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摘了耳機,轉頭看到一個穿著帶有a舞logo背心的男生,用目光詢問怎麽了。


    大概是眼前的姑娘太乖太冷,透著點不可褻瀆的意味,男生的聲音低了一個調:“我喊了你三次,東西掉了。”


    逢冬低頭,看到掉在腳邊的蘋果糖,說謝謝。


    她今天紮了丸子頭,灰色針織背心和黑褲,舞蹈生的標配,所以那個男生又多問了一句:“你是學跳舞的?要考a舞嗎?”


    逢冬點頭,那盒蘋果糖挨在她的腳邊,這個時候兜裏的電話響了,上邊是陳北炙的名字。


    旁邊的男生原本對潛在的漂亮學妹有點興奮,從屏幕上的男生名字裏看出點苗頭,不死心地問:“跟男朋友吵架了?”


    逢冬心不在焉地說了句沒有。


    公交車報了站,下一站東城北站。


    她站起來,下車前彎腰把掉在地上的那盒蘋果糖撿起來。


    因為剛才的片刻停頓,她沒接到陳北炙的電話,邊走邊發了條消息過去:“剛才在公交上,晚上去見我舅舅一麵。”


    陳北炙知道她家裏的事。


    所以半分鍾後,他回過來三個字——無聊嗎?


    她回,有點。


    陳北炙發過來的新一條消息是:“不用那麽無聊。”


    裏邊包含著“隨便鬧爺兜著”的搞事意味,挺有他的風格。


    麵館門口掛了暫停營業的牌子,逢冬抬頭看了一眼,掀開門簾進去。


    桌上擺著三碗紅燒牛肉麵,紅湯,重辣。


    魏長明咳了一聲,做開場白:“一轉眼十八年都過去了,我的印象裏還是你媽懷你那會兒,時間過得多快。”


    例行公事的抒情,難為他說得順口,當年魏子蓁懷孕到生產,魏長明跟倪蓉一次都沒去看過,據說那會兒麵館生意正忙,不過跟魏子蓁借錢倒是一次沒忘。


    逢冬低頭挑一根麵,繞在筷尖,抬頭看著魏長明。


    魏長明繼續說:“舅舅恭喜你畢業,聽說你的成績不錯,考上a舞應該沒問題吧,以後前途就一片光明了,你不是一直挺喜歡跳舞嗎。”


    然後終於切到了今天的正題。


    “你媽的事你別管了,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逢冬伸手拿了桌邊唯一一罐冰啤酒,魏長明還在醞釀措辭,倪蓉往那邊看了一眼,目光裏透出看吧我就說裝什麽清高意味來。


    逢冬拆開拉環的時候,魏長明終於醞釀完了後麵的措辭:“以你媽的身體,判個十幾年跟判無期其實沒什麽區別,你還年輕,多好的前途啊,別在這種事上犯糊塗。”


    “犯糊塗。”逢冬輕聲重複了一遍。


    “對啊,你還年輕不知道好歹,等以後後悔就晚了,而且趙賀知不是說你跟陳北炙搞在一起了嗎,不管什麽方式都是一家人嘛…”


    啤酒瓶掉在地麵上,咚地一聲,她垂下來的黑發上濺了點啤酒沫。


    魏長明的話猝然地停在那裏。


    逢冬抽出一張紙,摁在發尖擦了兩下,輕聲說:“手滑了。”


    魏長明還保持著一副錯愕神情。


    她站起來,走到櫃台邊上的時候抽出手機掃碼,把麵錢和啤酒錢一起結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特別難受,整個人都被一種無力感包圍了。


    這就是這個世上唯一跟魏子蓁血脈相連的人了。


    路過一家便利店的時候,她折進去,重新拿了一罐冰啤酒。


    出來的時候碰到幾個京大附中的畢業生,看她,看她手裏的酒,又轉頭看了一眼外邊的天色。


    其中一個人小聲說:“都這麽晚的天了,她這是買醉吧。”


    “買醉啊。”


    透著點意味的一句重複。


    冒著涼氣的啤酒罐貼著掌心,逢冬捋了下頭發,往紋身店走。


    這兒離紋身店不算遠,很快就到了,宋稚跟沈京都去醫院了,店裏隻有經大的一個男生看著。


    這個時候店已經要關門了,逢冬坐在門口的台階上,食指壓著拉環,拆了兩次。


    做得不太熟練。


    她拆了兩次,那個男生就往這邊看了兩眼。


    他是那種家庭困難不得不出來打工的,在學校裏還要顧著績點準備保研,所以店裏不忙的時候都在啃書,不怎麽參與進男生們的話題裏。


    但是不參與進去也知道逢冬是漂亮的,那種安靜又帶著反差感的漂亮,看著乖,其實骨子裏勁勁的。


    比如現在,她就坐在店門外的台階上,脊背難得有些鬆懶,細白的手肘擱在膝上,手腕套著皮筋,黑色長發貼著肩頭垂下來,發尾被風吹得晃。


    是那種挺純挺冷的。


    偏偏垂在膝間的左手拎著啤酒瓶,輕輕地搖,時不時送到唇邊喝一口,臉頰很紅,唇上沾了細小的沫。


    又特撩。


    他晃了兩次神,耳後也跟著紅了,拿了瓶冰水,有點緊張地推門出去,問:“喝水嗎?”


    逢冬接過水瓶放在旁邊:“謝謝。”


    男生繼續問:“用送你回去嗎?”


    逢冬搖頭:“他會過來。”


    大概猜出她說的是誰了,那個男生其實沒記住陳北炙的名字,但是已經對他這個人印象深刻了。


    “他找得過來嗎?”


    “找得過來。”


    那罐酒喝完了,她的手肘微曲,臉埋在膝間,黑色長發順著細白的手臂垂下去。


    發尾還是半濕的。


    男生不放心,折回去拿專業書,想回來陪一下人,結果回來的時候台階前已經站了個人。


    陳北炙單手插兜,另一隻手去拿逢冬手裏的啤酒瓶,被她拉住,反應很快地彎了點腰,衝店裏點了下頭,另一隻手也從兜裏抽出來,把人從地上拉起來。


    男生的第一個反應是人挺帥,氣場有點強。


    第二個反應是,那些零碎的八卦其實沒錯,牆角真不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撬得動的。


    逢冬的神誌其實還不太清醒,但是認得出人,所以他拉她,她就跟著走。


    “回哪兒?”


    “不知道。”


    “你家還是我家?”


    “你家。”


    他側頭看她一眼,她也看他。


    後來陳北炙還是把人送回了家。


    她停在單元樓外,說要去趟便利店,拿了盒冰豆漿,結賬的時候又繞過櫃台,拿了火機。


    沒幹的發尾隨著動作晃,灰色背心被打濕了一小片,她拿手隨意捋了一下,細細的水珠濺到陳北炙的衣領。


    那個火機被她放進自己兜裏。


    “陳北炙,你之前的打火機壞了。”


    他的手插在褲兜,點頭,在她湊近的時候扶了下她的肩身。


    她借著這個力仰起頭,帶著不良少女的放縱,勾住他的脖頸。


    “那就看誰的報應先到咯。”


    “買醉啊。”


    “神壇下麵是地獄。”


    “爺陪你下。”


    那些聲音在耳邊繞。


    他的手按著她的額角:“還清醒嗎?”


    “清醒。”她說。


    “讓我做你男朋友嗎?”


    她的確清醒了。


    因為清醒,所以一直守著那條線。


    “不想做你的前女友,陳北炙。”


    她的呼吸不順,後半句變得短促:“太沒意思了。”


    陳北炙笑了一下:“行,那等二十一歲直接做我老婆。”


    她沒說話,被他親得說不出來話了,然後就忘了這茬。


    呼吸在黑暗中磨得細碎,額頭相抵,她的手臂在他的肩胛。


    在這個燥熱黏稠的夏夜,碎發被汗黏在後頸,輕顫混在蟬鳴聲裏。


    像相擁取暖的溺水之人。


    過十二點的時候壓在枕下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被托起來,也終於記起了這件事:“陳北炙,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說:


    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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