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在荷塘邊繡花繡累了,放下繡架歇一歇,揉揉眼睛。


    腳又開始往假山上爬了,我熟練地爬上假山,往書房看去。


    這一看,竟然看到了一個有段時間沒見的“熟人”,那登徒子在往書房走去,佟遠寧從書房走了出來迎上去。


    那登徒子微笑著和遠寧站在院裏聊了一會,竟一抬頭,往我趴著的方向看來,還對著我展顏一笑。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手一抖,差點從假山上摔下來,忙不及地從假山上爬下來,揀起花架子,心如撞鹿。


    過了一會,我心想,這裏有樹葉遮掩,也許他並沒有看到我趴在假山上,隻是恰好抬了下頭而已。


    這樣一想,平靜了下來,繼續繡花。


    大約有一盞茶的功夫,我放下繡架抬頭伸個懶眼,卻見花樹後人影一閃,那登徒子輕快地向我走來。


    我以手扶額,哀歎一聲,這人怎麽那麽陰魂不散呀。


    他不顧我略帶敵意的眼光,微笑著走到我前麵的石頭上坐下,伸臂、整衣,一派閑情,說:“原來你對我那麽念念不忘,竟然爬牆看我。”


    我說:“你哪個眼睛看到我看你了?”


    他笑嘻嘻地指著自己的雙眼說:“兩隻眼睛都看到了。”眼睛亮晶晶地閃著亮光,


    我翻了個白眼,不想再理他。


    他又說:“好在你小時候沒見到我,否則我可有煩惱了,天天要畏父母之言、畏諸兄之言、畏人之多言也。”


    我一愣,不禁問:“什麽?”


    他笑道:“怕你天天爬我家的牆呀。”


    我呸一聲,知道他沒什麽好話,也不想理他了。


    卻聽他曼色吟道:“將仲子兮,無逾我裏,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將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我古文學得不好,不太理解這首詞的意思,隻覺得他聲音低沉清亮,有節奏地吟出來怪好聽的。


    我想了想,問道:“你是怎麽進來的,爬牆進來的麽?”


    他指著遠處一叢竹子說:“那下麵有扇小門,是連著這園子的。隻是平日裏有人在遠寧書房那邊守著。這扇小門平日裏一般隻有遠寧一人進出。”


    我點點頭,原來門設在那麽隱蔽的地方,難怪我沒有發覺過,也難怪幾次見到這個登徒子在園子裏,都沒有人通知女眷回避。


    我又問:“既然有人守著,你是怎麽進來的。”


    他笑了一笑說:“這可不能說,我說了,隻怕你會偷偷跑到遠寧書房找我。”


    這個自戀狂。我無奈地歎口氣,抬頭看看太陽,見快到了用餐時間,就收拾起繡架,也不理他,往我的院子走去。


    晚上吃過飯,我和馨月正在房裏做錦繡坊的繡活,突然,周金薇帶這幾個人走了進來。


    我和馨月措不及防,站起來,問:“妹妹和各位大娘,夜晚光臨蔽院,卻不知所為何事?”


    我納悶,明明這院門是關了的,她們是怎麽進來的?


    周金薇用手拈起繡架,冷笑道:“老夫人聞聽姐姐女紅做得越來越好了,想見識一下。還請姐姐和我去見見老夫人。”


    我和馨月對望一眼,知道我們私自接錦繡坊繡活的事情敗露了,隻好忐忑不安地和周金薇到了老夫人房裏。


    我和馨月被喝令跪在地上。


    老夫人端坐在榻上,麵沉如水,接過周金薇手裏的繡架看了看後,滿臉怒容地對我說:“你做為主子奶奶竟然接外麵的私活,我們這樣的人家,主子奶奶的繡活流落在外,流傳與走卒雜役之手,成何體統?佟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定不能輕饒。來人,把燕信飛和馨月關進思過房一天,不能給水喝、給飯吃。”


    我還在想,思過房是什麽地方,馨月的臉卻刷地白了。


    周金薇卻笑得越發燦爛。


    幾個婆子正要過來拉我們,突聽簾外一陣釵環相撞的聲音和腳步聲,纖雲走了進來。


    她微笑著對老夫人說:“請老夫人安。”


    老夫人點點頭問:“這麽晚了,你過來作什麽?”


    纖雲陪笑說:“這夜長了,來陪老夫人聊天解解悶兒。”


    跟著纖雲的一個婆子說:“老夫人還不知罷,我們林姨娘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纖雲低著頭羞澀地笑著。我和馨月又驚又喜,想不到她竟這麽快就懷孕了,看著纖雲尚平坦的肚子,真心地為她高興。


    老夫人也高興異常,一疊聲叫丫頭扶著纖雲坐到她身邊。


    那幾個婆子又來拉我和馨月,纖雲忙問:“不知道燕姐姐和馨月姐姐犯了何錯?”


    一個婆子回了話。


    纖雲忙站起來,走到我們旁邊挨著我們跪下說:“老夫人,您要罰就罰我罷。其實這件事情怪我,我姑媽的女兒是錦繡坊的繡女,因這幾天病了,繡活完成不了,我姑媽求我幫忙做做,我是有身孕的人,不能執針線,因此我求了燕姐姐和馨月姐姐幫我做。她們也是抹不開情麵才幫我做的,都怪我一時糊塗了。求老夫人饒了她們,罰我罷。”


    我剛想開口說什麽,被纖雲暗暗拉了我一下,一記眼刀止住。


    老夫人忙叫丫鬟扶起纖雲,說:“你也太糊塗了點,我們這樣的人家,主子們的針線活豈可流落在外?念你有孕在身,否則也不輕饒。”


    又對我和馨月說:“念你們是顧及姐妹情分才一時糊塗,又是初犯,就饒了你們罷,思過房是不用去了,明天飯還是不許吃。以後若再犯,定不輕饒。”


    我和馨月忙磕頭謝過老夫人。


    周金薇心有不甘,卻沒有什麽辦法。


    老夫人點點頭,不再理我們,拉著纖雲說話兒。


    我和馨月就退出了老夫人的房間。


    回院子的路上,我問馨月:“思過房是什麽地方?為什麽你這麽害怕?”


    馨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小姐怎麽忘記了。思過房是懲罰這園子犯錯的人的。關上了門裏麵一絲亮光也沒有,卻有一股陰森森的涼風。裏麵上吊過一個下人,又有個人受傷在裏麵死去。聽說鬧鬼,有許多人半夜隱約聽見裏麵有哭聲。這園子人人一聽關思過房都怕的。”


    我打了個冷顫。


    因老夫人說了,第二天我和馨月不許吃飯,有巴不得讓我們餓肚子的人,也有人想給我們飯吃,又怕上上下下那麽多人盯著,告訴了老夫人的。


    比如嫣兒是想給我們飯吃的,但隻要從廚房裏拿出的食物,都被送到固定的主子和丫鬟那裏,吃完就被收走了,再從廚房拿,定會被人發現,嫣兒老夫人是舍不得罰的,但如果我和馨月接受了嫣兒的食物,隻怕會被加倍地罰,所以嫣兒也不敢給我們院子送飯。


    餓了一天,到了傍晚,我才發現餓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胃好像空空的,又好像漲漲的,像有一隻手在抓著,說不出的難受。


    我在現代從未餓過那麽久的時間,在佟府雖然以前吃的是粗茶淡飯,但也能保證吃飽,一時間隻覺得餓得暈暈沉沉,手腳都開始有點發抖了。


    當知道我們晚上還不能吃飯,要到第二天才有飯吃後,我歎了口氣,百無聊賴地在園子裏閑逛,不知不覺走到了我常去的荷塘邊。


    我隻覺得更餓了,腳更軟了,幹脆坐在荷塘邊的石頭上不動,節省能量。


    突然,聽到有腳步聲,我抬頭一看,竟然是佟遠寧。他似乎剛從書房那邊過來。我心一跳,忙站起,叫:“寧爺。”


    他點點頭,臉色沉靜如水,淡淡地問道:“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幹嗎?”如同麵對的是府裏任何一個人,隨口的問候,客套而疏遠。


    我答道:“沒什麽。”心裏卻為他那疏遠的語氣微微一酸。


    但我的肚子卻沒那麽給麵子,好像和唱反調一樣,“咕咕”地大叫起來。


    我大窘,臉一紅,隻恨肚子怎麽那麽不爭氣,雖然確實是餓了,但也不必須見人就大訴委屈吧。


    他微微一怔,說:“回去吃飯吧。”


    我站著沒動,呐呐地說:“老夫人罰我今天不許吃飯,我一整天沒吃飯了。”


    他剛走了兩步,聽到這話又停了下來,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又向四周看了一下,對我說:“你,跟我來吧。”


    我跟著他走了段路,穿過了小竹叢,來了角門邊,他輕輕地拍了拍門。


    聽到書房那邊一陣腳步聲,有人跑了過來開門,那個人我認識,是佟遠寧的貼身小廝淳茗。


    淳茗見了我,微微一怔,立即機靈地打了個千,叫道:“燕奶奶。”


    我點點頭。佟遠寧對淳茗說:“你去拿些膳食來。”


    淳茗點點頭,快步地去了。


    我跟著佟遠寧走進了他的書房。我一進去就驚歎一聲,好多書呀。


    雖然偷看過他的書房,但隻能看到院子,書房裏麵卻是沒見過的。書房裏麵很寬敞,正中擺著書桌和太師椅,旁邊還有一些椅子。其他三麵都是書架,高高的都是碼著整整齊齊的書,還配有小樓梯,大概是拿高處的書要用到的吧。


    佟遠寧讓我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自己坐在書桌前,手裏拿起本公文在看。


    我不好說什麽好,一時,書房內一片靜謐。


    我有點尷尬,偷眼看看佟遠寧,他正專注地看著公文,好像根本沒我這個人存在一樣。


    這時,淳茗推門進來,在桌上放下一個紙包,又退了出去。


    佟遠寧把紙包往我麵前一推,淡淡地說:“吃吧。”


    我一喜,忙接過來,一打開,頓時香氣撲鼻,眼睛頓時亮了,是幾個包子,還有一隻燒雞。


    我忙不迭地用手抓起包子就往嘴裏送,剛吃了兩口,又想到佟遠寧還在旁邊,臉一紅,勉力控製自己速度慢點兒,但生理的反應比心理要誠實得多,雖然我一再告誡自己要慢點慢點,也在旁人看來還是在狼吞虎咽。


    我偷眼看了佟遠寧一眼,見他眼睛還是專注地看著公文,隻是嘴角微微向上翹,便暗暗安慰自己說:他不會看我的,他沒注意,對,他沒注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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