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愫歎氣,總忍不住自怨自艾的去想這個問題。


    中午吃完飯,她出了趟門,打車去市區的商圈給周麗春買包, 櫃姐問她付款方式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最後用自己銀行卡裏好不容易攢到的積蓄付了。


    拿著那個用她這學期攢下的所有積蓄買的包, 阮愫給周麗春發微信,說要給對方送包過去。


    反正她晚上也沒事幹,寄宿在自己教授家讓她渾身不自在,她就沒叫跑腿, 自己坐車給周麗春送過去,意在來回的途中消磨時間。


    周麗春很快回信, 給阮愫發了她現在的位置, 讓阮愫給她拿包過去, 阮愫去了,才遲鈍的發現她在陪周赫鳴他們玩。


    他們在北城一個著名的京戲園子裏聚會。


    古色古香的院落裏,有亭台樓閣,池館水榭,亦有藤蘿翠竹,花壇盆景。


    還有叫得出名號的京劇名伶在露天戲台上唱戲,一群公子哥帶了鶯鶯燕燕,在院落裏歡快的聽戲。


    姿態矜貴,神色懶頹,被眾人簇擁著,居坐在正中央的,就是放話要把阮愫往死裏整的蘇禹初。


    他們在落雪的露天院子裏撐起好幾座遮雨篷,人就坐在雨篷下,賞雪,聽戲。


    中間燒著幾口炭爐,爐子中央煨著普洱暖茶跟滾燙燒酒,還有一些紅薯,山藥跟土豆,應該是誰起興了往上麵丟的。


    這群人總是浮生偷得半日閑,隨時隨地都知道如何享樂。


    幾個女網紅在旁邊青漆塗得蒼翠欲滴的回廊柱邊開直播。


    每人都穿得特別清涼,凹凸有致身材裹著短袖旗袍,臉上搽脂抹粉,搔首弄姿的對著鏡頭,得意洋洋跟自己的粉絲介紹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周麗春先做完了直播,急急取了件白色狐裘披著,架不住冷,跑去火爐邊烤火,撿了塊烤山芋,暖了暖手,剝開皮去,往嘴邊送了一口。


    手機響了,周麗春回答自己站在院子裏的池塘這兒。


    阮愫走過來,就這樣又跟蘇禹初沒有事先約好的撞了個正麵。


    她穿得跟個大學生似的,一件燕麥色的連帽短羽絨服,帽子邊沿上有圈毛,配不顯身材的深藍闊腿牛仔褲,駝色係帶靴,披著長頭發,漆黑發絲上沾了碎雪。


    肩上挎個粉色的零錢包,手裏拎著一個chanel的口袋,置身一群打扮豔麗的女人當中,特別不和諧,卻依然很亮眼。


    周麗春剛才忙著做直播,手忙腳亂,阮愫跟她發微信,她隨便就把所在位置給阮愫發了過去。


    等阮愫現身,周麗春才知道她今天害了阮愫。


    阮愫事先也沒想到周麗春竟然跟這群人在一起,要是早知道,她根本不會來。


    “哎喲,這誰啊?大過年的,跑這兒來杵著,是又想勾引誰呢?”


    “這是我們不怕死的愫愫啊,前幾天我們不是老在寶格麗遇見她嗎?她是住那兒還是在那兒打工?”


    “肯定是打工啊,她一個高考狀元能住那地方去。”


    “今天不上班啊,跑這裏來幹啥啊。”


    “周麗春,給。”阮愫喚了一聲周麗春,把手裏那個提袋遞給她,打算轉身離開。


    周赫鳴急吼吼的上來攔住她,嘲弄道:“走什麽啊,我們讓你走了嗎?你甩臉子給誰看啊,來了就要走,你當自己誰啊?”


    周赫鳴現在對阮愫說話,跟以前對阮愫說話的口吻完全不一樣了。


    現在他擺出豪門二代的架子,姿態高高在上,隻用眼角看阮愫,鄙夷她一個一無所有的女大學生到了塵埃裏。


    以前,他們這群人把她當公主,是因為她是蘇禹初的女朋友,現在她做那樣的事,她在他們眼裏什麽都不是,就是下賤。


    “我沒當自己誰,我隻是不認識你而已。”阮愫不卑不亢的說。


    “嘿,真稀奇了,你不認識我,那你認識那邊坐的那位爺嗎?”周赫鳴指了指蘇禹初。


    蘇禹初縮坐在圈椅裏,支著兩條大長腿,蓋著一條絨毯子,烤著火,抽著煙。


    不怕冷似的,身上隻穿白襯衫跟黑西褲,先前本來在打牌,打了會兒覺得沒意思,就讓他們不打了。


    他一直在無聊得打瞌睡,沒想到睜眼見到阮愫來了。


    周赫鳴故意把阮愫扯到蘇禹初麵前去,姿勢蠻橫,態度鄙夷,對她說:“今天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麵,給我們初爺道個歉,說不定你還能大學畢業。”


    阮愫羞怒的望著周赫鳴,從來沒覺得他這麽麵目可憎過,隻想快點一走了之。


    周赫鳴拽緊她外套的兜帽,不讓她掙脫,大聲吼她:“道啊,道歉啊。你他媽啞啦?”


    蘇禹初盯著眼前這充滿戲劇化的場麵,嘴角牽了牽,正要說話。


    有人看熱鬧,一針見血的笑說:“周赫鳴,別忘了還有在西北上班的那位,知道你敢這樣對這妞,回來了還不得弄死你。”


    蘇禹初於是不想說話了,垂眸,閉口,捏著手裏的打火機,興致缺缺的玩來玩去。


    他想看看今天這戲怎麽收場。


    適才台上戲園名伶唱的戲在他眼中不叫戲。


    阮愫來了,才是蘇禹初喜歡看的戲。


    麵對這人陰陽怪氣的提醒,周赫鳴應道:“你還真以為人家把她當回事啊,我告訴你吧,安置費早給了。她現在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垃圾。誰願意對一個會主動倒貼男人的妞認真?”


    見蘇禹初不做聲,周赫鳴說話越來越放肆。


    “你放開我,我要走了。”阮愫掙脫周赫鳴的手,要走。


    她一點麵子都不給這些人,硬是不服軟。她心裏清楚,今日她一個人走進他們當中,事情鬧混了,沒人幫她。可是她還是要鬧。


    另一個跟周赫鳴要好的公子哥嘩一聲把手裏的白瓷茶碗摔到地上,從地上撿起一片碎瓷,遞給阮愫,“自己把臉劃了,就可以走。”


    在回廊處做直播的女網紅們跟著這群男人,平日裏對這種事見慣不驚了,可是還是全部為這一幕目瞪口呆,覺得震撼,因為今天他們為難的人是過去被蘇禹初捧得太高的阮愫。


    沒想到現在跌下來,也會摔得這樣慘。


    可她也是活該,誰敢做她那樣的事,她簡直是咎由自取,竟敢把蘇禹初當猴耍。


    氣氛可怕中,沒人敢上去勸架,唯有周麗春想起今天這些事全是因為她而起,急忙上前幫阮愫解圍。


    “鳴哥,算了,今天要過年呢。不要見血。”周麗春笑得很乖。


    “過什麽年,今天才大年二十九。還沒到過年。”周赫鳴不拿她當回事。


    “讓你們放開我,我要走了,聽不見是不是啊?!”阮愫瞪眼,大聲吼起來,使勁推開周赫鳴,還有那個遞碎瓷片給她的公子哥。


    她勁沒多大,沒能把他們推開,很快又被他們製住。


    坐在雨篷遮掩下的蘇禹初一直隻用眼角餘光看他們的糾纏,不發一語的捏著手裏的打火機。


    他在等阮愫會不會受不住,上來求他。


    阮愫咬緊牙,忍了又忍,還是被為難得眼角紅了。可是她始終沒哭。她知道她哭了,這群人看見後會更高興。


    他們為難她的時候,早就忘記了當初蘇禹初跟她來往的時候,身邊都不曾斷過女人,當時蘇禹初也帶那些女人到這個圈子來玩,隻是唯獨給了阮愫女朋友的名分。


    所以他們就覺得阮愫做的事是對不起蘇禹初,是不守女德。


    其實他們也是觀望了許久才敢這樣對她,因為已經很久了,古家那位始終沒正式出來維護阮愫,這足夠說明一切了。


    阮愫真的活該。兩邊沒撈到好。


    “道歉還是劃臉,自己選一個。”周赫鳴終於把掙紮累了,變得無力掙紮的阮愫拽到蘇禹初麵前。


    這是兩人正式決裂後,第一次靠得這麽近,阮愫可以清晰的聞到男人身上讓她感到熟悉的煙草味跟木質焚香香水的氣息。


    阮愫的歉早就對蘇禹初道過了,沒有必要現在再道。他們就是想故意為難她。


    阮愫僵著,偏轉頭,不看蘇禹初。


    蘇禹初活動纖長骨感的手指,扣蓋著手裏那個黑色鑲鑽的打火機蓋,嘴角微揚,神情玩味的瞄了一眼阮愫。


    阮愫以前從不拿他當回事,現在這麽被他們為難,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不識趣,心裏完全沒有身邊這位是京圈太子爺,隻手便可遮天的覺悟。


    可是不識已經不識了。“放開我,我都不選,你們再為難我,我報警了,早知道你們在,八抬大轎來抬我,我都不會來!”阮愫依舊嘴硬。


    “我去,你他媽傲什麽呢?誰會用八抬大轎來抬你?”周赫鳴旁邊站的那個凸臉,留前刺短發的男人被阮愫的倔強給弄發毛了,沒想到事到如今她還敢在他們這幫人麵前野蠻。


    以前蘇禹初寵她的時候,其實她也這樣冷傲,根本不拿他們這些二代爺當回事,這幫子人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真是欠收拾,你自己下不了手,那我來劃吧。”前刺男舉起了手裏的碎片。


    坐在圈椅裏烤火的蘇禹初眼睫劇烈的浮動了一下,掩蓋在薄毯下的另一隻手也捏緊了。


    阮愫沒有發現蘇禹初擔心她的動作,阮愫以為他現在把她當仇人,阮愫根本不指望他救她,阮愫不願意看他一眼。


    阮愫掏手機,要按110,周赫鳴伸手把她手機搶了,衝她嚷嚷:“幹嘛呢?幹嘛呢?報什麽警,當老子們是流氓啊,都是誰教你的這些損人的本事,我覺得你做事怎麽都特別損呢?報警抓老子,你打聽過老子家裏是幹啥的沒有?”


    周赫鳴他爸,還有他哥都是警察。身居高位。


    發現阮愫報警抓他,周赫鳴覺得特別被侮辱。


    “司臨,弄她。”周赫鳴對手裏拿著碎瓷片的司臨說,司臨在司家沒什麽地位,跟著蘇禹初他們,總想做點出格的事,討他們歡心,以後好讓他們哥幾個幫著扶持。


    司臨毫不遲疑的揪住阮愫,往下雪的池塘邊推。


    蘇禹初終於忍無可忍的站起了身,這戲不好看了,不是朝他想看的方向在演。


    在他要有所動作的時候,戲園另一邊走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穿著警服,是個年輕警察。


    另外一個穿長呢大衣,身段英挺,在雪中撐著傘,在偌大的院子裏,步伐矯健的朝人群聚集的地方來。


    男警察身形高大,器宇軒昂,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到司臨拽著個小姑娘,手裏拿著尖銳的瓷片往她臉上飛舞。


    “欸!幹嘛呢?前麵那男的,光天化日的,弄什麽呢?想被銬是吧?”這人是刑辭,就是之前抓過阮愫跟展婧去派出所的刑警。


    刑辭大步流星的走上去,把司臨推開,“說你,你幹什麽呢。一大老爺們兒,欺負小姑娘,你害不害臊啊?”


    刑辭把嚇得花容失色的阮愫護在身後,給司臨下話,“別幹犯法的事。我警告你,有人民警察在這兒,你們別想胡來!”


    趙愷緩緩走近,動作慢條斯理的收了傘,先邁步到蘇禹初麵前,給蘇禹初請安。


    “初哥。怎麽你們今天在這兒呢。我帶我師兄來逛園子,沒想到遇上你了。真巧啊。”趙愷不抽煙,但他身上隨時都揣著煙跟打火機。


    “初哥,來抽煙。”趙愷萬分恭敬的掏煙盒,給蘇禹初遞煙,彎腰,弓背,且雙手奉上煙卷。隻怕蘇禹初不接他的煙。


    蘇禹初高傲的瞄了瞄青年故意低下去的脖頸,他小蘇禹初兩三歲,剛畢業,之前蘇禹初一直不知道他念的什麽大學。


    今天才確認到,原來是警校。古皓白養個非親非故的人在身邊,安排他上什麽學校,好像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初哥,今天聽雪園這麽熱鬧啊。”趙愷看著這群公子哥身邊依偎著的千嬌百媚的女伴,圍坐在雨篷下的,還有散布在雕梁畫棟,紅瓦綠牆邊的一批水嫩嫩的網紅妹子跟小明星們。


    趙愷發自肺腑的奉承道:“初哥身邊總是不缺人。說真的,愷子這輩子誰都不羨慕,隻羨慕初哥。”


    “你的羨慕值幾個錢?少到老子麵前來說風涼話。”今日沒有女伴,一直獨坐的蘇禹初聽著趙愷這些話,眸色愈發的冷。


    今天趙愷這小子哪裏是碰巧轉過來,他深怕為他主子辦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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