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泯似乎也有些發愣,頭一回送女生禮物,憋了半天才找到的理由,怎麽看著還不夠合適?


    他一時捉摸不定,視線無意掃過牆上的掛曆,又說:“也不全是。”


    溫辭心中一緊,下意識攥緊手。


    衛泯的神色卻變得輕鬆,笑著道:“這不馬上就到元旦了,它也算……新年禮物。”


    溫辭愣神幾秒,整個人也不自覺跟著鬆了下來,那一秒她忽然就有些鼻酸,低著頭不停翻看桃核遮掩情緒。


    “謝謝。”她嘴角提起笑意:“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走吧,送你去巷口。”


    溫辭不知道他怎麽每次都一副生怕她迷路的模樣,推脫了幾句,還是沒能說服他。


    安城快要落雪了,巷子裏風聲肆虐。


    溫辭看到他還穿著單衣,下意識加快了速度,等看見了巷口便說:“好了,就到這裏吧,我先回學校了。”


    “那……”他想了想說:“回見。”


    溫辭一笑:“回見。”


    她徑直往前走,一瞬間像回到去年冬天,那時溫辭心無旁騖,以為那就是故事的結局。


    可兜兜轉轉,故事又回到這裏。


    想到這兒,溫辭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巷子裏一如既往地破敗不堪,陽光曬過交織的電線在牆壁和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


    少年站在明暗交錯的分界線上,身形挺拔利落,一身單薄的衣衫被風吹得鼓起。


    他忽然往前一步,走進了光裏:“怎麽了?”


    溫辭沒有辦法形容那一瞬心口鼓脹的感覺,眼睛被風吹得泛酸,她擺手說沒事。


    她小跑著過了馬路,視線被長河般的車流遮擋,等風起綠燈亮,巷口早已空無一人。


    回校的路上,溫辭不停拿出那根桃核手鏈翻來覆去地看,某一個瞬間,她像是發現了什麽,將桃核換了個方向。


    原來福鎖兩側的雕花不是胡亂刻上去的紋路,而是她的名字,是一個臥倒的辭字。


    她盯著看了許久,忽然笑了一聲,手中也攥得更緊。


    一場風停,安城的大雪如期而至,元旦節前的校園像一鍋待沸的水,止不住的熱鬧沸騰。


    元旦晚會是唯一一項全校都能參加的活動。


    溫辭作為班長,當天跟文藝委員忙得腳不沾地,既要安排表演節目的人員去彩排,又要負責其他一堆瑣事。


    等表演開始,溫辭才真的歇下來,她找了角落待著,視線環顧人群,昏暗光線下,人影模糊重疊。


    她沒在那兒久站,看到有人影起身,跟著走了出去,在長廊叫住男生:“杜康。”


    “誒?咋了?”


    “衛泯呢?他今天沒來嗎?”


    “他打工去了,這種活動他基本不來的。”杜康搓著後脖頸:“你找他有事啊?”


    “沒事,隨便問問。”溫辭又問:“他還是在遊樂園打工嗎?”


    “對啊,你怎麽知道?”


    “之前碰見過一次。”


    杜康哦了聲,他趕著去廁所,沒跟溫辭多聊,後來散場,溫辭也沒看見他回來。


    從禮堂出來時,外麵已經堆了一層厚厚的雪。


    溫辭跟林皎一起回了教室,八中元旦不掐假,放滿了整三天,她跟林皎在校門口分開。


    天空又在飄雪。


    公交車路過安江巷,深夜的巷口亮著昏黃的燈,雪花在光影裏漂浮,那是溫辭在這一年裏記住的最後一個畫麵。


    元旦當天,溫家照例要聚一聚,往年都在定在外麵,今年褚讓家搬了新房,溫辭姑姑叫他們過去慶祝當是暖新房。


    吃過飯,褚讓吵著要出去玩,“你們大人喝酒搓麻將的又不帶我們玩,幹嗎不讓我們出門,你們這是強政!□□!”


    姑姑笑著拍了她一巴掌:“小孩子胡說什麽,又沒說不讓你們出去。”


    大伯母也發了話:“溫禮,你帶著兩個妹妹出去,開車路上注意點安全,你嬸嬸剛才走之前還說一環那邊發生了車禍,你們小心點。”


    柳蕙今天原先也過來了,但因為工作性質使然,在飯桌上一個電話又被叫走了,臨走前還在交代溫辭不要亂跑。


    溫辭也在這時候看向了溫遠之,他喝了口熱茶,放下茶杯時說了句:“去吧,早點回來。”


    她心口一鬆:“謝謝爸。”


    從家裏出來,溫禮發動了車子,回頭問:“兩位大小姐,要去哪兒玩啊?”


    褚讓隻是不樂意在家裏窩著,真要去哪兒其實也沒數,嘟嘟囔囔想了半天,溫辭忽然提了一句:“要不去遊樂園?聽說那晚上還挺熱鬧的。”


    褚讓:“那兒好像也沒什麽好玩的,都去過好多回了。”


    “你還挑上了,讓你說去哪兒你半天也沒個話。”溫禮將車開了出去,“我也投去遊樂園一票,等你想到去哪兒,天都黑了。”


    “哎呀行行行,那就去遊樂園!go !”


    溫辭鬆了口氣,抬頭看見後視鏡裏溫禮的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提醒道:“哥,你開車看路,看我做什麽?”


    溫禮輕笑,沒再多說。


    他們出發時天還沒黑,一路上堵堵停停,等進園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萬幸的是雪也停了。


    褚讓來之前說沒什麽好玩的,一進園就跟脫韁的野馬一樣什麽都要試一試,從鬼屋出來,她還去找“鬼”合照。


    溫禮和溫辭站在一旁,他忽然問了句:“接下來想去哪兒啊,妹妹?”


    溫辭感覺他說話怪怪的:“看褚讓。”


    “不是你提議來遊樂園的嗎?我以為你有想去的地方呢。”溫禮笑得意味深長:“真沒有啊?”


    溫辭不自然地挪開視線:“那……去水族館看看?”


    這下溫禮徹底笑了出來:“行,我倒要看看水族館有什麽好東西。”


    溫辭臉一熱:“那不去了。”


    “去,怎麽不去。”溫禮上前拽過褚讓,“走了,去下個點。”


    等到了溫辭才知道,冬天水族館雖然開放,但考慮到人員安全,是沒有其他表演的。


    三人在裏麵隨便逛了一圈,周遭熱鬧的氛圍輕鬆而自在,溫辭也談不上多失望。


    後來路過露天溜冰場,溫辭是旱鴨子,下冰入水都不行,但架不住褚讓想玩,三人買票換了鞋進場。


    褚讓也是個花架子,一進場,溫禮左胳膊掛一個,右手抓一個,很快引起了注意。


    溫禮一個頭兩個大:“褚讓,你行不行,不行出去。”


    “行行行,馬上就行。”


    褚讓哆哆嗦嗦,勉強鬆開手,眼見著要被接龍的隊伍撞上,溫禮隻得先鬆開溫辭去抓她:“小辭,你先靠邊抓著欄杆。”


    溫辭應了聲好,立馬貼邊抓住欄杆。


    溜冰場是今年新開的,麵積很大,場內人來人往,穿著玩偶服的教練員時不時從溫辭麵前滑過。


    不遠處,溫禮抓著褚讓一邊躲開人群,一邊往她這裏來,但無奈人實在太多,他倆很快被人潮推遠。


    “哥——”


    溫辭從小平衡感就不好,小時候平地走路都能摔,這會光是站著,也覺得腳下直打滑。


    她找不見溫禮和褚讓,索性抓著欄杆往人少的地方去,一旁忽然有人大喊著讓開讓開。


    溫辭回頭一看,是失控的接龍隊伍。


    她避無可避,閉著眼打算迎接撞擊,忽然被人抓著胳膊,帶著往前一滑,手心按到一片柔軟。


    溫辭心有餘悸地睜開眼,眼前是一隻灰色的大熊,她愣了下才說:“……謝謝。”


    大熊晃了晃腦袋,朝她伸出一隻熊掌,溫辭試探著握了上去,被他牢牢抓住,跟著往前緩慢滑行著。


    溫辭磕磕絆絆,幾次都撞到玩偶熊身上,“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會,有沒有撞疼你?”


    她伸手揉了揉玩偶熊被撞到的地方,對方好似躲了下,但因為身形笨重的緣故,不僅沒躲開,反而還不小心跌倒在冰麵上。


    “誒——”溫辭沒忍住笑了,朝他伸出手,“沒事吧?”


    玩偶熊握住她的手站起來,又晃了晃腦袋,像是在說沒事,繼續帶著溫辭在冰場周邊滑行。


    玩了一會,溫辭遠遠聽見溫禮和褚讓的聲音,回頭看了眼說:“我家人來找我了,今天謝謝你。”


    玩偶熊沒什麽表示,隻是牽著她往回滑,快要碰到溫禮和褚讓時,他伸手在她背後輕輕推了一把。


    推開的一瞬間,溫辭聽見玩偶熊裏傳來很輕地一聲。


    “新年快樂。”


    那一刻像有電流穿過身體,溫辭大腦一片空白,一路跌跌撞撞,被溫禮抓住胳膊,才猛地回頭看了眼。


    玩偶熊早已消失不見,那一聲“新年快樂”仿佛是她的錯覺。


    溫禮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怎麽了?”


    “沒事。”她握了握手,柔軟的觸感好似還存在。


    冰麵上依舊人來人往,溫辭心不在焉玩了一會,跟溫禮說了聲,先換了鞋去冰場外等他們。


    她站在圍欄外,場內人影幢幢。


    褚讓玩了個盡興,衝到她麵前,正要說話,不遠處忽然發出一聲巨響,遊樂園的第二場煙花展開始了。


    場內飛馳的人影暫停下來,一群人都站在冰麵上,看著綻開的煙花,溫辭四下尋找,視線忽地一頓。


    離她不遠的地方,一隻玩偶熊從人群裏緩慢滑出,站在黯淡的角落。


    衛泯摘下笨重的大熊頭套,輕輕甩了甩腦袋,黑夜裏,汗珠像是被火光點亮,在半空中一閃而過。


    他單手抓著頭套,似乎注意到什麽,隔著人群抬起頭。


    那一刻,天空焰火閃爍,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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