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包裏的招財沒事後,阮梨鬆了口氣。


    隨後,她把背包放到地上,脫掉身上笨重的羽絨服,低頭檢查傷勢。


    裏衣的袖子挽上去後,那道可怖猙獰的傷口也皆數展現出來。


    大約有六厘米長。


    阮梨側著頭多看了幾眼,見沒傷到骨頭,瞬間放心了。她正打算把羽絨服披上,忽然聽到幾聲撕心裂肺的求救聲。


    循聲望去,阮梨看見後頭拐角處的人行道上躺著一個老人家。


    她探出腦袋,能看到老爺爺頭發花白,他身上無明顯外傷,而身邊坐著的老奶奶卻急得眼淚直直往下掉。


    “什麽情況?”


    扶著阮梨站起來的武警往那邊看了看,然後指揮兩個隊員看住嫌疑犯,自己則走了過去。


    阮梨皺了皺眉,顧不上穿羽絨服,一路小跑過去。


    兩人靠近後,武警先詢問老奶奶情況。但著急忙慌的老奶奶根本說不清話,隻是一直重複著兩個詞——


    “救救他”和“心髒”。


    武警摸了摸老人家的脈搏,然後趴著聽完心跳,最後說道:


    “沒心跳了。”


    聞言,始終默默觀察的阮梨擰起了眉,“身上沒血,應該是突發心梗。”


    武警也皺起眉,部隊倒是有讓他們學心肺複蘇和常見病的救護措施,可至今為止他都沒實踐過,正猶豫著,身後冷靜的漂亮女人往前靠了靠。


    “要做心肺複蘇。”


    聽到這話,阿合卓力下意識問了句:“你會嗎?”


    “會。”


    阮梨解釋,“我是學醫的。”


    不再多說,她跪立在老人家右側,雙手交叉重疊開始做心肺複蘇。


    按壓的動作牽扯著阮梨手臂上的傷口,疼得頭皮發麻。


    這樣堅持了好幾分鍾,一旁的阿合卓力看見她手臂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不禁為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


    眼前的女人真的長得很漂亮。


    鵝蛋臉,標準的杏眼,白色的羽絨服外套襯著她皮膚更白,穿著牛仔褲的腿又直又細。長相毫無攻擊力,第一眼看過去給人一種乖乖女的感覺。


    所以一開始阿合卓力以為她比較嬌氣,結果……


    耳邊的腳步聲打斷了阿合卓力的思緒,他抬頭,看見三排排長胡旭和中隊長陳迄周一起走了過來。


    他正要起身,身邊的女人長長地吐了口氣,她累坐在地,然後說:


    “心跳恢複了。”


    “怎麽了,是突發心梗嗎?”向來自來熟的胡旭率先開口問道。


    阮梨不知道問這話的人是誰,她密切關注著老人家的情況,害怕他的心跳再次停止,所以隻是嗯著應了一聲。


    “對。”旁邊的阿合卓力熱情地替她解釋:“兩位老人家在發生事故時躲進了店鋪裏,沒受傷,應該是剛走出來就犯心梗了。不過還好這位小姐姐是學醫的,搶救得很及時。”


    “學醫?”


    救護車的聲音和男人冷淡的嗓音同時響起。阮梨愣了愣,這才抬頭看,她的目光越過問話的年輕武警,不自覺地落到最後。


    阿爾勒什天黑得晚,冬季也要八九點才會完全暗下去。這會天還微亮著,房屋後浮著小片晚霞,泛著橘黃色的光。


    麵前肩寬腰窄的男人背著光,盡管皮膚黑了不少,長相卻依舊出眾。


    然而在這般秀麗溫馨的景色下,他眼底的那幾分冷意卻絲毫不減。


    如這刺骨的寒冬,半點不留情。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深知緣由的阮梨正要心虛地別開眼,陳迄周卻走了過來。


    他眼眸平靜,瞥見她白皙手臂上格外刺眼的傷口,最終伸出手,說了句:


    “地下髒,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第8章 南霖·同學


    阮梨沒想到陳迄周會是這個反應。


    印象裏,陳迄周的性格其實並沒有平時展現出來的那般隨性平淡。


    相反,他毒舌,還睚眥必報。


    阮梨高中用各種情話追他那會,陳迄周每次都無動於衷,還麵無表情地回懟她,時常嫌她的情話過於老土。


    像是要剃頭出家的和尚,無欲無求。


    那時的陳迄周和身邊大多數同齡人不一樣,他有追求,也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並且始終堅定不移地朝著目標前進。


    在懵懂的青春期,大多數人愛情萌芽之時,陳迄周的眼裏卻隻有課本上的知識。


    他的世界容不下其他,也絕不可能會被情情愛愛絆住腳步。


    又或許是跟家庭有關。


    陳迄周的父親是軍人,母親是軍醫。原本這樣的家世,陳迄周應該活得灑脫恣意,像學校裏每個朝氣蓬勃的男生一般。


    但由於母親早逝,和父親長年不在家,照顧老人的擔子全數落在十幾歲的陳迄周身上。


    他每天早上第一節 課和第五節課沒來,並不是仗著成績好,而是家裏身體不好的老人需要人照顧。


    陳迄周家境算好,原本這些東西請人就可以解決。


    可得了阿爾茲海默症的老人異常固執,老人家不願讓陌生人靠近,隻樂意讓陳迄周陪著。


    關於這件事,學校沒什麽人知道。


    陳迄周本就性子冷淡,更不可能解釋。於是誰都不清楚,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每天要在醫院、學校和家之間跑多少趟。


    阮梨也是偶然一次發燒感冒,去醫院吊水時,恰巧撞見了陳迄周。


    當時他外公因病去世,年少的陳迄周站在病房門口,以往平靜得如一潭深水的眼睛裏,頭一次流露出無措。


    如果不是剛好出現,阮梨其實也沒機會和他在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現對於那時的陳迄周意味著什麽,但陪伴著陳迄周從悲傷中走出來後,他卻對自己溫柔了許多。


    所以後來,他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盡管陳迄周性子冷,但他確實是個合格的男友。無論阮梨想做什麽,他都會無條件支持她,提出的要求也會盡可能地滿足,即便再無理。


    那段時間對於阮梨來說,確實快樂。


    他們計劃去同一個城市讀大學,規劃著分數出來後去海邊旅行,慶祝畢業。


    可某些時刻,阮梨和陳迄周實在太過相似。


    同樣桀驁、同樣在原則上不願退讓。


    如果要在愛情、親情,和夢想三者裏進行排序,阮梨必然首選最後。因為愛情這種東西,可有可無,外頭遠有更廣闊的世界在等她。


    又或者說,是阮梨對愛從來不抱有希望。


    這世上確確實實有人因為愛幸福,但阮梨不願相信至死不渝的愛會落在自己身上。


    於是大一開學前夕,在最親近的奶奶用生命威脅自己的情況下,阮梨不得不服從家裏安排,留在申城本地的雙一流大學學醫。


    麵臨即將迎來的異地戀考驗,阮梨理智分析後,覺得自己和陳迄周沒有未來,於是率先提出了分手。


    當陳迄周問理由時,她以為這輩子不會再相見,於是隨口胡謅了一個——


    “我要出國學習攝影,受不了異國戀。”


    那天,陳迄周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後接受了這個敷衍蹩腳的理由。


    於是夏天結束後,陳迄周去到南方讀軍校,而她回到申城。


    至此,兩人失去聯係,再也沒有交集。


    怎麽看,她都是那個壞女人。


    所以阮梨原本以為,陳迄周會樂意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然後幸災樂禍地轉身離去。


    畢竟當初分手的話語依稀還在耳邊。


    隻是她怎麽也想不到,陳迄周會如此平靜地朝自己伸出手。


    好似他們的關係如普通朋友般簡單。


    阮梨眼神一凜,她聯想到餐館裏的那個電話,又想到陳迄周的性格,心裏頓時了然。


    也是。


    她本就沒什麽特別的。


    “陳隊,你們認識啊?”


    年輕武警的聲音打斷了阮梨的思緒,她看見陳迄周身邊那位武警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流轉,最後停在自己身上。


    陳迄周嗯了一聲,“認識。”


    眼前的手仍然沒撤去。


    阮梨望著陳迄周手心裏的薄繭,迎上他靜靜注視著自己的眼神,她將手遞過去,然後接過話茬:


    “我們是高中同學。”


    溫暖在掌心蔓延開。


    陳迄周拉扯的動作頓住,他眼底沒什麽情緒,沒反駁阮梨的話,隻是握住她的指尖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嗯,高中同學。”陳迄周附和。


    幾乎就在阮梨起身站穩的刹那,指尖的溫度即刻撤去,不帶絲毫猶豫。


    胡旭還在驚訝地感慨著:“哇這麽巧?我記得陳隊你是南霖市的,豈不是跨越祖國半壁河山的異鄉偶遇啊,真有緣分!請問怎麽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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