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鳳霞還沒來得及表達自己的想法,就看見沈繼軍又去問另外兩位, “不好嗎, 你們說說?”


    於偉輝想也沒想就說好, 對他來說, 隻要是沈繼軍說的, 他都覺得好。


    洪鈺倒是想了,思考了一秒鍾後,也點頭說:“好。”


    沈繼軍又看回褚鳳霞, “你覺得不好?”


    “那倒不是。”褚鳳霞說,“就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是不是有點太……”


    “你想說自戀?”沈繼軍笑道, “那你這話應該對著鵬哥去說, 我倒是覺得他的汽運公司,那名字才是真的,一看就知道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


    “那我的名字,不像?”褚鳳霞問。


    “畢竟沒有姓氏,不那麽像。”沈繼軍說。


    他看著褚鳳霞沒有回應, 便解釋道:“用這兩個字做名字, 其實也是有原因的。首先,你的名字肯定不是你自己起的。所以談不上自戀。第二個, 我覺得你也應該考慮一下以後的問題。”


    褚鳳霞抬頭看向沈繼軍。


    沈繼軍伸出右手, 食指微微抬起, 往前麵劃了一個弧線,長長的,好像越過了高山大海、時間橋梁一般,最後落在一個不可知、不可測的點上。


    “你是說?”褚鳳霞突然就明白了。


    她的眼睛驀地一亮。


    沈繼軍點點頭,“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你覺得現在工廠真的沒有自救的意義?”褚鳳霞連忙問。


    沈繼軍沒回答,隻是看著褚鳳霞,反問道:“你覺得呢?”


    褚鳳霞上一世過得渾噩,可也記得大致走向。食品廠承包出各個車間自救,可還不到一年食品廠便撐不下了,宣布自救失敗,最後走上了破產的道路。


    褚鳳霞深知這一段時間工廠的境況,雖然劉剛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也不遺餘力到處帶他們去學習,可依舊承受不住來自全國、甚至全世界商品的衝擊。


    這已經不是他一個能左右的時代。


    褚鳳霞明白沈繼軍的意思,他是想著哪怕以後食品廠倒閉了,褚鳳霞的瓜子也可以用鳳霞的名字繼續維持,她可以自己出來單幹,可以開公司等等,但是名字一定要響亮,要打好基礎。


    褚鳳霞很驚訝,她沒想到沈繼軍既然能看得那麽遠、看的那麽透徹。對於沈繼軍的敬仰之情,又平添多了幾分。


    “你們說什麽呢?”於偉輝在一旁問,“什麽自救,什麽以後?我怎麽聽不懂啊。”


    於偉輝說完,又轉頭去問洪鈺:“你聽懂了嗎?”


    洪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一半吧。”


    “那鳳霞,你不覺得你的名字挺好嗎?很親切,又好記。”於偉輝說,“叫鳳霞瓜子,我覺得挺好的。”


    褚鳳霞點點頭,然後看向沈繼軍,鄭重道:“很不錯。真的。”


    沈繼軍笑了。


    他一笑起來,眼睛就會彎一彎。


    這是隻有對他最喜歡的人才會這麽笑。


    褚鳳霞默默地想,原來單眼皮的男人也這麽有魅力。


    一種說不出來的蠱,就在他的眼角眉梢處。


    “吃飯嗎?”洪鈺十分“適當”地闖進褚鳳霞的視線,她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直接蓋住了對麵的沈繼軍。


    隻留下他握著茶杯喝茶的手臂,好看的小麥色,十分流暢的線條,就裸露在褚鳳霞的眼前。


    褚鳳霞往後撤了一下,才道:“嚇死我了你。”


    “我已經叫你一次了,你沒聽見,我才過來的。”洪鈺氣呼呼道,然後又十分不滿看了一眼沈繼軍,“軍哥,你不要到處散發你的魅力啊,你剛剛失戀,就悠著點吧。幹啥啊,花蝴蝶似的。”


    沈繼軍一口茶喝進去,差點噴了出來。


    他手指一晃,剩下小半杯全撒褲子上了。


    沈繼軍被半熱的茶水一燙,倒吸一口氣,然後連忙縮了一下腿。


    他來不及擦褲子上的茶水,隻想解釋:“都說了,沒有的事。為什麽一直說。”


    “反正小輝是這麽說的。”洪鈺道,“鳳霞這口氣我覺得也順的差不多了,咱們趕緊吃飯吧。我都餓了。”


    “對對,我也餓了。”於偉輝在一旁說,“趕緊吃飯。”


    “再不吃,菜都涼透了。”洪鈺把褚鳳霞拉起來,指揮於偉輝:“你和我去廚房拿盤子和筷子,軍哥,你把茶具收了。鳳霞,鳳霞是客人,不用幹活,你可以轉悠轉悠。”


    褚鳳霞笑著看向沈繼軍,沈繼軍無奈點頭:“好,我收拾。吃飯。”


    於偉輝和洪鈺去廚房忙乎,褚鳳霞說要幫沈繼軍一起整理茶具,沈繼軍大手一擋,就阻止了,就說了兩字,水熱。


    褚鳳霞便放棄了,閑著無事,走到沈繼軍辦公室。


    她剛剛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沈繼軍辦公室桌上放著一個祖母綠的東西。剛剛隻是一瞥,沒看清是什麽。這一會兒進去,便看清了。


    是一個祖母綠的杯子,cei4掉了一小塊,沈繼軍用來種花了。


    可是小花已經枯萎,隻剩下幾截幹枯的花莖。


    褚鳳霞趴在桌上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依然沒看出來是什麽。但是整體看過去,又和這套辦公桌椅極其搭配。


    因為桌子也是原木做的,沒有做任何修飾,加上這個破了一半的祖母綠茶杯和幾截花莖,竟莫名有些配,竟有一種聽天由命的殘破感和疏離感。


    好像在告訴人,生命的珍貴,時間的易逝,和相伴的不易。


    褚鳳霞有一點點看得入迷了。


    “吃飯吧。”


    沈繼軍的聲音響起,褚鳳霞才恍然回頭。


    沈繼軍正站在門口,往裏看著,他慵懶地依靠在門邊上,就那麽毫不遮攔地看著褚鳳霞。


    褚鳳霞也不知道他過來多久了,看了多久了。


    “吃飯吧。”沈繼軍又說了一遍。


    褚鳳霞回過神來,連忙說:“好。”


    四個人吃完飯,於偉輝連氣都沒多喘一口,就被洪鈺派去趕緊打家具去了。


    於偉輝想拉上沈繼軍一起,沈繼軍為了報他失戀之仇,一動也不動。


    洪鈺懶得理他們,便問鳳霞還有沒有事,沒有事一起去逛街啊。


    褚鳳霞說大概不行,她想趕緊回工廠,把包裝的事和車間溝通一下,正好下一批瓜子就能用上新的包裝。


    洪鈺有點失望,不過鳳霞答應她下次一旦有時間,就約洪鈺一起逛街。洪鈺這才開心了。


    她便不走了,要在家具廠盯著於偉輝幹活,以免他又偷懶。


    “那我送你。”


    沈繼軍一直在旁邊聽著兩人說話,十分合時宜的見縫插針,說了這句話。


    容不得拒絕,他的大長腿已經兩三步邁出了待客廳,在院子裏等著了。


    “好吧,讓軍哥送你。我監督小輝去。”洪鈺道。


    褚鳳霞和大家說了再見,便推上自行車走。


    沈繼軍就跟在旁邊,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


    原本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褚鳳霞覺得什麽都能聊,玩笑也可以開,可不知道為什麽,和沈繼軍在單獨在一起,她就覺得有些緊張。


    不過沈繼軍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他信步閑庭,初秋午後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像是鑲上一層濃霧,濃得看不清楚。隻能看見他悠閑自得的神色,和一種願望成真的美意。


    褚鳳霞推著自行車往前走,她終於打破了沉默。


    “軍哥,還是要謝謝你。”褚鳳霞說,“這句話不知道要說多少遍了。真的。每次你都會幫助我。”


    沈繼軍笑了笑,“彼此彼此。”


    褚鳳霞便道:“我那都是小事。隻不過借你個手帕包紮一下什麽的。都不值一提。”


    “那是你覺得不值一提。”沈繼軍看向褚鳳霞,“對我來說,並不是。”


    褚鳳霞微微一滯,隻覺得沈繼軍身上那層濃霧又厚了一層,讓她更加不知所措。


    “軍哥說笑了。”褚鳳霞道。


    “對了,告訴你件事。”沈繼軍道,“知道你吃飯前看的那個小花嗎?”


    “桌上那個?”褚鳳霞問。


    “對。”沈繼軍點點頭,“知道是什麽花嗎?”


    褚鳳霞搖頭,表示不知道。


    “上次你來,說好看的。種在路邊的那個。”沈繼軍解釋,“你走了之後,我去倉庫翻到了和碟子一套的一個陶瓷杯,同樣的顏色和款式。”


    “嗯。”


    “我去移了一些黃色小花來,種在裏麵,放在我的桌子上。”


    “然後呢?”褚鳳霞問。


    “我有個顧客。她比較挑剔,也是開公司的,跑了好多家家具廠定辦公室的家具,都沒找到心儀的。然後聽說我這,就跑來看了。”


    “定了嗎?”褚鳳霞對沈繼軍很有信心。


    “沒有,第一次來,看完還是覺得有些不滿意,就走了。”


    褚鳳霞停下來,看著沈繼軍,聽他緩緩說。


    “不過,她又來了。說隻有我這裏還能挑幾個入眼的。挑選的時候,一進來,看見桌上那些小花。”


    “小黃花?”


    “嗯,不過她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出顏色了。她當時就訂了這套桌子。還告訴我,一定一定要給她配上個祖母綠的茶杯,讓她插花。”


    褚鳳霞驚訝看著沈繼軍,“啊?”


    沈繼軍對褚鳳霞點點頭,笑道:“嗯,就是這樣。你幫我賣了一整套桌椅。”


    ……


    褚鳳霞迎著風,沈繼軍的話,一直在她腦海裏回響。


    她用力蹬著自行車,好像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氣,那麽充盈,那麽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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