縣上,並不像那些馬隊的人說的那樣好!


    小花聽英子這麽說,有心想和她辯解兩句:“小春她娘就她一個女兒,明年就要給她相看人家了,肯定不願意她這時候去縣上啊。”


    英子:“從那群馬隊的人第一次來村裏,這都三年了吧,之前那些去縣上的早就過了相看的年齡,怎麽一直都沒見她們回來?”


    小花卡了一下:“這、這是因為……”


    英子繼續逼問:“而且,帶走小春就帶走小春,為什麽還要再送一個人過來,去縣上這麽好的事,肯定會有人上趕著去,為什麽不等後麵再去幾個村子找人,要專門在我們村子找個人替小春?”


    聽到這兒,雲檸簡直想給這個邏輯縝密心思細膩的小姑娘鼓鼓掌。


    她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居然能看的這麽清楚,並沒有被馬隊的人畫的大餅騙到。


    小花被英子追問的說不出話,訥訥半晌,竟有些惱了,就生氣地對她道:“既然你認為去縣裏一點都不好,那為什麽還要過來,你直接走不就是了。”


    英子:“你以為是我自己想來的?”


    她想到自己被那個賭鬼二兩銀子就賣了,眼中閃過一抹恨意:“我要是能走,早走了。”


    “還用得著你說?”


    小花這下可忍不了了。


    她衝到門口,一把拉開門,扭頭大聲對英子道:“那你就走啊,又沒人攔你,門都給你開了,你走,現在就走。”


    這時,突然有道高大的黑影逼近,一腳將門口的小花踹了回去:“滾回去。”


    他粗聲粗氣地罵了一句,直接拉上了門,還在上麵上了一把生鏽的粗鎖。


    落鎖的聲音響起,房間裏的小姑娘們全都懵了。


    而小花冷不丁被那個男人踹了一腳,整個人都嚇傻了,一直等雲檸焦急地問了她好幾聲,她似乎才反應過來,肚子那兒猛地傳來劇烈的疼痛,原本稚嫩紅潤的臉瞬間就白了。


    她疼的好半天都哭不出聲,隻捂著肚子,一直張著嘴無聲的哭嚎,青白的臉上浸滿了冷汗,唇色白得透明。


    雲檸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她的衣服,發現底下被踹到的地方已經一片烏黑,肚子腫的很高。


    她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隻覺得渾身的氣血都沸騰了起來,胸口像是堵著一團火,燒的她滿心滿眼的怒,恨不得當場就發泄出來。


    屋裏的小姑娘們擔心地湊了過來。


    都是一個村子的,有幾個平時和小花玩的最好,現在見她躺在地上,露在外麵的肚子一片烏青,臉色白一陣青一陣,呼吸都微弱了很多,眼睛瞬間就紅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哭了出來,再然後,屋裏哭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淒淒艾艾地連成了一片。


    這時,外麵的門突然被人踹了一腳,男人的斥罵聲響起:“大晚上的哭喪啊,都給老子閉嘴,再敢哭就進去收拾你們。”


    小姑娘們被他嚇住了,頓時捂住了嘴,哭聲小了很多,隻有細細碎碎的嗚咽聲從她們指縫中泄出。


    雲檸攥緊了手指,眼睛中燒著一團火。


    她恨不得現在就踹開門把自己的怒火朝那群垃圾發泄出來。


    但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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