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陽:......還真是閑不住嘴的作死孩子。


    芸娘搖頭,“沒有。”


    趙炎能說出臨安哪個公子上了幾次花樓,喝了幾壇子酒,但要他記住哪個世家屋裏有哪些小娘子,他是一個都記不住。


    聽到裴安和王家小娘子傳出了流言,他才去打聽,說是王家父母雙亡的三娘子,容顏臨安第一,其他一概不知。


    芸娘被關在了院子裏五年,他也不清楚,此時一心隻想套近乎找個人說話,便撿了臨安來說,“嫂子去過臨安西湖吧,東麵靠觀鳥島,停了一艘尖口船,高四層,長五十來丈,寬二十餘丈,船頭上一隻彩色大鳥,翅膀展開占了一半船頭,大霧天從遠處看,如同真的大鵬從雲間飛來,栩栩如生,那隻鳥兒當初是我給出的主意,你見過沒,可覺得威風?”


    芸娘聽他說得眉飛色舞,抱歉地搖頭,“沒有。”


    “倒也是,臨安城過去還得有段路程呢,那長橋嫂子應當去過,橋跨溪河如虹,兩岸青山對峙,月光映入橋下之水,婉如銀河,最適合小娘子們去了。”


    “也沒。”長橋,她聽邢風說過,長橋月艇,男男女女約會的最佳地兒。


    她被關了五年,解禁之後,並非日日都能出門,最先要去的自然是臨安的鬧市,去過兩三回瓦市,見過耍雜戲,看過皮影,光顧過茶樓,僅此而已,瓦市才被她逛了一半不到,便傳出了她和裴安的流言,至此,她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更別說遊湖賞月。


    回答時,她語氣下意識沒了氣兒。


    適才芸娘上來,邢風匆匆瞥了一眼後,便收回目光,眼瞼落下盯著自己膝上的長袍,目不斜視,沒往她身上看過一眼,如今到底是沒有忍住,餘光探過去,見她低垂著頭,心頭不由一揪,想開口,卻再也無法開口,隻能咬緊牙關憋著,擱在膝上的手,不覺慢慢握成了拳。


    趙炎似乎更好奇了,又問道,“那嫂子都去過哪兒,不會一直待在院子裏沒出來過吧,南國國風如此開放......”


    “試問小郡王都去過哪兒?”裴安打斷趙炎,抬眸掃了一眼對麵的邢風,麵色平靜,看不出情緒,轉頭繼續問趙炎,“是去醉仙樓喝了兩壇子險些被姑娘扒了褲子,還是去太湖遊船掉進水裏,灌了一肚子水......”


    “不是,裴,裴兄......”趙炎一愣,臉色瞬間紅到了耳根,“這等醜事,咱就不往外說了。”


    趙炎一麵說一麵同裴安擠眼睛,這都是一些兩人才知道的秘密,他怎麽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揭自己的底呢。


    裴安佯裝沒看到,邊上的明陽已經笑出了聲,“說了讓你閉嘴,你不聽。”


    趙炎也終於瞧出來一點不對勁。


    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嫂子,曾經和邢風有過一段淵源,要是知道,他恐怕自己這會子都要撞牆謝罪。


    隻道是裴安護短,自己兄弟的嫂子,他也不該當著他的麵,找她聊天,趙炎乖乖地閉了嘴。


    馬車繼續往下,趙炎不開口,誰也沒說話,芸娘鬆了一口氣,她寧願這般尷尬安靜著,也不想聽趙炎再開口。


    下山的道路不平,輪子底下突然碾過一個土坑,坐下一顛,芸娘手裏抱著包袱,身子不由往前栽去,眼見就要衝出去了,裴安隨手伸出胳膊,摟住了她肩頭,順勢將她往懷裏一帶。


    再正常不過的舉動,車內的幾雙眼睛,卻都隨之轉動了一下。


    趙炎:趕這兒殺狗呢。


    馬車穩住後,裴安才收回手,看了一眼她懷裏的包袱,偏頭輕聲道,“包袱給我。”


    芸娘猶豫了一下,替小娘子拿東西,會不會折了他威風?這麽多人在,還有個公主殿下,她不能讓他失了麵子,“郎君,我自己拿就好。”


    此時一聲郎君,聽進裴安耳裏,突然有幾分舒坦的勁兒。


    裴安沒再問她,直接從她手裏取走包袱,挨著她左側的一隻胳膊往她邊上遞了一下,“待會兒還得顛簸,抓好。”


    車裏就他們一對,似乎有些張揚。


    但見他堅持,芸娘麵色微微一紅,手輕輕地從他胳膊彎裏繞了出來,另一隻再搭在他小臂上,垂下頭,手指不輕不重地扣在他墨色的緞子上,一黑一白,一柔一剛,尤其醒目。


    邢風的目光早就收了回去,可空間就那麽大,擋不住餘光,眼皮明顯的跳動了幾下,眸子底下漸漸地憋出了一抹紅意。


    明陽突然有了幾分不忍心,這都是她造的孽啊,臨走時突然想做一回好人,主動地搭起了話,“裴大人,咱們今兒住哪。”


    “萬福客棧。”


    “以前裴大人是在哪個地方當差,本宮還沒見過正風院呢,這一趟不妨帶本宮去看看......”


    —


    有明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氣氛總算緩和了一些,馬車並沒有同隊伍一同進城,晚了半個時辰才進城門。


    進去後,天色已經黑了,建康不在天子腳下,夜裏沒有宵禁,通夜都能有人往返街頭,熱鬧非凡。


    為了晃人耳目,裴安早讓衛銘隨隊伍先走,身邊隻帶了童義。


    馬車到了客棧,童義先進去同掌櫃的報了一個名字,掌櫃神色一震立馬迎了出去,見到裴安,也沒直呼名兒,高興地道,“客官裏麵請。”


    適才坐在馬車上,人太多,芸娘動也不敢動,下了馬車才敢瞧,一眼便被眼前的繁華吸引住,遲遲挪不開眼睛。


    客棧人滿為患,正是熱鬧的時候。


    明陽最先跨進去,身後跟著趙炎,邢風,裴安同掌櫃的交代了幾句好生伺候,便同芸娘落在了最後麵。


    “客官放心,小的定會伺候周到。”


    裴安點頭,帶著芸娘跟上,剛進去便聽到了裏麵的說話聲。


    “什麽大義,依我看就是沒種,一個嫡出的公主,居然要被送去和親,真是天大的笑話。”


    “能有什麽辦法呢,軟柿子做久了,還能硬了不成。”


    “這不正常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趙家隻要能坐穩江山就行,橫豎苦的是咱們百姓......”


    第39章


    建康同臨安不過幾百公裏,言論竟如此猖獗,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也敢當眾討論,芸娘心頭一跳,抬頭去看明陽,她臉色似乎沒什麽變化,提步上了閣樓,並沒有要追究的意思。


    樓裏的熱鬧繼續,芸娘跟在裴安身後,看了一眼他的後腦勺,似乎終於想明白了,皇上為何要讓他清掃叛賊。


    有叛心的人實在是太多,不鎮壓不行。


    青玉沒有跟來,進屋後裴安將她的包袱擱在了軟榻上,芸娘則去屋裏木桶內舀了兩瓢清水,先讓裴安淨手。


    盆兒端過來,放在木架上,裴安挽起袖口,手掌浸下去十指相交搓了幾下撈起來,芸娘站在他旁邊又遞上了布巾。


    裴安擦幹手,轉頭看了她一眼,“困嗎?”


    白日在馬車上,他見她一路都在睡,應該也睡不著。


    芸娘確實精神著,尤其是適才見到了街市的繁華,一點都沒了困意,但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想出去嗎?”裴安又問。


    芸娘一愣,反應過來,忙點頭,雀躍地看著他,“想。”


    他要帶她出去嗎。


    “要換衣裳?”裴安記得之前被祖母逮住,要他帶蕭家娘子逛街,去了兩回,兩回蕭娘子都要折騰半天,從此,他再也沒了耐性。


    芸娘適才提上來的那包袱裏就一套換洗的衣裳,如今換了,明兒就沒有了。


    芸娘垂目打探了一圈自己,衣裳是今兒早上才換的,她一整天都待在馬車裏,並沒弄髒。


    雖不知建康小娘子的打扮,但她這一身是出嫁前在王家新做的幾套,都是時下最新的料子和款式。


    芸娘抬頭,疑惑地問他,“郎君覺得我這身不好看嗎。”


    誠然裴安不是這個意思,被她一問,目光也順勢落在她身上,從頭到腳打探了一回。


    天熱她褪了短臂,僅著一身緗色襦裙,腰間一條碧色係帶,尾部順著長裙垂下,延綿到了裙邊,全身上下沒了多餘的佩飾,隻戴了他給她的那枚白玉。


    她身段如何,那夜剝得幹幹淨淨,早就見識過了,腰肢如柳,該豐盈的地兒卻沒有半點含糊。


    裴安眸子一頓,及時收了心思,實話實說,“好看。”


    芸娘彎唇,唇角那道淺顯的梨渦再次露了出來,“那就好。”


    裴安眸子微微一閃,轉身往門口走,芸娘提起裙擺緊緊跟上,臉上的雀躍掩飾不住,一出客棧便仰起頭,四處張望。


    街市兩頭萬家燈火通明,燈籠連排地掛在閣樓上,攤主的叫賣聲和遊客的談笑聲不絕於耳。


    芸娘一陣眼花繚亂,一麵跟著前麵人的腳步,一麵左右扭著脖子,問他,“郎君,這就是建康嗎。”


    “嗯。”


    芸娘驚歎了一聲,“怎麽比臨安還熱鬧。”


    前麵的人腳步一緩,目光盯著她臉上的興奮,雖不忍還是指正道,“臨安更大,更繁華。”


    芸娘神色一愣。


    也是,她沒見過臨安的夜市,唯有兩個多月前,她去渡口找他,路過了一回,可當時隻顧著趕路,哪裏有心思去瞧。


    “郎君,有人噴火,他不怕被燒嗎。”


    裴安:......


    唬人的把戲罷了。


    “郎君,這是什麽燈籠,怎的還能滾呢。”裴安往前走了好幾步了,聞聲回頭,見她盯著鋪子前的一個滾燈,目露驚愕。


    “滾燈。”


    “這就是滾燈?”芸娘之前聽邢風說起過,終於見著了,“我聽說裏頭是做了一道玄機,翻滾時,怎麽都燒不著,還真是如此。”


    滾燈這兩年才流行起來,她還能從哪兒聽說,裴安沒再看,抬步往前。


    芸娘見他走了,也沒再瞧,街市上的東西實在太多,白日同晚上完全不同,燈火一照,多了一層朦朧和暖意,人心更容易放鬆。


    芸娘怕他煩,問了兩句後,沒敢再問。


    見她突然安靜了下來,裴安回頭掃了一眼,她還在扭著脖子,一雙眼睛流連在身後那噴火人的身上,似乎是沒有想明白,為何沒燒著。


    前麵便是賣燈的店鋪,裴安腳步一頓,讓她在這兒多看一會兒,“等我一陣,別亂走。”


    芸娘當他還有要事在身,正事要緊,她等一下沒關係,忙點頭,“好。”


    裴安走後,芸娘立在原地沒動,盯著滿街的新鮮,看得正起勁,旁邊過來了一個賣首飾配件的商販。


    芸娘看過去時那商販也朝她望來,笑著道,“小娘子可要挑一件?品相上佳的深海珊瑚珠,無論是自己佩戴,還是送情郎都適合。”


    橫豎是等著,芸娘走過去瞧了起來。


    “小娘子自個兒戴,還是送人?”


    紅色珊瑚的手串,被燈火一亮,每一粒上麵都有流光,還挺好看,芸娘心頭一動,他不是說嫌棄自己的二手貨嗎,她再買一個給他,“送人。”


    “小娘子是送給公子爺吧?”


    芸娘點頭。


    “那您瞧瞧這個手串,珊瑚能降災、且還有止血驅熱的功效,想來,小娘子送的那位公子爺一定很高貴。”攤販眼睛不瞎,就跟前這小娘子的容貌,許配的人家,豈能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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