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說,“我很多年不關注修仙界的事了——這難道是哪位大能的傳道新作?新的修仙心得?”


    楚瑤光和陳獻繼續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有話就直說,這副表情是什麽意思?”沈如晚皺眉,“到底是什麽?”


    楚瑤光拈著那疊報紙,隻覺話也不知道怎麽說了,“是,是一份專門記錄天下軼聞趣事、風雲變化、市井傳聞、詭異傳說的報紙。”


    她頓了一下,補充,“沈姐姐,這份報紙在修仙界很有名的,火了好些年了,連我祖母都愛看。”


    沈如晚擰著眉頭。


    “火了好些年?”她朝楚瑤光伸手,接了頭版過來看,這已是第二二八期,既然是“半月摘”,半月一期,約莫辦了九年半。


    九年半,正好是沈如晚退隱大半年後、定居臨鄔城。


    難怪她半點也不知道。


    “怎麽會有修士不知道《歸夢筆談半月摘》呢?”陳獻已是懷疑人生,大受打擊,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我八歲就開始看歸夢筆談了,我認識的每個人都在看,我還以為每個人都知道歸夢筆談的。”


    沈如晚目光詭異地看看他。


    “這半月摘是你或者你們家辦的?”她不明所以,“你特別希望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是。”陳獻慢慢地搖頭,神情憂傷,“但,每個修士一生中都必須追一次歸夢筆談半月摘,不然修仙人生是不完整的。”


    沈如晚一腦門問號。


    照他這麽說,她的修仙人生就已經不完整了唄?


    曲不詢還靠在窗框上,手攤在桌案上任綠絛瓊枝拔除傷口中殘留的天川罡風,一抬眼,“我也沒看過。”


    陳獻二次受傷,捂著心口,表情痛苦。


    沈如晚看過去。


    曲不詢懶洋洋地說,“之前好似是聽人說起過這個,但這當期報紙也不是那麽好搞來的,一到貨就售空,我可沒空等。忙來忙去,隻撈到過一版,隨便看了兩眼,都是堯皇城裏雞毛蒜皮的事。”


    那版上全是什麽“鄙人年過而立,精通符篆,薄有家產,有堯皇城東城獨院一座,現誠意求一位佳偶,有意定居堯皇城、精擅符篆者優先”。


    他又不去堯皇城相親,看那玩意有什麽用?


    “那師父你一定是拿到了‘人間煙火味’那一版。”陳獻一聽就知道,“那都是修士找道侶的版麵,一點意思都沒有,你當然看不下去了。”


    陳獻熱情地推銷,“我也是挑著看的,其中‘怪味世事談’最有意思,裏麵講了天南海北的修士奇事,大大開闊眼界,正好手頭有,擇日不如撞日,我給你們念念這一版吧?”


    沈如晚有點好笑,“那你就念吧。”


    退隱十年再歸來,要說她對這些年裏忽然爆火的東西不感興趣,那也是假話,尤其楚瑤光和陳獻聽說她沒看過這報紙齊齊露出驚愕之色,仿佛有多不可思議,叫她忽而有幾分不是滋味。


    從前七姐還在的時候,她們總是走在別人前麵,什麽有意思的事都是她們最先試過,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成了後知後覺的那一個。


    十年,十年。


    陳獻已在那攤開報紙,精神一振,清了清嗓子,開始念道,“今有一修士,青年有為,結成金丹……”


    沈如晚拈著溫柔腸斷草,逐字逐句聽著,這一期講的是一個年紀輕輕便結成金丹的男修,此人天賦出眾、氣度折人,從踏入修仙一途起便如錐處囊中,脫穎而出,在宗門內獨得尊崇,無論長輩還是同門,都對他格外服膺仰慕,可謂事事順遂、人生得意。


    這少年天才人生處處得意、事無大小全如探囊取物,難免有些超然獨處,雖然待人妥帖,卻不輕易交心。一心修練,無心他顧。


    故而有一日,當他見了同門師妹,一見鍾情,心魂也顫,竟不解情竇,思來想去,竟在心裏默默地翻來覆去想著,“她的劍意真美”。


    陳獻讀到這裏,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這人是不是傻啊?真有人連自己喜歡誰都不知道嗎?”


    一抬頭,發覺曲不詢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不由嚇一跳,“呃……我,我繼續讀。”


    這少年天才一心修煉,壓根沒往男女之情上想,隻以為自己對師妹是欣賞,總想著結識一番,但陰差陽錯總不湊巧,最終也沒能認識。


    豈知,多年後,少年天才竟與師門反目成仇,不期然與師妹狹路相逢,第一次說話,竟是刀兵相見之時。


    陳獻讀到這裏,不由怔住。


    “雖說世事難料,可陰差陽錯到這種程度,未免也太慘了吧?這一期不會又是淒涼篇章、慘淡結局吧?”他喃喃,目光在報紙上快速逡巡過,忽而又鬆了口氣,“不是不是,最後兩人化解誤會,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曲不詢坐在那裏,神色晦暗難辨,倚在窗邊,突兀開口,冷笑,“怎麽就忽然化解誤會、終成眷屬了?這人傾慕他師妹是不假,可他師妹就一定喜歡他麽?為了一個美滿結局便牽強圓上,真是不知所雲。”


    陳獻細細把報紙又看了一遍。


    “這上麵還真沒說。”他愕然,“是了,師妹當真喜歡他嗎?兩人都刀兵相見了。”


    沈如晚支頤坐在桌案邊,聽到這裏,神色忡怔,思緒也慢慢飄遠,連曲不詢在看她也沒察覺。


    “哎,不管這麽多,反正兩人在一起了,這就行了。”陳獻一揮手,把報紙放下,相當滿意,不由又把感慨翻來覆去地說,“不過這人是真的好笑,怎麽會有人不知道自己喜歡一個人的?還說什麽劍意真美,真是笑死了。”


    曲不詢硬生生捏斷了手邊的椅子扶手,臉色冰冷。


    “師父,你這椅子坐著不舒服?”陳獻疑惑。


    曲不詢深深看他一眼,沒說話。


    “這半月摘上的傳聞,都是從哪來的?”沈如晚忽而開口,“是真事,還是編者信手杜撰來的?”


    陳獻收起報紙折好,一麵回答她,“據說都是真事隱去姓名、稍作刪改,摘錄在報紙上的,還有人自稱是故事主角的原型,甚至還要去堯皇城找半月摘編者的麻煩呢。不過誰也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也許隻是半月摘自抬身價放出的傳言。”


    沈如晚幽幽地靠在桌案上。


    之前曲不詢也同她說,長孫寒說她劍意很美……


    她幽幽地出神許久,回過神來,終是心裏輕輕一澀。


    往事盡隨流水去,青山長憶故人遊。


    可故事隻是故事,是旁人的故事。


    至於她那些舊人舊事,還翻來覆去想這沒意思的做什麽?


    “這半月摘是誰編纂的?都是一人主筆嗎?”她隨口問。


    “那倒不是,還是有不少編者共同編纂的,有時候還會刊錄外來投稿。”陳獻說到這,又翻了翻手頭的報紙,眼睛一亮,“喲,這一期的‘怪味世事談’竟然是夢筆先生親自編撰的。”


    沈如晚和曲不詢倏然抬眸,“誰?”


    “夢筆先生啊,就是《歸夢筆談半月摘》的創刊人、主編者。”陳獻笑著說,剛要再多說幾句,手頭的報紙卻忽然被抽走了。


    沈如晚攥著那張報紙,垂眸一看標題下的署名:


    筆者:蠖江鄔夢筆。


    第46章 一聲梧葉一聲秋(二)


    曲不詢和她一起盯著那一行署名。


    “怪不得, ”他沉吟片刻,“我總覺得這名字很是耳熟,莫非是旁人提及這《歸夢筆談半月摘》時聽到的?”


    但他總覺得不太像, 總感覺是在另一個場合聽說的, 可又偏偏想不起來。


    “師父, 沈前輩,你們在說什麽啊?”陳獻左看右看, 不解, “夢筆先生從第一期就開始執筆了,有什麽奇怪的嗎?”


    沈如晚皺著眉。


    這個“蠖江鄔夢筆”, 和他們當初在東儀島假洞府裏發現的第二張紙條的落款,一模一樣,當時他們推斷此人是華胥先生的好友, 卻沒想到對方在修仙界竟然有如此響亮的名聲。


    倒是她多年不接觸修仙界, 孤陋寡聞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抬眸望向曲不詢, “我退隱小樓,多年不接觸修仙界, 不知道也就罷了, 怎麽你也不知道?”


    曲不詢翻著報紙的手一頓,八年被困歸墟,他就算是想看也沒處去看。


    不過須臾,他便行動如常,神態不變,“我雲遊四方, 也不愛到處交際, 這種小朋友愛看的東西, 自然是不太關注的。”


    陳獻抗議,“老少鹹宜,怎麽就是小朋友看的東西呢?”


    曲不詢置之不理。


    “九年半。”沈如晚喃喃,“我後來問過姚凜,鄔夢筆告知他身世的時候,也差不多是九年前。”


    也就是說,鄔夢筆在去東儀島前後創辦了這份半月摘。


    若是湊巧些,說不定鄔夢筆來東儀島的時候,沈如晚已經在臨鄔城定居了。


    楚瑤光和陳獻在一邊聽得懵懵懂懂,不解其意,互相對視一眼,楚瑤光忽然“咦”了一聲,“陳獻,既然你這麽愛看《歸夢筆談半月摘》,怎麽會不知道沈姐姐呢?有段時間半月摘上一直在講碎嬰劍沈如晚呀。”


    沈如晚目光立刻挪過去。


    “這半月摘上還提到了我?”她挑眉,神色平平,“怎麽說的?”


    陳獻則在邊上大吃一驚,“什麽時候的事?是哪一期的?”


    楚瑤光同時對上這兩人的目光,一時都不知道該先回哪一個問題,思忖了一下,“大約是一兩年前吧?那時‘寄蜉蝣’那版專門提到了蓬山沈如晚,主要述說了沈姐姐執劍鏟除奸凶,其後奉命追殺蓬山叛逃首徒長孫寒,名揚四海,卻在最有名望時毅然退隱,半點不執迷名利。”


    看她模樣,倒不像是為了迎合沈如晚而刻意挑好的說,而是報紙上當真這麽講。


    曲不詢唇一撇,眉毛抽動了一下。


    總是以反麵角色出現,多少次都覺古怪。


    沈如晚不置可否。


    自從她退隱後,確實有許多人把她誇讚得天上少有地上絕無,隻是浮名浮利,對她已沒半分益處,隻是偶爾和舊友邵元康聯係,後者會同她提起。


    她不在乎。


    “寄蜉蝣。”她語氣淡淡地重複一遍,像是把這名字反複咀嚼,“這版麵講的都是什麽?”


    楚瑤光笑著說,“這版都是介紹成名英豪、風雲人物的,如非威名赫赫、眾所服膺的人物,則寧願當期不設此版麵,也不會強加。”


    沈如晚不由輕笑一聲。


    “專記名動一時、眾所服膺之人,卻偏偏起名叫‘寄蜉蝣’。”她似笑非笑,“真是有意思。”


    再是名震神州、人皆歎服、修為高深,人生也不過是百五十載,此身天地寄蜉蝣,時光悠悠,都是黃土一抔。


    給這版麵起這樣的名字,倒真不知道鄔夢筆是不是惡趣味了。


    陳獻在邊上聽了楚瑤光的話,倒是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那時候的事,怪不得我沒看過,那時候我剛剛離家出走啊。”


    因為當時陳獻離家出走,在外麵顛沛流離了好一陣,經驗不足,錢財也不夠,看到的半月摘自然是斷斷續續,沒法一期一期全都買齊,沒想到竟就這麽湊巧,沒看到和沈如晚有關的版麵。


    “你就是在那段時間裏遇到孟華胥的吧?”沈如晚問他。


    陳獻反問,“你說的是老頭?原來他叫孟華胥啊?沒錯,就是那段時間。”


    沈如晚頓了一下,原先也聽曲不詢說起,陳獻一直管孟華胥叫“老頭”,如今又親耳聽見,不由追問,“孟華胥長什麽樣?你管他叫老頭,他看起來很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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