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世安心有餘而力不足,他不能觸碰小路世安,隻用陰沉沉的眼神盯著小路,看起來像是想斬草除根。


    “真狠。”


    這是於錦芒對路世安下的評價,她說:“能如此心狠手辣斬斷自己桃花的,你是第一人——哎,假如果現在你和我說你是修無情道的、先斬意中人我都信。”


    “別用那麽惡心的話來形容我,”路世安說,“這樣對我們兩個人都好。”


    說這話時,於錦芒剛剛洗過澡、換掉自己那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穿上剛買的新衣。


    安全員見兩個人都沒有事情,自然是放她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於錦芒不敢回家,隻用路世安給她的錢暫且開了一間房,房間不大,廉價的快捷酒店,唯一的優點便是幹淨,性價比高。


    “什麽叫做’對我們兩個人都好’啊?”於錦芒不滿,抗議,“我是於錦芒,不是於勝楠。”


    路世安說:“萬一這是平行世界呢?”


    “……平行世界更不應該拆散了,”於錦芒指指自己,“我都不了解於勝楠,萬一我和她不一樣呢?於錦芒有什麽資格為於勝楠做決定?”


    路世安沉靜:“那你也要平行世界的小於和小路去經曆我們現在經曆的一切?”


    於錦芒:“……”


    “和一段感情相比,還是命更重要,”路世安說,“好好活著,生命最珍貴。”


    於錦芒原本還要反駁,聽他這樣講,不免又有些惻隱之心。


    是啊。


    路世安都死了。


    於錦芒從自己的角度認真推理一下,倘若死掉的人是她,現在麵臨同樣選擇的是她——


    她也想要活下去,也會選擇阻止小路和小於相愛。


    生命要比愛情更珍貴。


    想到這裏,於錦芒又提出疑問:“那你怎麽覺得,隻要阻止小路和小於相愛,未來的小路就不會死了呢?”


    路世安靜靜:“直覺。”


    於錦芒:“啊?”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紅顏禍水’,”路世安鎮定,不看她,“可能就是如此。”


    於錦芒說:“快!不夠誠心誠意,你快看著我!直視我的眼睛,看著我,你說什麽?剛才是不是在誇我漂亮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在路世安今天屢次吐象牙的份上,大度的於錦芒也選擇不同他斤斤計較,她是天生樂觀派,打不到的小強,適應能力超強。本著來都來了的心態,她也不介意配合一下路世安。


    畢竟兩人是同夥,還要一起合作走出這個不知是路世安死前記憶回閃、還是平行世界的鬼地方。


    “首先,”路世安說,“我不喜歡瘋瘋癲癲、具備較強自戀心、一天到晚沒事兒就傻樂、容易熱氣上頭衝動行事、丟三落四容易忘東西、不太聰明甚至有點笨的人。”


    於錦芒說:“你幹脆直接報我身份證號唄。喂,那你說,小路咋想的啊?咋暗戀我啊?”


    “我怎麽知道,”路世安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我也想知道,我怎麽會暗戀一個笨蛋。”


    為了節省錢,他們的房子都在背陰麵,曬不到太陽。於錦芒糾正路世安:“不單單是暗戀喔,假如你說的是真的,那你有極大概率是我那個談了七年的前男友。七年啊,七年,不喜歡你還談七年,你當修煉呢?”


    路世安笑:“修煉什麽?修煉成鬼?”


    於錦芒舉手:“我可從來沒有到處和人講’我前男友死了’這種話,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要懷疑我。”


    “我不懷疑你,”路世安頷首,“你的腦袋雖然有些笨,但不惡毒。”


    於錦芒:“請你下次誇我時直白點,大膽點,別搞花裏胡哨的欲揚先抑,咱又不是寫高考作文。”


    話雖這麽說,於錦芒低頭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歎氣。


    七年之癢啊。


    之前她在網上就看到過一個理論,說人完成一次徹底的身體細胞清理/替代需要七年。七年之後,你還是你,但你的身體已經完全更換了一遍——對於伴侶來說,是你,又不是七年的你,彼此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這種說法雖然有些玄妙,但時間和閱曆的的確確會令人改變。


    就像七年前,囊中羞澀的前男友打工結束後,領到第一份工資,先請同樣窘迫的於錦芒好好地吃了一頓烤肉火鍋。


    七年後的前男友事業上小有成就,不會為了省那幾元錢而隻買一份烤冷麵給她吃,更不會身兼數職、熬夜時也給她發消息叮囑她早點睡覺。


    他什麽都有了,隻是再沒有當初愛她的那份熱忱。


    也像現在,初中時候的小路會暗戀瘋瘋癲癲、具備較強自戀心、一天到晚沒事兒就傻樂、容易熱氣上頭衝動行事、丟三落四容易忘東西、不太聰明甚至有點笨的小於,但步入社會——不,已經離開社會的路世安,則會冷靜地製定如何拆散自己姻緣的方法。


    房間太小了,也沒有什麽桌子,天氣熱,於錦芒和路世安索性盤腿坐在床上,仔細溝通。


    老舊空調開到19度才能勉強降溫,於錦芒看著路世安的臉,他專注時的模樣的確有那麽些蠱人,唇瓣的模樣很好看,有種精致又涼薄的美。


    她腦子中沒由來出現一句詩。


    “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不對不對。


    路世安快三十了而不是十三,他是男的,也不是小女孩。


    頂多算一句英年早逝。


    “……怎麽樣?”路世安轉臉,看愣神的於錦芒,微微皺眉,抬手,在她眼前揮一揮,“錦芒?”


    “啊,”於錦芒短暫回神,她說,“什麽?”


    路世安耐著性子又說一遍。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


    摧毀一個少年愛戀的最好方式就是作踐他,玩弄他的感情,嘲笑他。


    “等等!”於錦芒說,“你不怕這件事成為他人生中重大打擊、從此令他性情大變成為變態?”


    路世安說:“不至於這麽脆弱。”


    “也是,”於錦芒上下打量他,由衷地說,“最壞的打算就是成為你這樣的變態大禍害了。”


    路世安淡定:“還要謝謝於小姐收留我這個變態,為民除害。”


    於錦芒說:“客氣客氣,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之前我提到的那個……嗯,就是你托夢給你朋友多燒點money的事情?”


    路世安說:“沒門,免談。”


    於錦芒說:“巴嘎,混蛋。”


    除卻這件事外,兩人在其他事上倒達成一致。


    按照計劃,於錦芒連夜寫一封情書,附贈一束鮮花,向小路真摯告白,並約他明晚在某某處相見。


    當然,於錦芒才不會赴約。


    她隻會冷血無情地看著小路受凍一整晚,等第二天再找上門來說那隻是真心話大冒險,沒想到你真的去了……哎呀呀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你呢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以上。


    於錦芒感歎:“路世安,你說,你想這個計劃的時候,究竟連通了多少小說惡毒女配的腦子?”


    路世安催:“快寫。”


    於錦芒寫完信,讓路世安去送,她要補覺,早點睡覺早點起床扮演壞人。


    他們兩人對這個快刀狠斬少年心的計劃都很滿意。


    於錦芒也從未如此睡得踏實。


    隻等次日清晨醒來。


    隻等小路對小於失望。


    至少小路能活下來……的吧?


    隻有傻子才會為了愛情舍棄生命。


    睡夢中,於錦芒翻了一個身,好似從高空跌落,直直摔倒——


    嘭——


    嘩嘩啦啦——


    椅子跌倒,連帶著桌子上的書也被她胳膊帶動著掃落,於錦芒的腦袋結結實實撞到地上,疼痛尖銳,痛得她捂住腦袋眼淚唰地一下流出。


    “噗哈哈哈哈哈。”


    “哎呀……”


    “啊……”


    不同的騷亂聲中,尚未從夢中緩過神的於錦芒,茫然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她捂著腦袋,震驚地看著周圍。


    刺眼的眼光,藍色的窗簾,堆滿書的桌子,桌子旁側掛著書袋,就連腳下也是各種各樣裝滿書的紙箱,在頭頂緩慢而呼呼嚕嚕扇風的三根翅風扇,寫著滿滿當當物理公式的黑板,周圍清一色穿校服的熟悉臉龐,還有——


    於錦芒抬頭,震驚地看著伸手想要拉她起來的路世安。他同樣穿著校服,微微皺眉,向她俯身。


    還有衝到她麵前的高中物理老師。


    老師扶了扶眼鏡,痛心疾首:“距離高考隻剩下不到七天了,於勝楠啊於勝楠,你在做什麽?想想你的高考成績,你上課還能睡得著嗎啊?”


    於錦芒:“能吧。”


    第13章 高中   你很不對勁


    誠懇回答了老師問題的於錦芒在同學們的哄堂大笑聲中被要求罰站。


    放學鈴已經響了,老師仍舊恨鐵不成鋼地站在講台上,摘了眼鏡,用眼鏡布擦,眯著眼睛,身體微微傾斜:“你們啊你們,我現在看著你們不好好學習,我都替你們心痛,知道嗎?都這個時候了,火都燒屁股了,還不好好學,現在不學習,以後想學都沒有機會!唉,剛才那三分鍾,我們還能再講一道題,現在好了,來,我們繼續,剛才講到哪裏來了?”


    於錦芒低著頭,偷偷看了一圈兒,沒有大路世安的影子。


    隻有小路世安,坐在她旁邊。


    頭發剪得很短,寸頭。


    麵無表情,有點點接近於錦芒很熟悉的、不太愛笑、嘴巴比五步蛇還毒的大路世安了。


    不是那個落水後還會默默摟住胳膊的害羞小路世安。


    以防萬一,趁著老師講課的空隙,於錦芒悄悄俯身,靠近他,低聲問:“是你嗎?”


    小路世安麵無表情:“是你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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