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重重地坐了回去,著急地甩著帕子。


    許明成見她急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便安慰道:“不用擔心,古往今來但凡有名氣的才子,有幾個是循規蹈矩,沒有韻事的?”


    “幫家裏喂豬怎麽了,那是孝順!”


    “而且我們也沒說那就是他,別人問起,就說是淙哥兒在老家的時候,時常和族裏的孩子一起玩,日有所見,夜有所想,便畫了出來也就是了。”


    “旁人能說些什麽?”


    許明成道:“他今年才不過三歲,往後誰若敢冷言冷語,你就問問她兒子三歲的時候在做什麽,可有淙哥兒一半的聰慧。”


    “聰慧不及,那可有他孝順?”


    金氏臉色稍緩。


    許明成又補充,“你還可以問問她們,淙哥兒才三歲,看到父親思念家鄉,因此特地畫了一本家鄉生活的畫冊給在外做官的父親賀壽。


    “他們的兒子三歲的時候,又在做什麽?”


    金氏還是不太高興,擔憂道:“可是老爺,淙哥兒還小,你說要替他揚名,那也得揚好的名啊。這,這,這摔到豬圈裏,還被狗追,被雞攆,這像話嘛這?”


    “要不還是不印了吧?”


    這話許明成就不讚同了,他道:“你別擔心,再不濟,不還有我這個做爹的嗎?到時候直說畫上的是我就是了。”


    “母所述,子成文,又是一樁韻事。”


    “旁人聽了也隻有羨慕的。”


    許明成的語氣帶著幾分傲然,“朝中上下都知我許明成乃寒門出身,腳上還帶著泥。但我坦坦蕩蕩、從不避諱。隻要上為陛下認真辦差,下為百姓敢為請命。”


    “其他又有何懼?”


    他冷笑:“知我者必會識趣,不知我者又何必理會?往後你若是遇上那不知趣的,不與她往來就是了。”


    “難道我還護不住你們?”


    聽到他這話,金氏徹底放鬆下來。


    的確,隻要跟人家說淙哥兒畫畫的時候不過三歲,那便什麽問題都沒有了。畢竟別人家三歲的孩子,字都不識幾個呢。至於以後旁人問起,金氏已經打定主意,就說畫上就是老爺小時候了,當然內容是誇張了些。


    至於淙哥兒把他爹畫到豬圈……


    畫到豬圈裏怎麽了?


    他爹都引以為傲,旁人又能說什麽?


    就像老爺剛才說的,既然不懂得避諱主人家,有意嘲諷許家褲腿上的泥點子都沒洗幹淨的人,那正好不來往了。


    他們許家也不是那等沒根基的。


    想到這裏,金氏又想起了一個疑惑,忙問道:“老爺,你怎麽想到要讓淙哥兒揚名啊?”


    “不是有句古話,叫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嘛,你就不擔心淙哥兒因著這事,反而像我們之前擔心的那樣,喜歡上了畫畫,不愛考科舉了呢?”


    “揚名肯定是要做的。”


    許明成歎了口氣,“你可知道,當年我鄉試的主考官來到廬州,曾派人收集各縣秀才的文章?最後那些名聲大的,隻要不出紕漏,上榜的名次也高。”


    “後來我去了翰林院才知道,這樣的行徑,已經成為了不成文的定律。主考官到地方之後,往往會先看看本地讀書人的文章,好做到心中有數。”


    “也免得把一些文章平平,但名氣大的落了,惹出不必要的是非來。”


    說到這裏的時候,許明成的表情難掩驕傲,“原本我還打算,若淙哥兒讀書好的話,讓他十二歲便開始下場,贏個‘神童’之名,如此一來到鄉試時,名次也能高些。鄉試若能夠名列前茅,那過些年秋闈,便也容易許多。”


    “沒想到我還沒開始謀算,他竟然自己折騰出來了。”


    “這本畫冊雖稚嫩,但已見神童之資。”


    金氏聽得激動,“老爺,那你的意思是說,淙哥兒的名氣越大,將來科舉的時候便能更順利?那些個主考官們,對他的印象也就越好?”


    許明成微笑,“差不離。”


    “旁人這般做,還要擔心在文章上,會不會被畫道壓過風頭,以至於後繼無力。但我這兩個月看,淙哥兒於讀書一道上,比畫道還要更強兩分。”


    言下之意就是說許淙不會畫重書輕,被人歎一聲可惜了。


    既然如此,那趁他年紀還小,早些把名聲傳開,對他將來的科舉之路也更有好處。古往今來那些‘孝子’、‘賢孫’、‘神童’等等,難道他們的家人就沒有替他謀算?


    可太多了!


    許明成來到勉縣的第一年,就見過好幾個特地帶到他麵前的所謂‘神童’,有的不過是隻會背一兩首詩而已,遠不及淙哥兒。


    金氏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孩子將來的科舉之路能順利幾分,她哪有不高興的,於是激動問道:“老爺,那我們以後要怎麽做才好?”


    “要不讓淙哥兒多畫兩冊?”


    金氏思索著,“我看他喜歡得緊。”


    許明成卻搖頭,“不可,他的心還是得在讀書上。”


    “我已經吩咐了那書坊掌櫃,讓他把畫冊往外賣,勉縣那是絕對不許賣的。如此,淙哥兒近幾年也就不會知道了。你也記得別說漏了嘴,這件事等他長大一些再說,免得他年紀小便得知此事,移了性情。”


    他輕咳了兩聲,叮囑道:“而且以後也要看著他些,這種畫冊,一年畫上一本也就夠了。正好如今天冷,衙門裏的事情不多,從明日起我便給他加功課。”


    “等他忙起來,自然就把這事忘了。”


    金氏:……


    感情老爺都想好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再說什麽了,於是便答應下來。不過私底下她也在嘀咕著,心想老爺這做派,被淙哥兒畫到豬圈裏,還真不冤。


    原本夫妻倆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過了幾日,許明成又拿回來一張銀票。


    “這是孫教瑜給的,他看到了淙哥兒的畫冊,便想起家裏也有一間書坊,於是跟我說也想寄一本回去刻印,刻印好之後就直接在那邊售賣,我答應了。”


    “這錢是定金,你也收起來吧。”


    金氏低頭一看,見是一張二十兩的,雖然比前頭那張低,但也不少了,於是打趣道:“老爺,隻這一本畫冊的潤筆便有如此之多,若往後淙哥兒一年畫上兩冊,那你的俸祿可就拍馬都及不上他了。”


    許明成笑了起來,“如此豈不更好?旁人知道了,誰不羨慕?”


    “對了,月底黃管家會先拿十本畫冊回來。你留下幾本,剩下的收拾年禮的時候,往嶽父嶽母、你的幾位姐妹,以及我們在京城交好的幾家府裏各送一些。”


    “唔,就按照之前的說法,說淙哥兒見我這個做父親的思念家鄉,於是就畫出來給我賀壽的吧。”


    “從這裏去京城也就二十日功夫,正好趕上過年。”


    “另外還有雲兄那頭也莫忘了,雲兄畫藝高超,而淙哥兒也跟著他學過一月,算起來還是他的半個弟子呢。”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雲兄那邊你多送一份,他的長子尚在老家族學,把他的那一份也捎上,”


    他暗示著提到,“雲氏學堂不錯。”


    金氏也和他想到一塊去了,“我明白了,老爺你放心吧,這事我會料理好的。”


    “說起雲知府,淙哥兒近日老往廚房跑,還霍霍了我的許多好顏料。聽他的意思,說畫了滴酥鮑螺還不夠,要給蕙姐兒以及瑩姐兒畫鐵鍋燉大鵝呢。”


    許明成啞然。


    他聽說過畫雞畫鴨畫鳥畫鵝的,但還真沒聽說有人畫‘鐵鍋燉大鵝’。自己這個兒子,還真是與眾不同。


    就是不知道擅長畫山水、畫鳥獸,在人才濟濟的翰林院也有一席之地的雲兄,收到一副‘鐵鍋燉大鵝’的圖之後,會是什麽心情。


    第35章


    許淙並不知道家裏因為他的畫冊添了些進項,也沒有注意一連幾天餐桌上都出現了他很喜歡,但平時比較少做的大菜。


    比如鐵鍋燉大鵝,也比如酸蘿卜老鴨湯,還有他愛吃的滴酥鮑螺也一買就是兩盒,好像不要錢一樣。除此之外,他的衣服裏還多了麒麟套裝、仙鶴套裝,每一件都用了很好很柔軟的料子,刺繡也是栩栩如生,非常好看。


    許淙嘀咕了一句‘渣爹是不是發獎金了’,然後就扔到一邊不管了。


    因為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之前種的菜長出來了!


    經過王老夫人的精心照顧,以及許淙偶爾表麵胡攪蠻纏,實際非常有用的意見,家裏的兩塊菜地都冒出了綠油油的菜苗。


    尤其是韭菜和蔥,都能吃了。


    這一天許淙就和王老夫人一起,割了一茬韭菜苗,然後再加了一些蔥苗拎到廚房。許淙還特地吩咐了韭菜要包成餃子,蔥花切碎灑在上麵。


    他要吃韭菜雞蛋餃。


    家裏的廚房已經斷菜好一陣子了。


    勉縣不比廬州,這裏的冬天冷得更早,那寒風吹得人走在路上都要打顫。早在秋天的時候,樹上的葉子就一堆堆地落,如今已是十一月下旬,整座許府,連精心侍弄的花木上的葉子都掉沒了。


    一眼望去,就看不到一點綠色。


    所以張廚娘看到許淙提著的小籃子後大驚,“淙少爺,您這籃子韭和蔥是哪兒來的?是從外頭買的嗎?在哪兒買的啊?”


    張廚娘畢竟是在京城長大的,往年冬天的時候,金家也從外頭買過一些菜蔬。而且在廬州的時候也親手做過王老夫人種的韭菜,所以對許淙提著的這兩樣菜並不陌生。不過她因為近些日子在外頭買菜的時候,經常聽人提起勉縣的冬天種不了菜,而且王老夫人種菜的地方也沒讓閑人過去,所以一時間沒想到是自家種的。


    看到許淙提著的這一籃子,她下意識就想到是從外頭買的。還想著若是不貴的話,得跟夫人說一聲,自家得常買些回來才好。


    畢竟老爺和少爺都喜歡吃。


    許淙翹起嘴角,“我們種的!”


    種得可辛苦了!


    那兩塊菜地,不但照搬了王老夫人提到過的‘下鋪肥料,上蓋稻草’秘方,許淙還回想起記憶裏的大棚蔬菜視頻,把他們之前趕路用的油布找了出來,給兩塊菜地‘蓋房子’,並且為了讓它們保持暖和不至於凍死,他還在裏麵點了火盆。


    當然,點火盆這種事是青木做的。


    總而言之,他和王老夫人一起,把這些菜照顧得很精心。不過即便是這樣,也有一半的菜種沒有發芽,或者是中途夭折。


    真的很不容易了!


    張廚娘沒見過在老夫人住處後麵偏僻地方的那兩塊地,也不知道種起來的艱難,但聽說是自家種出來的,她頓時驚喜萬分。


    “老夫人您可真厲害!”


    “我這些日子在外頭采買,到處都問遍了,但大家都說沒有。還說勉縣這地方啊,就沒聽說過冬天還有新鮮菜吃的。”


    許淙瞪圓了眼。


    明明他也有種的!


    怎麽就隻說他奶奶呢?


    好在在場的還有王老夫人,她老人家開心地笑道:“這都是淙哥兒折騰出來的,也不知道他哪兒來那麽多的鬼點子,又是‘穿衣裳’、又是‘烤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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