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看出了她的困擾,祂從“流星”殘骸中抬首,用力扯動埋在地下的觸足。


    “這附近是化工廠,剛好可以處理成施工意外。放心,我很擅長這個。”


    就像農民收獲花生,抓住秧子往上一提,密集的根係上綴滿沉甸甸的果實,一顆一顆全是來不及逃走的“流星”。


    周竹生將觸足停在同族眼前,黑紅的尖端沁出藍紫色的毒液。祂咧開嘴角,好聲好氣地商量說:


    “現在三個分支就剩我一位了,你們應該知道聽誰的吧?”


    在各方協同努力下,事情順利收尾。


    一家三口得以回家休息。


    盡管兩人的衣物均在激戰中碎成了破布,但值得慶幸的是,錢包、手機、證件均被觸足收納在地下。


    接下來,他們可以先把皮膚硬化成深色鎧甲,再利用“欺詐師”的能力,釋放出致幻氣體,迷惑人的視覺,大大方方走回公寓。


    但周箐打心底不能接受這種傷風敗俗的行為。


    “你先好好休息,我來抱你回家。”


    於是怪物趁機摟緊愛人的身體,那些鮮紅的軟觸撒嬌似地扭來扭曲,再次把妻兒裹入入體內。


    寂靜的街道上多了一位一米九的“孕婦”,網約車司機在訂單指定位置接到了女人。她用纖細的手臂“哢噠”拉開車門,然後俯身跨入其中。


    那一刻輪胎好像成了被壓扁的氣球,司機感到車身猛地沉了下去。


    但淩晨約車,對方給了他雙倍的價錢,司機也沒敢多問。男人雙眼死死盯住導航儀,沒一會兒就開到了小區門口。


    ……


    周箐雖然說了“回家後你給我等著。”,但沒有明確指明是哪個家。


    怪物思來想去,還是保險起見,推開了租房的大門,像兩人約定的那樣,產檢完一起洗漱休息,在孩子出生前暫時同居。


    周竹生局促地站在玄關,忐忑地等待周箐的“秋後算賬”。


    祂上身是健美英俊的人類男性,下半身則是黑紅的觸足,它們像打結的毛線球一樣纏一團,好像隨時會把怪物絆倒在地。


    老實說這屋子也不保險。


    搞不好周箐會觸景生情,回想起在屋內“被騙”的事實。


    但周箐心思遠沒祂想象中的彎彎繞繞。


    相反,她覺得周竹生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租屋在她家樓下,又有兩人買好的嬰兒用品,現在的確比回家收拾方便許多。


    周箐先是踩著拖鞋走進臥室,輕車熟路翻出一套嬰兒睡衣,給懷裏的小孩套上,然後才呼喊竹生,叫祂一起挑選換洗衣物。


    雖然戰鬥力強得離譜,但孩子在睡眠時和普通人類沒有兩樣,會抱著黑紅色的大尾巴縮成一團,像含奶嘴那樣,可愛地吮吸觸足尖端。


    周箐聽說過孕婦疲於半夜喂奶的報告。


    但她實在不清楚方才一餐能讓混血“流星”安靜多久,便一邊包裹浴巾,一邊輕聲詢問孩子他爸:


    “寶寶還要睡多久,這樣正常麽?要是醒了,該吃什麽?”


    見愛人態度平和,怪物放鬆了不少。祂挨著周箐坐下,垂頭望著搖籃裏的小孩,慢慢解釋:


    “他身上有人類的基因,在幼崽時期睡眠多是很正常的。再加上吸收了‘裁決者’的血液,為了學習能力,他最少也要睡夠8個小時。”


    “一般來說,嬰兒是要喝奶的。但他已經吃過‘流星’的血肉,所以跳過這步,直接吃家禽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我的身體還有激素殘留,如果他不要的話,你願不願意……”


    說著,祂伸出一根軟觸,摸向周箐的手腕。綿軟的藤蔓纏繞著她,在她皮膚上留下吮咬似的觸感。


    周箐的手掌被男人牽引著,貼上精壯的胸膛。


    祂的肌肉飽滿、富有彈性。除此之外,她還感到汗水般溫熱的液體正濡濕皮膚,溢出指縫……


    不該有的甜味開始擴散,臥室昏暗的夜燈使氣氛愈發曖昧。


    周箐靜靜地望著祂。她徐徐收攏手指,在男人的皮膚上壓出些微凹陷,然後笑著眯起了雙眼,發出讚許:“你還真是個好媽媽。”


    一條純白的棉質長裙被周箐遞到男人懷中:


    “到家了,洗個澡就好好休息吧。來,這是你的睡裙。”


    周竹生一眼認出這是自己過去常穿的那條長裙。他自覺是到了算賬的時候,心情也不免低沉。


    祂小聲應了一句“好”,默默開始轉換形體,準備變成女人。


    但周箐指尖的黑線卻纏住他的胸部,阻止了這次變形:“等等,身體不用變回女性。就這樣穿給我看。”


    “誒?”


    周竹生表情一愣,紅潮迅速從脖頸攀至耳垂。


    祂夢遊般走進浴室,洗漱過後睡上大床,將雙手乖巧地疊在胸上,看向周箐:


    “晚安箐箐,要關燈麽?”


    怪物強壯得過分,就算男體也可以撐起那件胸圍傲人的睡裙,長裙甜美的木耳邊搭在祂手臂鼓起肌肉上,別有一番風情。


    “不用,留著夜燈吧。我想好好欣賞你現在的樣子。”


    周箐壓上長裙,她細細撫摸祂的脖頸,用兩根手指捏住祂的下巴,讓祂抬起臉龐,動作溫柔、繾綣像在愛撫一隻可愛的小貓。


    “這不是難道不是你的願望麽?竹生。”


    從青筋畢現的手背,一路遊走,到腰下蜷曲扭曲的觸足。


    周箐想自己的確有一筆帳要跟怪物算,但那股氣在毆打“裁決者”時耗得精光。等到再回頭看祂,心底剩下的就隻有無奈。


    她五年內受夠了沒完沒了的自我折磨,自由後決定簡單從心,放棄一些無所謂的掙紮——


    算了。


    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心動的?這個答案在她決定豁出性命保護祂的時候,就不重要了。


    孩子還在沉睡,而為了給周竹生陪產,周箐用完了年假。


    這才是假期第一天,她有足夠的時間,用來彌補一年的空缺。


    ……


    突然有了老公孩子,正常情況下,夫妻兩人不僅要去民政局登記扯證,還得舉行婚禮,在親戚朋友麵前大肆炫耀,接受祝福的同時回收單身時期損失的大筆份子錢。


    可周箐身邊並沒有那麽多可以分享的親人。


    為了解決孩子戶口問題,兩人在領證後,就拿著偽造的出生證,去警察局登記了孩子大名:周一帆。


    三個字簡單好記,希望小孩以後的生活能一帆風順。


    周竹生舉起所有觸足支持這個決定。


    作為怪物,祂頭腦靈活,門路眾多,一年用的假證有周箐相冊那麽厚。


    盡管吸收了各行各業的知識,可周竹生起名時的想象力仍有待提高,重逢用的假名都直接從愛人姓名上摳字眼。


    現在,祂手捏孩子戶口頁,興奮地開口道:


    “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陽開泰 ,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是吧?”


    “我懂你的意思……但我直接生十胞胎,會不會有點引人注目?”


    在順利產下頭子後,祂已經初步掌握“生殖”技術,隻要讓祂潛入肉製品加工廠,祂甚至可以給周箐弄出一個侵略星球的軍隊。


    周箐聽得眼皮一跳,“再說吧。”她捏了捏周竹生的手掌,抿住嘴唇,斟酌了一會兒,開口說:


    “明天,帶著一帆一起去趟墓園吧……我想帶你們見見外婆。”


    之前她思來想去,把周竹生的對外職業定成了“法官”,為的就是這個目的。


    在f市,公務員這個職業一直位於好女婿選擇的金字塔尖,十幾年都未曾遭到動搖。說出去,必將在親戚群達成“絕殺”,把“普通打工人”林軒甩出銀河係。


    順利轉正,周竹生臉上止不住笑意。


    祂反握住愛人的手掌,低聲回複:


    “好。”


    ……


    外婆安睡的墓園位於郊外,依山而建風景優美,但路途遙遠,需要乘車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達。


    一家決定清晨出發。


    為了不耽誤行程,當夜,周箐拉著丈夫早早就睡下了。


    她睡得安穩,但從未見過家長的怪物卻十分緊張。祂翻來覆去編排語句,打算在墓前將林軒的影子打得落花流水。


    翻煎餅似的聲音吵醒了嬰兒床上的“小豆丁”。


    他抬頭,不滿地看了看父親,從嬰兒床一路爬到了大床上。因為父親正摟著母親不放,鮮紅的軟觸鋪了一床,十分擁擠,孩子隻能退而求次去貼周箐的小腿,像貓一樣蜷縮在她的腿窩裏。


    沒一會兒,周箐就給這隻“胖貓”壓得身體身體發麻。


    她在半夢半醒之間,意識到“罪魁禍首”是心愛的好大兒,一顆心便在忍受甜蜜負擔和挪動雙腿擾兒清夢之間苦苦掙紮。


    直到一邊的怪物看不慣這種壓迫,用觸足將孩子往上提了一提,放到自己和妻子中間的位置。


    祂摟著妻兒,恍惚間覺得自己回到了懷孕的時候。那時候祂孤零零地睡在月光中,結束了狩獵,卻仍覺饑餓與孤獨,隻能緩慢地撫摸隆起的小腹,漫無邊際地思考,思念f市的周箐。


    “流星”是不會做夢的。


    但祂還是希望自己入睡,在夢裏,能見到心愛的女人。


    現在箐箐就在身邊。


    怪物望著她恬靜的睡顏,忍不住垂頭,親吻她的臉頰,在她的耳邊:


    “我愛你。”


    在本土文化中,愛侶不常言愛,他們總會用更加委婉,更加詩意的方式傳達感情。但祂實在不像林軒巧言善辯,最後最貼近心情的告白隻有短短一句。


    周箐本就睡得不深,現在索性徹底醒了過來。


    臥室裏亮著雲朵造型的小夜燈,暖橘色的光芒將男人英俊的麵龐照得格外柔和,祂睡在粉色薔薇簇擁的被子裏,說不出的傻氣。


    但周箐卻很滿意,她喜歡的花、她愛的怪物,她可愛的小孩,都在她的懷裏了。


    她忍不住對祂笑了笑,主動摟住男人的脖頸,貼上祂的嘴唇,說:


    “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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