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九迷迷糊糊喝了,良久喘過氣,緩緩睜開眼睛,“你又把水給他們用了。”


    不是問句,是陳述句,大力嘿嘿笑著,一邊扶他起身,一邊回道:“反正隻是一點水,水井裏大把。”


    胡九虛弱地靠在床頭,眼前的身影不住地晃,他有些瞧不清大力的模樣,心頭一黯,他閉了閉眼,“你可以賣水,好過你出去擺攤子。”


    大力搖搖頭,“不了,這裏住的都是窮人家,都不容易,你知道我們有錢的,擺攤子隻是我想靠自己掙一些罷了。”


    說著又笑了,“再說我們現在住在這裏,跟鄰居打好關係很重要。”


    胡九心裏不讚同,嗤了一聲,卻也沒再說話。


    見他閉上眼不說話,大力打開窗戶,在靠窗的塌邊支了厚被子,回來抱他,將人安置在塌上。


    “我要出去了,你看看風景,午時我會回來,水放在這兒,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胡九靠著窗柩,神情懨懨,沒有說話。


    大力歎了一聲,幫他蓋好被子,慢慢走出房間,臨關上門時,又說了一句:“我走了,有事你就大聲喊,我跟隔壁的大叔說好了,他會來看你。”


    胡九還是沒有回應,大力關上門,將院子裏的水倒到大水桶裏後,回房換了一身粗布衣服,走出家門。


    大門被關上,小院子又重歸寧靜,除了樹上偶爾停駐的小鳥啼叫,靜得一絲聲音都聽不見。


    怎麽會這麽安靜呢?胡九恍恍惚惚想到,這一帶的人一般都是早起出去謀生,就連幾歲的小孩子也會被一同帶去幫忙,極少極少有人會留在家裏,除非是跟他一樣,這種連走都走不了的廢物,才會留下。


    安靜太久,胡九連耳邊的風聲都聽見了,簌簌聲,像他流逝的生命……


    正出神著,隱約聽到一絲不正常的動靜,他睜開眼睛,便見小院子的大樹下站著一名披著黑色鬥篷,全身裹得嚴實的黑衣人,一雙金色眼眸閃著冷厲的光。


    “考慮好了沒有?跟不跟我走?”


    胡九嘴唇哆嗦了下,想到那天這人給自己展現的模樣,心頭有些發顫,“我、我……”


    黑衣人冷嗤一聲,“怎麽?還在幻想有人來救你?”


    胡九低下頭,他們已經知曉衍烈的真實身份,半個月前更是聽見王要大婚的消息,他本以為,這意謂著曳羅姐姐也到國都了,她會來找自己,然而……


    “嗬嗬,那狼族說不定沒把你們的事告訴她。”


    黑衣人這一席話,更讓他心頭發慌,“不,不會的,衍烈哥哥救了我們,又把我們安置在這裏,沒有他,我們早死了。”


    黑衣人不屑地道:“但他也就這樣把你們丟在這了。”


    胡九捂住耳朵,“不!再怎麽樣他也比你好,你直接把我們丟在路上了!”


    空氣一陣凝滯。


    黑衣人眼中聚起怒意,他最恨的就是,別人說那狼族比他好!


    該死的!竟然連胡九也這麽說!


    “現在除了她,就隻有我能幫你!”他憤憤道,上前一步,倏地又頓住腳步,驚疑不定地朝一個方向望去。


    瞳孔微縮,他快速說道:“你等到希望了,記住別亂說話,我會再來找你!”說完,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胡九愣愣地看著空中卷起的樹葉,不明白對方為什麽突然就走了。


    又坐了一會,緊閉的大門被推開,力量之大,門板直接撞到牆上去,發出好大一聲‘砰’響。


    大力尖叫著跑進來,“胡九!曳羅姐姐來了!她來了!”


    胡九怔住了,呆呆地看著從門口走進的麗影,他看不太清楚,隻是就這輪廓,他能認出來,確實是曳羅,是他們的曳羅姐姐!


    他嗚咽一聲,激動地便要起身,“曳、曳羅姐姐……”


    曳羅提著裙擺,飛快跑進內屋,待看清楚胡九的模樣,饒是她見慣了喪屍,還是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胡九全身布滿紅斑,身上有許多傷口,傷口無法愈合,腫脹後流膿,以致他身上彌漫著一股惡臭。


    曳羅抿著唇,上前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嗯,我來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胡九哭得無法自抑,“曳羅姐姐……我好痛!好痛!全身都痛……”


    曳羅小心地往他身體輸著異能,一麵安慰他,“沒事的,我來了。”


    不知是不是曳羅的異能安撫了他的病痛,胡九哭著哭著,靠著被子睡著了,曳羅擦擦額上的汗,喘了口氣,正想繼續輸異能,一雙手臂將她帶離。


    衍烈沉著臉道:“他的病不急,可以分幾次治療。”


    他說著建議的話,可是手臂箍得緊緊的,顯然是不容商量的事。


    今天衍烈帶她出皇宮玩,原本還挺開心的,直到對方告訴她胡九的事,她哪裏還有遊玩的心情,直接便讓他過來,也是湊巧,走在南區大街上,一眼便看見擺著小攤子賣東西的大力,大力一看見她,激動地跑過來,把攤子都撞翻了。


    屏退了侍衛,衍烈護著她,不讓大力靠近,大力也不介意,哭哭啼啼地帶她回來。


    大力和胡九這兩人,本質都是一樣的,看著挺有骨氣,一見到曳羅,就哭得像個孩子。


    衍烈眉眼沉著,滿臉都是忍耐,曳羅眼一掃就知道他的小情緒,她拍拍對方的手,轉頭望向大力吩咐,“先把他抱上床,我休息一會兒再繼續。”


    “好!好!”


    胡九臉上的紅斑雖然未去,可是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多久了,他沒能好好睡一覺,這般累極睡著,在他眼裏實在是難得的事。


    休息了一會,曳羅便想上前,衍烈扣住她的手腕,抿了抿唇,道:“你的巫力不是進化了?試試用氣泡。”


    這倒是個好主意,自異能進化後她都沒有機會好好使用這個新用法,當下便坐到床邊,從指尖生了一枚氣泡,手一翻壓到胡九身體裏。


    她在嚐試異能的新用法,格外認真,完全沒注意外界的事,衍烈站在她身邊,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大力站在兩人之後,有心想上前問一句‘需要幫忙嗎’,想了想,還是緊閉嘴巴退到後麵。


    中午時,衍烈的近身服侍永春提著籃子走進小院子,給他們帶來食物,曳羅吃了一些,因為掛心對方的傷勢,連眯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又匆匆回到胡九的房間治療。


    這場治療持續了一天,從日頭東升到日頭西降。


    此時,她的手空懸在胡九身上,緩緩提起,一枚氣泡從他身上升起,氣泡依然是透明的,但是內裏卻裝著黑黑的汙物,這些都是他體內取出的病毒。


    曳羅手一握,氣泡開始凝實,不一會,比拳頭大的氣泡被壓縮成指甲般大小的硬物。


    曳羅鬆了口氣,站起身,不想眼前一陣發白,身子虛晃了兩下,一隻手臂將她攬進懷裏,牢牢地撐著她。


    抬頭,她虛弱地笑了笑,把手中像石子一樣的東西給他看,神情裏有些得意,“我鑽研出了新用法,你看看這玩意兒,可不得了,以後誰得罪我我就把這東西弄到他身體裏,絕對一秒倒。”


    她從一開始的直接輸入異能到別人身體裏治療,到如今,將異能拉成薄膜推進對方體內,將疾病的源頭病毒抽出來,實現了醫治的分離,真的如自己所願,醫也能獲得攻擊的手段。


    再看胡九,雖然還未完全康複,可是身上的傷口已不再惡化化膿,開始愈合,身上的紅斑也有些弱化,他已經醒了,沒有感覺到往日噬骨的疼痛,正靠在床頭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手。


    “謝謝你!曳羅姐姐!”說著,他又紅了眼眶。


    曳羅笑了笑,“明天再來看你,我有點累,得休息才能恢複巫力。”


    “明白明白!”胡九擦著眼睛,“我等你!”


    大力還想跟曳羅說兩句話,無奈衍烈看起來太凶了,什麽話也不說,直接抱了人就走,他心知今天把曳羅姐姐累壞了,也不敢再說什麽,隻是追在後麵揮手,“再見!曳羅姐姐,衍烈哥哥!謝謝你們……”


    被衍烈抱著一路飛躍的曳羅軟著身子,把腦袋靠在他懷裏,半點不敢出聲。


    直到出了南區大街,重新坐進等了他們一天的馬車裏,才小小鬆了口氣,她想往軟和的被子上靠,衍烈卻將她一扯,又摟進懷裏。


    然後拿起一旁的濕手帕,用力地擦著她的手,從手腕到手指,一寸一寸,細細地擦著。


    馬兒噠噠噠地走著,步履輕快,車廂裏的氣氛卻一點也不輕鬆,曳羅抬眸,見他沉著一張臉,眼神幽深,不和自己目光接觸,隻垂眸望著她的手。


    今天到了大力他們的住處後,他便甚少說話,一直守在自己身邊。


    回來的一路,更是一聲不吭。


    曳羅想了想,身子向上,輕輕親在他臉上,“胡九有點慘,我看了不忍心,別生氣,我並沒有不顧自己的身體,我心裏有數呢。”


    手帕在自己手上隨意一擦,他把手帕一丟,嗤了一聲,神情冷漠,“什麽數?暈倒的數?”


    “當然不是,是因為你在身邊,我才會放手去治。”她學著他往日蹭著她的動作,拿臉頰去蹭他的下巴。


    她的臉頰粉嫩,他的下巴上有新冒出的胡渣,沒蹭兩下,臉就刮出一片紅,她還想再蹭,衍烈立刻定住她的身體,不讓她動。


    他的神色已經有所鬆動,隻是看著她紅撲撲的臉,眉頭擰起,眼裏盛著不悅,“不許蹭,紅了。”


    曳羅捧著他的臉,親在他下頜上,眨著忽閃的杏眼看他,“那還氣嗎?”


    她微仰著頭,眼睛彎成半月,嘴角漾著討喜的笑,對上這模樣,他能氣?


    他歎了一聲,將人抱好,讓她坐在自己懷裏,緊緊抱著,“不氣了。”


    如果不讓她治,他就不會告訴她胡九的事了,既然告訴她,就是同意她出手,隻是,他真的希望她治療時能有些分寸,不要這麽拚命,每一次都耗盡巫力再恢複,這是極損身體的事。


    他靜靜地抱著她,安撫著內心的鬱悶,但是他隻想靜靜擁抱,曳羅卻有些不安分了。


    難得出來一趟,不想直接在胡九那耗了一天,眼看這時夕陽時分,赤焰城籠罩在一片金黃的餘暉裏,雖然隻是透過馬車側窗晃動的布簾看到,也能感覺到那種美好,曳羅不禁伸長了脖子,想再看多一些。


    連剛剛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她在自己身上扭來扭去,衍烈如何能安定,隻見沒一會,他便有些難耐地將人攬緊,同時出聲警告:“不許再亂動了,不然後果自負!”


    曳羅沒意會到他深沉的眸色代表著什麽意思,隻是以為兩人已經談妥,便不甚在意,眼睛不住地往晃動的窗簾上望,一邊拉他的袖子道:“我們下去看看好不好,外麵好熱鬧啊!”


    赤焰城不愧是國都,熱鬧情景完全超過一路經過的任何一個城府,她望外麵幾眼,又看看衍烈,扯他的動作越發急切,顯然很想出去看看。


    衍烈的喉間滾動,薄唇輕啟,聲音微沙,帶著一絲黯啞,“好,不過……”


    他說著,雙手掐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托起,換了個姿勢,麵對麵將她安置在自己腿上。


    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曳羅不由得瞪大眼睛,沒等她說話,對方已經托住她的後腦勺俯下身來,密密地、緊緊地擒住她的唇。


    太難受了……曳羅半闔的眼睛盈滿水汽,隻是腰一扭,立刻感覺到緊貼著自己的炙熱又滾`燙了一分,她當即不敢再動,任由他緊緊地掐著自己的腰,快被掐斷了也不敢吱聲。


    許久,他終於良心發現,微微離開她的唇,沉重的呼吸移到她耳畔邊,“想去哪裏玩?”


    玩你個大頭鬼!


    曳羅白了他一眼,將他一推,自己連連後退,靠到車廂上,才發現自己兩條腿都軟了。


    衍烈看著她滿臉通紅的模樣,長腿伸開,換了個姿勢,輕輕笑了,“你害羞什麽?我們都快大婚了。”


    他抱過她無數次,但是從來沒有這般將自己死死按在他身上過,這般緊密,實在是……叫她不知道如何反應好。


    曳羅按住心跳狂奔的胸膛,垂下眼眸,一眼便看見自己被撕破的裙擺,隱隱露出光滑白皙的腿部,她僵住了,又慢慢抬高視線,對上他的眼睛。


    男人一雙眼睛濃綠近墨,像一潭被攪亂的深水,在暗裏發著幽光,像是窺視著獵物的野獸。


    呸,是禽獸。


    曳羅雙腿緊並,身子往車廂靠,閉著眼睛不看他,“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


    衍烈低低笑著,長臂一伸再一次把人攬入懷中,將她想掙脫的小手壓下,又將她的腦袋按在胸口處,命令道:“睡覺。”


    又道:“不睡或是再動就來做點別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撿來的崽崽是暴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君水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君水益並收藏撿來的崽崽是暴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