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大呼,“錢統領呢!人呢!”


    皇後不慌不忙,走到王恩跟前,“十年前,是你王恩一劍殺了我奶娘,今日你也算是自食其果,一輩子伺候這麽個主子,到頭來,死在了他的疑心病下,你不冤。”


    太監上前來擰她的胳膊,皇後也不掙紮,抬起頭突然對著門外大聲道,“看吧,這就是你們的陛下,一句挑撥,即便是身邊的親信,也能說殺就殺,今日是他王恩,明日就是你們。”


    皇帝狐疑地看著她,心頭一跳,這才想起今兒自個兒宣召來的百官,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腳步緩緩地往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一聲,“天子失德!斬忠臣,屠百姓,搶臣妻,霸民婦,德不配位!臣請陛下退位!”


    “閉嘴,給朕閉嘴!”皇帝一腳提開門,門外百官烏泱泱地跪了一片,齊聲道:“天子失德,德不配位!請陛下退位!”


    反了,都反了。


    “來了,來人!”皇帝抓住一個太監的衣襟,直推搡,“快,快去,叫錢統領,叫禁軍,護駕!”


    太監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底下的百官繼續道,“天子失德,德不配位!請陛下退位!”


    皇帝怒不可恕,可沒東西再砸,當下脫了腳上的靴子,砸向人群,“一群烏合之眾,平日裏你們幹的缺德事還少了?如今敢來指摘朕了,朕是真龍天子,你們有什麽資格讓朕退位!”


    “什麽真龍天子,當初若非裴國公將你趙濤接回臨安,哪有你今日,可你趙濤豬狗不如,竟然做出那般齷齪之事,侮辱裴夫人,謀害裴國公,此等罪孽,天理難容!”


    “天理難容!”


    “昏君退位!”


    從古至今,哪個朝代,會有百官求逼宮退位的陣勢。


    皇帝到底是被這眾人推牆的氣勢震駭到,心底生了恐懼,回頭突然又抓了皇後過來,切齒問她,“你在幹什麽?你告訴朕你在謀劃些什麽,你是不是已經投靠了裴安?”皇帝痛聲問她,“你是想讓朕死啊,朕死了,你就能好了,你就能開心了?他一個商戶,值得你如此惦記,你跟了他多少年,跟了朕多少年?朕同你夫妻十年,連太子都拴不住你的心?!”


    他生性多疑,自私自利,哪裏明白何為感情。


    “陛下說得對,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可陛下忘了,同我先拜堂成親的不是陛下,是我的夫君,張治!要說榮辱與共,當也是我同我夫君,我被陛下囚禁十年,能撐到如今,便是為了今日,我從未忘記過我的夫君,也從未忘記過自己是如何進的宮。”


    皇後看著他眼裏騰升出來的憤怒,目露憐憫,“像陛下這樣的人,這輩子就適合一個人過,別再想拉我入皇陵了,我會活得好好的,太子也會......”皇後淒然一笑,“不,他不是太子,他是我和夫君的兒,名叫添兒。”


    若說適才一波一波的意外為驚雷,如今這道,便是將皇帝當場轟得焦黑。


    太子,不是他的?


    之前種種畫麵,從皇帝腦子裏閃過,原來如此......


    不是王恩,是皇後。


    不,她不配為皇後,她就是個毒婦!皇帝耳朵一陣轟鳴,轉頭掃去,底下臣子交頭接耳,亂哄哄一片,每一個人都在嘲笑他。


    他踉蹌幾步,掐住皇後脖子的手用了力氣,這回是真心要殺了她,“朕先送你走,違亂皇室血脈,到了陰曹地府,下十八層地獄。”


    他手上的勁兒使了一半,救兵終於來了,錢統領和禁軍行色匆匆趕了過來。


    “陛下,宮中混入了賊子,少夫人被帶走了。”


    “陛下,眾多百姓圍堵在城門口,要陛下交出少夫人。”


    “陛下,裴大人的人馬,已過了建康。”


    完了,徹底完了。


    來不及了。


    恐懼一起來,也顧不上殺人了,皇帝手上猛然鬆了力,他姓趙,這天下是趙家的,留得青山在,總有一日他還會東山再起。


    他早就準備好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寶印他都放在了船上藏好了,等到避過這一陣,跟前的這些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護駕!”皇帝連鞋子都忘了撿,讓禁軍護送,從勤政殿出來,一路到了東南門,上了提前備好的馬車。


    —


    坐在馬車內,皇帝心頭的恐慌還未平複下來,身後突然一群人追殺了上來。


    馬車外一片刀劍聲,這樣的經曆,莫名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同樣是被賊子追殺,深埋在心的恐懼再次被拉了出來,皇帝一臉驚慌。


    登船!隻要登了船就安全了,皇帝揭開簾子,不斷地催道,“快,再快點!”


    馬車到了渡口,天色已經蒙了一層黑紗,他備好的十艘大船,就停在滔滔海麵上,雄偉壯觀,人力財力都在。


    皇帝匆匆地從馬車上下來,早年逃命留下來的經驗,也不需要誰攙扶,動作麻利幹脆,直往船上奔走。


    才走了幾步,跟前突然被一群人堵住,趙濤心頭一跳,急忙轉過身,身後也一樣,四麵八方全是人,齊齊圍過來,將他甕中捉鱉。


    皇帝臉色一變,又見前麵亮起了一道火把,光亮站在最跟前的人臉上,還沒等皇帝反應過來,芸娘一笑,輕聲問,“陛下,要去哪兒?”


    裴家少夫人,她倒是真出來了。


    裴安回來了?!


    皇帝一陣恐慌,隻呼‘護駕。護駕!’,可寥寥十幾個禁軍對著身旁數不清的賊子,猶如以卵擊石。


    禁軍護在他跟前,不敢輕易亂動。


    “陛下要走?能逃去哪兒呢,海上凶險,漂泊下去也不知道能飄到哪兒,若是沒找到個靠岸的地方,豈不是死路一條。”芸娘聲音平緩,“陛下還是留在臨安吧。”


    一個女人,她哪裏來的底氣留人,皇帝衝著周圍的人怒斥道,“朕是皇帝,你們身為子民,就該保護朕,同朕馬首是瞻,而不是跟著亂臣賊子造反!”


    皇帝說完,周圍的人不但沒動,還點亮了手中的火把,個個朝他往來,臉上盡是諷刺之意。


    反了,都反了。


    “叛賊!都是叛賊!”皇帝頹敗地往後一退,指著芸娘,“你姓王,王家乃大儒之後,從不會做出背叛君主之事,你也不怕玷汙了你王家世世代代效忠君主的門楣?”


    芸娘麵色不動,聲音清朗地道,“一代君主,被人人討伐,不是造反,是平反。”


    到了這一步他還沒想明白?


    “陛下怪臣子不忠,怪百姓不認主,可陛下又做了什麽?陛下乃一國之君,不憂百姓之苦,任由外邦欺辱,一心同臣子玩弄心術,總覺得所有人都在算計你,陛下已經坐在了高位上,誰又能算計你,若是個明君,人人都能等到公正,將士能等到該有的封賞,子民的冤屈有處可訴,誰又會放著好日子不過,反動明君聖主呢?”


    “當年我父親王戎遷接替顧家軍,駐守鄧州,殺敵無數,拚死守住南國防線,可陛下是如何待他的?”


    芸娘高聲道,“是陛下故意泄露情報給北人,讓北人將他們堵死在山穀之中,因為陛下認為隻有他死了,北人才能泄憤,才能拿出條件同其談和。”芸娘哽了哽,道,“我父親,還有萬千將士,不是死在敵人的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皇帝的手上,至今,陛下心頭可曾有過半分不安和愧疚?”芸娘冷冷一笑,“當是沒有的,陛下隻會以為他們該死,你想著若不是他們要殺敵,說不定還能多太平兩年,我也不指望能從陛下這裏討一個公道,你不配。”


    當年的的事情,被拉出來公然處刑,一國之君,竟然讓敵軍殺自己的將士,荒唐至極。


    別說明春堂的人,皇帝身邊的十幾名禁軍和一直為他效勞的錢統領,也心聲震驚,緩緩地看向皇帝。


    皇帝臉色蒼白,“荒唐,荒唐!”皇帝急了眼,“別聽她讒言。”


    “是不是讒言,陛下心裏清楚!”芸娘繼續道,“陛下不知道的是,父親早就清楚陛下要讓他去死,臨死前保住了兩千多名精兵的性命,這兩千多名精兵東躲西藏,等了五六年,他們沒回來找陛下報仇,而是一心念著南國的江河,想殺盡天狼守住國門,保護南國百姓的安寧。襄州被入侵,他們和曾經被陛下拋棄的顧家軍,不顧生死,毫不猶豫地上了戰場,如此一比,陛下,你哪裏配了?”


    芸娘的聲音,有些嘶啞,話畢,周遭鴉雀無聲。


    皇帝臉色蒼白,驚慌地掃著眾人。


    渡口人來人往,不隻是明春堂的人,還有百姓,過了一陣,便有人憤怒地高呼,“殺死昏君!”


    “殺死昏君!”


    “殺死昏君......”


    這會子什麽天威,都沒了影兒,皇帝嚇得抓住錢統領的胳膊,“快,殺出去,送朕上船!”


    錢統領卻立在那遲遲不動,皇帝氣得一腳踢在他身上,奪過他手裏的刀,“讓開,給朕讓開。”


    所有人都沒動,看著他發瘋。


    “君不義,何來臣子忠,陛下的這一雙手沾了太多的血,債務沒清之前,走不了。”芸娘轉頭同身旁的鍾清吩道,“燒。”


    鍾清得令,轉身將手中火把扔了出去,船隻早被明春堂的人澆了火油,一沾火,瞬間竄起了火苗。


    待皇帝回過神來,海麵上的火光已經映照進了他的瞳孔。皇帝一震,抬起頭,他費盡心思打造的十艘船隻,連同裏麵的財物,全被一片火海吞滅。


    最後的一道希望沒了,皇帝連退好幾步,眼中到底成了一團死灰,徹底地絕望。


    十幾年前,他都能逃出來,這回卻沒逃掉,皇帝腳步趔趄,手裏的刀,慢慢滑下來,跌落在了地上。


    芸娘讓人牽出了馬車,眼中神色清冷,“陛下,請吧。”


    皇帝一隻腳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千辛萬苦地逃了出來,如今又被押回了宮中。


    依舊是勤政殿,回到了那個讓皇帝喘不過氣的地方。


    芸娘一直守在殿門外。


    當初她回臨安時,曾發過誓,定會替他將趙濤擒住,親自交給他手上,如今人擒住了,隻等他回來。


    —


    海麵上的船一燒起來,竄起來的火光夾著滾滾濃煙飄在天際,城門外都能看到,衛銘神色一震,“主子,是海灣。”


    裴安看到了,身下馬匹再次快了起來。


    那日擒住了北國太子後,他連身上的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一下戰場,立馬點上了餘下的一千多名‘裴家軍’跨上馬背,趕往臨安。


    到了建康後,裴安一刻都沒停。


    知道她已受了趙濤的挾持,被關進了宮中,縱然趙濤沒見到自己之前,不會拿她如何,但一想到她又被關進了院子裏,心口便懸吊著。


    四周高牆禁錮著她,她又回到了之前她最害怕的日子,怕她難受,更怕趙濤狗急跳牆,不按常理,拿她出氣。


    心中的擔憂如轉石堆砌起來,越積越多,腳下的馬蹄子已恨不得一步就能跨到她跟前。


    到了城門,天色已黑。


    知道趙濤不會輕易讓他入城,早早便讓人做好了作戰的準備,一裏之外裴安便抽出了長劍,一副誰擋殺誰的架勢,快上衝上去,誰知到了跟前,城門卻是大敞開。


    數盞燈火掛在城門上,將城門照得通明,朝中百官立在城門之外,身後還有成千的百姓。


    裴安及時勒住韁繩,馬蹄一聲嘶吼落下,待他站穩,跟前的百官齊齊跪地,“恭迎裴大人凱旋,恭迎我南國將士歸來。”


    “恭迎裴大人凱旋,恭迎我南國將士歸來”


    “恭迎裴大人凱旋,恭迎我南國將士歸來......”


    百官連呼三聲,身後的百姓接著高聲附和,“恭迎裴大人凱旋,恭迎我南國將士歸來......”


    南國大勝,殺退天狼,百官相迎,萬民朝賀,本就是將士們凱旋該有的儀式。


    所有到過戰場,以死堅守國門,守護著百姓安寧的將士,都是他們敬奉的英雄。


    “南人無懦夫!”


    “我南國兒郎武威英勇!”


    ......


    百姓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更有甚至敲起了銅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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