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從小就很少掉眼淚,直到最後送走天賜也十分平靜。


    所以此刻,阮梨同樣隻是靜靜地看了這隻橘貓一眼,沒動。


    她思考兩秒,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蓋在橘貓身上,隨後起身離去。阮梨想著——


    最多也隻能這樣了,畢竟她兜裏的錢隻夠勉強養活自己。


    去餐館吃完飯回來,恰好正午。


    連著幾天的風雪天氣在太陽出來的一刻,總算停歇下來。阮梨沿著原地折返,路過橘貓所在的垃圾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她下意識往那瞥了一眼。


    發現小橘貓還活著時,阮梨眼底有些詫異。


    但她腳步仍是沒停,靠著街邊往酒店走。


    圍巾一丟,阮梨脖間便空落落的。她隻好拿出放在口袋裏的手,把衣領再次往上拉了拉,試圖遮點風。


    天氣轉好,路上出來的人也多了。


    人行道上有好幾條不同的腳印,朝前的、往後的。


    阮梨眼神淡淡,腳步不由得慢下來。她盯著看了幾秒,忽然腳步一轉,往後走了回去。


    在下一□□風雪席卷前,她抱著身上多處傷口、肮髒虛弱的橘貓,來到了兩公裏開外的寵物醫院。


    後來,阮梨看著寵物醫院的人給橘貓洗澡,處理傷口時,突然想起了之前天賜也是這麽被她和陳迄周救回來的。


    手中熱茶的溫度沒那麽滾燙了。


    阮梨捧起抿了一口,垂睫遮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其實昨天唐寧寧的問題還蠻好回答的。


    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她和陳迄周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理性,一樣有些驕傲在身上不願屈服。所以沒有那麽多為什麽,就算出於那一點點的驕傲,他們也絕不會容忍自己率先低下頭顱,去選擇重新開始。


    感情上的勝利者,有且隻能有一個。


    而誰先回頭看,誰就是輸家。


    第6章 胡同·少年


    阮梨記得,高一那年初春。


    由於母親的工作原因,她跟著從申城轉學到了隔壁的省會城市,南霖。


    向芸莉是骨科醫生。


    平時工作很忙,又是個女強人,一心撲在自己的事業上,根本沒時間管阮梨。


    直到去南霖市前,她都在跟向芸莉鬧,表示希望自己留在申城。


    倒不是因為阮梨的父親有多好,畢竟腦外科醫生忙起來,和骨科醫生沒什麽兩樣。


    醫生都忙。


    而阮梨隻是單純不想花心思去適應新環境,但她的訴求再一次被向芸莉和阮廣山無視了。


    他們以各種原因作為理由,“威逼利誘”讓阮梨轉學去了南霖市。


    母女兩抵達南霖市沒幾天,向芸莉便轉身投入她的事業。


    關於阮梨轉學的事,向芸莉沒再管過。


    阮梨不熟悉這座陌生的城市,她第一天上學就坐反了公交車,光榮遲到了。


    南師大附中是南霖市的重點高中之一,錯過早自習自我介紹的時間,班主任不想因為阮梨耽誤大家的學習時間,直接讓她從後門悄悄進去。


    事實證明,融入一個新的集體需要花費很多時間,而尷尬的自我介紹隻是第一步。


    阮梨向來人緣差,加上她根本無心社交,好長一段時間都是獨來獨往。


    來到南霖市後,向芸莉比以前更忙了。


    她經常做手術忙到半夜,早上也沒辦法叫阮梨起床給她做早餐。很不湊巧的是,床頭那個鬧鍾完全鬧不醒阮梨,於是她每天早上都要遲到。


    起初老師還能體諒她,後來次數多了逐漸開始不滿,好幾次打電話告知向芸莉。


    可阮梨的母親是個大忙人,大部分時候都接不到電話。慢慢的,老師也不再打電話,直接讓阮梨站走廊罰站。


    一罰就是整整一節課。


    那段時間,阮梨每天都能看見身穿校服的少年從她眼皮下經過。


    那人五官立體,骨骼優越,個還高。


    他的校服拉鏈扣到鎖骨下,裏頭穿著一件幹淨的白t,額間黑色的碎發不過眉眼,身上沒亂搞,手上的皮膚和臉上一樣冷白。


    是十分標準的好學生,也是阮梨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完全踩在她審美上長的。


    但那樣漂亮的眼睛望過來時,總是透著股冷漠疏離勁。


    性格不是阮梨喜歡的款兒。


    她喜歡笑起來很陽光的男孩子,能無時無刻接住她的話、逗她開心的那種,而不是像這種一板一眼,心裏隻有學習的書呆子。


    果然,阮梨稍一打聽——


    就發現陳迄周的成績自入學以來,始終穩居全校第一的寶座,外校聯考也沒人能擠掉他。


    不過關於他的為人,反而出現了兩種說法。


    一種喜歡陳迄周的,把他誇得天花亂墜。


    另外討厭他的,聊起陳迄周時都是默契地嗤笑一聲,表情滿是不屑,評價道:“他啊,不就成績好了點,天天不知道在裝什麽呢。”


    前者多是女生,後者則大多是男生。


    再之後月考,阮梨成績好擠進了重點小班。


    在南師大附中這樣的市重點學校,學習成績好就是天,所以換了新的班主任後,阮梨遲到的事再也沒打電話通知過向芸莉。


    照樣是新的班級、新的環境,唯一的區別就是她的同桌換成了全校第一。


    陳迄周話少,大部分時候都在埋頭做題。


    他很奇怪,每天早上的第一節 課和下午第五節課都請假,不來上課。


    班上的人都覺得默認是陳迄周學習成績好,老師拿他沒辦法。


    小班的學習氛圍更濃,才高一就有種明天要高考的既視感。


    所有同學都覺得花費時間在交際上是件很愚蠢的事,他們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學習。


    生怕身邊的某個人,在下次考試會超過自己。


    這樣的情況同樣也適用於阮梨和陳迄周身上。


    兩人各學習各的,說過的話一隻手都能數清楚。


    不過這種相處模式卻深得阮梨的心,她依舊獨來獨往,有事沒事就去學校附近的胡同口,喂那隻瘸腿的狸花母貓。


    那隻貓似乎流浪很久了,身上很多傷口,一點也不親近人。


    阮梨第一次喂東西給它吃,狸花貓凶巴巴地朝她叫了一聲,然後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後來在她的堅持下,狸花貓好歹願意吃東西了。不過每當阮梨伸手想摸它,狸花貓就會毫不客氣地給她一爪子。


    總之是半點不領情。


    阮梨很討厭它。


    於是給它起了個難聽的綽號,每次叫這個綽號,狸花貓全身的貓毛都氣得立起來,朝她齜牙咧嘴的。


    阮梨見它這樣子,更加討厭它了。


    沒多久,南霖市進入了梅雨季節。


    每天空氣裏都是揮之不去的沉悶燥熱,引得人心煩意亂。


    阮梨沒心思聽課,瞥到旁邊空落落的座位,見陳迄周又請假沒來,她也隨口找了個中暑的借口想走人。


    進辦公室打請假條前,阮梨聽到班主任在打電話。


    話裏隱約叫了陳迄周的名字,大概聊的是家庭相關的話題,在語重心長地勸他每天這樣請假也不是辦法,諸如此類的。


    對話沒持續很久,不知道陳迄周回了什麽,很快就掛斷了。


    阮梨站在門口等了幾秒,這才進去請假。


    拿著假條走出校門,阮梨剛來到狸花貓在的那條舊胡同,突如其來的驟雨便打亂街上所有人的節奏。


    潮濕和狂風讓人煩躁。


    正當阮梨鬱悶地想找地方躲雨時,卻偶然瞥見巷口有個穿著熟悉藍白校服的少年。他背梁筆直,腳邊有隻瘸腿的狸花貓,死死地咬著他的褲腿不放。


    少年僵硬地站了會,最終妥協了,彎下腰撫摸起看著又髒又臭的貓,頭頂的傘也往那邊移了些。


    阮梨冷笑一聲,注意力從那雙冷白修長的手上移開,忍不住在心底罵道:


    這見色忘義的小瘸子。


    平時對她張牙舞爪的,看見帥哥就走不動道兒了?


    阮梨盯著兩秒,抱著“小瘸子不要她,她也不要小瘸子了”的想法,轉身正欲走,卻看到了校服少年的正臉。


    那張臉,阮梨無比熟悉——


    是她請假沒來上課的同桌,陳迄周。


    阮梨短暫地詫異片刻,腦海裏莫名想起班主任的那通電話。她站著多看了陳迄周一眼,然後才轉身離開。


    後來好長一段時間,阮梨都沒再去喂養那隻狸花貓。


    反正總有人會喂它,餓死她也餓不死這隻小瘸子,阮梨是這麽想的。


    直到天氣轉涼。


    出於想看看小瘸子狸花貓還有沒有活著的心思,有天晚自習放學後,她方向一轉,來到了那條熟悉的老胡同。


    剛到哪兒,阮梨便看到狸花貓耷拉著腦袋守在胡同口。她唇一揚,幸災樂禍地走了過去,蹲下來嘲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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