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若有所思的望著這一幕,久久未回神。


    還是孟氏眼尖的看到了,連忙迎出去:“母親來了。”


    周氏忙趁機轉身抹掉眼淚。


    眾人皆同老太太行完禮,孟氏便攙扶著老太太落座,不成想老太太卻拉著周氏的手走到了飯桌,笑著道:“今兒的飯菜準備的很不錯,有心了。”


    周氏輕輕福身:“謝母親。”


    孟氏氣的咬咬牙,憤憤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六姑娘今兒是吃錯藥了不成,怎會來抬周氏的麵子!


    這頓飯眾人各有心思,卻也用的融洽。


    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眾人也心知肚明,這頓飯算是為薑瀅踐行。


    雖然魏宅那邊沒有準話,但都曉得就算明郡王抬舉,過去也隻是姨娘,出閣宴自是辦不了的,作為妾室,不過是一頂轎子便抬出了門。


    因此晚飯便上了果酒。


    小輩們不管心中如何想,都舉杯與薑瀅飲了酒,可薑瀅的神色始終都是淡淡的,不論是誰她都是客客氣氣的,不失禮卻也淡漠。


    如此,兄弟姊妹心中的不舍也淡了下來。


    孟氏見此,白眼兒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這還沒進宸王府呢,就拿起喬了!


    孟氏一舉一動都落在薑瀅眼中,她對此並不在意,薑老太太才離席,她便以身體不適告了退。


    待長輩相繼離開,小輩們便都黑了臉。


    “我還準備了許願燈呢!”


    “嘁,人家稀罕與你放燈?”


    “這是飛上枝頭就翻臉不認人了,德行!”薑彤雙手環胸道。


    薑蔓狠狠瞪她一眼:“我家六妹妹我說得,你有什麽資格說!”


    薑彤翻了個白眼兒:“喲,一口一個你家六妹妹,人家認是你家的麽,熱臉貼冷屁股!”


    薑蔓氣不打一處來,但一時又找不出話來反駁,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


    “嘁,這就哭了?”薑彤笑道:“真沒出息。”


    薑蔓抬手狠狠抹掉淚珠,沒好氣的朝薑澈,薑笙兄妹道:“你倆啞巴了!”


    “放許願燈,去不去!”


    薑笙剛皺起眉,薑澈便拉起她走向薑蔓:“去。”


    薑笙走到一半卻突然甩開薑澈的手,薑蔓眼神一暗,心中剛計算著如何與她大吵一架,卻見薑笙轉身盯著薑彤,冷聲道:“若沒有六姐姐求情,五姐姐能風風光光嫁到任家?”


    薑彤一愣,眼底閃過幾絲不自然。


    “五姐姐的轎子都到了任家門口,任家卻放你隨二叔母回家,還以正妻之禮相迎,你以為是任家好欺負麽,那是任家看在明郡王的麵子,否則,你看看他們會不會這麽好說話!”


    這事對於薑彤來說是提不得的汙點,她的臉色頓時難看至極,惱羞成怒指著薑笙:“你...”


    “便是六姐姐翻臉不認人又如何,五姐姐已經沾了六姐姐的好處,有什麽資格在背後指責六姐姐!”


    薑笙說罷便拉著哥哥頭也不回的往院子走。


    薑蔓朝憤怒不已的薑彤得意一哼,追著兄妹二人去了。


    平日幾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今兒嘴皮子倒是利索。


    薑彤氣的哭著跑開,薑豐歎了口氣追了上去。


    薑葶咬咬唇,眼巴巴望著薑蔓幾人的背影,她想去放許願燈,但要是五姐姐知道定不會饒了她,如此想著,薑葶默默地隨薑錚回了二房。


    -


    薑瀅回到銀霜院後,坐在廊下看著夜色發呆。


    母親還在時府中很熱鬧的,三姐姐,七弟,八妹妹都養在母親跟前,她們都是在琉華院長大的。


    兄長比三姐姐大了六歲,很愛護弟弟妹妹,他每每下學回來都會給他們帶好吃的,三姐姐喜愛的核桃酥,七弟的糖葫蘆,八妹妹的桂花糖,她的糖糕。


    但他們年紀小,三姐姐長了蛀牙不能多食糖,母親便管的嚴,連帶著他們也沒了零嘴兒。


    三姐姐拉著兄長哭,哭的兄長心軟了就悄悄買來,可還是被母親發現了,命人在院外堵著兄長搜身,三姐姐見零嘴兒被搜走,哭的天昏地暗。


    三姐姐一哭,他們也就跟著哭,兄長無法,就出府買了些小玩具回來哄他們。


    憶起那些美好的畫麵,薑瀅的臉上笑意愈濃。


    她六歲的生辰時,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小雪,兄長買了許多煙花,還有許願燈。


    那天,他們在雪中玩的很開心,很開心。


    放許願燈時,她許願以後每年生辰都要與兄長,三姐姐,七弟,八妹妹一起過,兄長卻點了點她的鼻子,溫柔道:‘妹妹長大了會嫁人的,到時候會和夫君一起過”


    她那時不懂什麽是嫁人,隻聽不能與兄弟姊妹一起過生辰便要掉淚,三姐姐連忙一把捂住她的眼睛說生辰不能哭,還哄她說:


    ‘以後我們嫁人時一起放許願燈’


    除了兄長他們都不知道什麽是嫁人,但是都飛快的點頭。


    可就在她六歲生辰後,母親兄長沒了。


    她六歲的生辰願望永遠都不會再實現了。


    薑瀅唇邊的笑意漸消,眼神空蕩蕩的,落寞而悲傷。


    突然,一盞盞光闖入她的視線。


    那是...許願燈!


    夜色中越來越多的光亮,約莫有幾十個。


    薑瀅緩緩直起身子,呆愣愣的望著。


    青嫋也看到了,她轉頭正要提醒薑瀅時,卻見薑瀅已淚流滿麵。


    她微微一愣後看向許願燈。


    那個方向是前院。


    青嫋神色略顯複雜,若她猜的不錯,這應當是府中公子姑娘們為姑娘放的。


    薑瀅的視線始終沒從許願燈上挪開,帶著幾分眷念,和不舍。


    直到最後一盞光消失在夜空,她才抬手抹幹淚,朝青嫋道:“你去看看祠堂燈是否亮著。”


    青嫋雖不明為何,但還是應聲離開,不久後去而複返:“姑娘,燈還亮著,家主在祠堂。”


    薑瀅對此並不意外。


    她明日離開,父親今日定然會去祠堂與母親說說話。


    “你去守著,父親一走便回來稟報。”


    她要去祠堂,將她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


    這樣就算將來惹出再大的亂子,也不會牽連薑家。


    青嫋沒多問:“是。”


    薑瀅換好夜行衣,坐在寢房等著,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


    她不知何時靠在床頭睡去,青嫋將她喚醒時,天已亮。


    “家主在祠堂呆了一夜,方才回房。”


    青嫋道。


    薑瀅皺起眉,眉間滿是懊惱。


    她怎麽睡著了,父親怎又會在祠堂坐一夜。


    若明郡王今日來的早,她如何再去祠堂。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動靜,青嫋忙迎了出去,很快便進來:“姑娘,是王媽媽,老太太請姑娘去壽寧堂。”


    王媽媽親自過來,薑瀅必須得走這一趟,她洗漱後便帶著青嫋,隨王媽媽去了壽寧堂。


    而在薑瀅走後不久,銀霜院來了一個婆子。


    她徑直走進薑瀅的寢房,將她房中昨夜的熏香換走。


    -


    鶴山


    九曲長廊下盡頭的八角亭中,一位白衣白發老人以手撐頭,半睜著眼盯著桌上的棋盤,他對麵坐著一位堇色束腰寬袖衣袍的公子,公子容貌絕世,氣質除塵,在群山晨霧的襯托下,仿若九天神君。


    “神醫,該您了。”


    蕭瑢放下白子,道。


    “該什麽該。”鶴山神醫突然伸手胡亂的將棋盤攪亂,捂嘴打了個哈欠,囫圇道:“這都什麽時辰了,天都亮了還下什麽下,你年輕能熬,鷹都給你熬沒了,我老咯,可就不陪你了。”


    蕭瑢輕輕一笑,任由他耍賴。


    “平局啊,此次平局!”神醫聲音洪亮,哪有半分睡意。


    蕭瑢頷首:“是,平局。”


    神醫得意的挑了挑眉,從袖中取出一瓶藥放在桌上,揮了揮手就轉身欲離去:“喏,拿著,走吧。”


    “神醫留步...”


    “不夠?那就不是這個價了。”神醫駐足,頭也不回道。


    “非也。”蕭瑢將藥瓶收好,拱手道:“晚輩有件事想請教神醫。”


    神醫不耐的攏了攏袖,閉上眼道:“給你一句話的時間。”


    “是。”蕭瑢溫聲道:“晚輩聽聞薑家六姑娘曾在鶴山養病五年,晚輩想問問她的病情如何?”


    神醫突然睜眼,眼中一道暗光浮動,隻片刻便隱去,他轉過身語氣隨意道:“你說的哪個薑家?”


    蕭瑢一愣:“...還有哪家薑姑娘在鶴山養過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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